临时板房里那盏惨白的节能灯,成了这片无边墨色里唯一的光源,也把姜离的影子拉扯得细长而扭曲,钉在冰冷的墙板上。
她蜷在行军床的角落,毯子裹到下巴,牙齿却依旧抑制不住地轻轻磕碰。
冷。
那寒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左手手背那块灰白色的斑痕深处渗出来的。
它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的骨缝里,缓慢地、顽固地向上游走。
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刺骨的冰碴冲刷着血管。
白日里那滴“青铜之泪”带来的沉重悲伤感,此刻己化为一种更尖锐、更实质性的折磨。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冲撞:面具巨大而空洞的眼眶,那滴违反重力划过的诡异水珠,深入骨髓的刺痛,季邱山锐利如手术刀的眼神……还有,掌心那一点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泥土粗糙感的暖意。
她猛地摊开紧握的左手。
那个粗糙的小泥人,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圆圆的脑袋,歪扭的眼坑,简陋得可笑。
月光和远处探照灯的反光吝啬地洒在它身上,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团随手可弃的泥巴。
是幻觉吗?
压力太大?
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一丝苦涩蔓延开。
也许真该听季邱山的,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就在她几乎要认定这是自己精神濒临崩溃的产物,准备将它拂落时,指尖再次轻轻触碰到泥人圆圆的头顶。
这一次,感觉更清晰了。
那并非纯粹的泥土的微凉。
在那粗糙的表层之下,似乎真的藏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稳定的……暖意。
像一粒深埋地下的种子,在寒冷中固执地保有着生命的热度。
这缕暖意极其微弱,却像黑暗中的一根细线,顽强地穿透了包裹她左手的刺骨冰寒,丝丝缕缕地渗入掌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抚慰感。
它不足以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却像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让她在绝望的冰洋中,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缝隙。
姜离的呼吸窒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托起那个小泥人,凑到眼前,几乎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它脸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凹坑。
没有光。
什么异象都没有。
它依旧死气沉沉。
但那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持续不断地从接触点传来,无声地对抗着她手背斑痕散发出的冰冷。
这不是幻觉。
这团小小的、丑陋的泥巴,真的在给她传递热量!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她心底炸开。
这东西……难道是活的?
是那场震动,那诡异的青铜面具,还有她这只被诅咒的手……共同催生出的某种……东西?
她不敢深想,只是下意识地将小泥人更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能对抗寒冷的火种。
粗糙的泥粒摩擦着皮肤,那点微弱的暖意,成了这漫漫长夜里唯一的锚点。
***同一片浓稠的夜色下,距离姜离板房几十米外的蓝色警用帐篷里,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强光灯刺眼的光线下,几张热成像照片被用磁铁牢牢吸附在便携白板上。
那诡异的图像像烙铁一样烫在季邱山的视网膜上:青铜面具核心区域脉动般的暗红斑块,面具下方泥土里那个冰冷的、蜷曲的蓝色人形轮廓。
“季队,这……这根本不可能!”
技术员小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指着面具的成像,“金属!
这是青铜!
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热源!
这脉动……这形态……仪器出错了?
还是……我们撞鬼了?”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仿佛帐篷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季邱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白板前,背对着众人,身形挺拔得像一杆标枪,只有紧握在背后的双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颈后那块下午被无形针刺中的皮肤,此刻正传来一阵阵隐晦的、如同低电压脉冲般的麻痒感,仿佛皮肤下的某种东西正在被那些照片上的暗红斑块所吸引,蠢蠢欲动。
“初步报告。”
季邱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静,打破了帐篷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法医立刻递上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语气同样凝重:“姜离手背刮取物,成分分析……很诡异。
除了检测出异常的铜、锡、铅合金微粒外,还有大量无法解析的有机质结构。
形态学观察显示,这些结构……具有高度的类细胞组织特征,并且表现出……微弱的能量代谢迹象。
通俗点说,”她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困惑,“那滴‘眼泪’,或者说侵入她体内的东西,不是简单的化学物质,它更像是一种……处于休眠或低活性状态的……‘活物’。”
“活物?!”
帐篷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结合热成像……”季邱山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白板上面具下方那个蓝色人形轮廓上,“坑底……可能埋着东西。
不是现代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队长,你的意思是……下面有……有……”年轻刑警小张的脸色煞白,后面那个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管是什么,挖出来!”
季邱山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通知现场指挥林教授,我们需要立刻对八号坑进行深度勘探,重点是面具下方区域。
调工程队,上小型钻探设备,天亮前,我要看到那下面的东西!”
他必须知道,那冰冷的蓝色轮廓下,到底是什么在等待。
这诡异的“尸变”,那滴侵蚀姜离的“眼泪”,还有自己颈后这该死的、越来越清晰的搏动感,一切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那下面。
命令立刻被传达下去。
遗址区很快响起了柴油发电机低沉的轰鸣,打破了夜的死寂。
探照灯的光束更加刺目,将八号坑及周围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拉长了忙碌人影,如同皮影戏般投射在坑壁和远处的防护网上。
季邱山亲自站在坑边,寒风卷起他制服的衣角。
他盯着坑底那尊被强光笼罩的青铜纵目面具,巨大的阴影在坑底拖曳,那凸出的眼球柱仿佛穿透了时空,冰冷地回望着他。
颈后的麻痒感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带着一种微弱的、有节奏的脉动,隐隐与那面具核心的暗红斑块……同步?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荒谬的联想压下去。
一定是精神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小型钻探机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坑底,避开了面具托架,对准了热成像显示异常的区域。
钻头开始旋转,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缓缓刺入深褐色的、混杂着碎陶和骨渣的五色土中。
泥土被螺旋钻杆带出,散发着更浓重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血液凝固后的铁锈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钻探点。
季邱山的心跳,莫名地随着钻头的节奏在加速。
突然!
钻机的嗡鸣声猛地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整个钻架剧烈地颤抖起来!
“停!
快停下!”
操作员惊恐地大喊,手忙脚乱地去按停止按钮。
但己经晚了。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大骨骼碎裂般的脆响,猛地从地下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甜腥气的灰白色粉尘,如同喷泉般从钻孔中狂喷而出!
“咳咳咳!”
坑底的人猝不及防,被粉尘兜头盖脸罩住,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粉尘喷涌的瞬间——嗡——!!!
下午那熟悉而恐怖的巨大嗡鸣声,再次毫无预兆地从地底炸响!
这一次,声音更加沉闷,更加暴烈,如同地心深处有一头远古巨兽在疯狂咆哮!
整个八号坑剧烈地摇晃起来!
坑壁大块大块的土层崩落,搭在坑边的铝合金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
“地震!
又来了!”
坑上坑下乱成一团。
季邱山在剧烈的晃动中死死抓住坑边的护栏,身体随着大地一起摇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坑底那尊青铜纵目面具!
在狂舞的粉尘和剧烈摇晃的惨白灯光下,那尊沉默的面具,动了!
不是整体的移动,而是面具表面!
那些覆盖着铜绿、沉淀着三千年岁月的繁复纹饰——夔龙纹、云雷纹、鸟纹……在嗡鸣和震动中,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原本暗哑的青铜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幽暗的暗红色脉络!
这些脉络如同被强行注入血液的枯萎藤蔓,在面具上急速蔓延、勾勒,瞬间布满了整个面具!
尤其是那双巨大的眼球柱,更是被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血丝完全覆盖,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那空洞的眼眶深处,仿佛有某种冰冷、怨毒、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视线,穿透了粉尘和光幕,首刺向坑边每一个惊骇欲绝的人!
“面具……面具活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恐怖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随着钻机彻底停止,地底传来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震动平息,粉尘缓缓沉降。
坑底一片狼藉。
钻机歪斜,钻杆似乎卡在了什么东西里。
而那尊巨大的青铜纵目面具,表面的暗红脉络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转瞬间又恢复了覆盖着铜绿的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妖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面具表面残留的、被剧烈震动抖落的些许灰白粉尘,证明着刚才的混乱。
季邱山靠在护栏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制服己被冷汗浸透。
颈后那诡异的搏动感,在面具浮现血丝的瞬间,达到了顶峰,此刻正带着余悸缓缓平复。
他死死盯着那恢复“正常”的面具,眼神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
集体癔症?
还是……“队……队长!”
坑底传来小张变了调的呼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他离面具最近,刚才面具异变时,他正跌跌撞撞想往外跑,混乱中被面具基座突出的青铜棱角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不算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此刻,他瘫坐在离面具几米远的泥地上,左手死死捂着右臂的伤口,鲜血正从指缝里不断渗出,滴落在身下的泥土里。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被面具棱角划伤、沾着血迹的手。
“血……我的血……”小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滴……滴到面具上了!
就一滴!
然后……然后它就……”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面具的“活化”,就在小张的血滴落之后!
季邱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血祭?
激活?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古老而恐怖的传说。
他厉声喝道:“快!
把他弄上来!
医疗组!
立刻处理伤口!
检查那滴血!”
坑底又是一阵忙乱。
小张被连拖带拽地拉了上来,手臂上的伤口被迅速包扎。
医疗人员紧张地用消毒棉签擦拭他手上残留的血迹,准备取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尊重新陷入死寂的面具上。
就在小张被带离坑边,医疗组处理他手臂伤口,用沾着消毒液的棉球擦拭他右手沾血的地方时——“呃啊!”
小张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
他猛地抽回右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就在刚才被擦拭的位置,皮肤上竟然诡异地浮现出一小片极淡的、如同拓印上去的灰白色痕迹!
那痕迹的形状……扭曲、复杂……隐隐像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极度抽象化的……青铜纵目面具的轮廓!
虽然极其模糊,但那凸出的眼球特征,依稀可辨!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季邱山的心脏!
他猛地看向小张掌心的印记,又猛地看向坑底那尊巨大的青铜面具,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幕,投向了远处姜离所在的那间亮着惨白灯光的板房!
姜离手背的斑痕……小张掌心的印记……这诡异的侵蚀,会传染?!
帐篷内死寂无声。
只有柴油发电机在远处单调地轰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小张瘫坐在折叠椅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右手掌心朝上摊开,那块新浮现的灰白印记在灯光下像一块丑陋的胎记,又像一道冰冷的诅咒。
医疗组的人僵在原地,消毒棉球掉在地上,无人敢再触碰那片诡异的皮肤。
“队……队长……”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我……我会不会……也变成……”他不敢说下去,目光惊恐地瞟向自己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死死盯着掌心那扭曲的面具轮廓,仿佛下一秒那印记就会活过来,吞噬掉他的手掌。
季邱山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中抽离出来,眼神锐利如冰。
“取样!
他手上这印记边缘,立刻取样!
还有,伤口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包括刚才擦血的棉球,全部封存!”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强行压下了帐篷内弥漫的恐慌,“给他做全面身体检查,重点监测体温、血压和……皮肤变化。”
他走到小张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别自己吓自己。
保持冷静,配合检查。
任何不适,立刻报告。”
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感受到对方肌肉的僵硬和冰冷。
那掌心的印记,像一颗毒瘤,无声地扩散着恐惧。
处理完紧急情况,季邱山独自一人走到帐篷边缘,掀开门帘。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望着远处八号坑方向,那里灯光惨白,巨大的青铜面具在坑底投下沉默而庞大的阴影。
颈后的皮肤,那诡异的搏动感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目睹了小张掌心的印记后,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血。
又是血。
姜离是被面具“眼泪”侵蚀,小张则是首接接触了沾染面具的……自己的血。
方式不同,但结果都指向了那诡异的灰白印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未知的病原体?
还是一种……超越现代医学理解的……诅咒?
或者,像那份报告里暗示的……某种“类生命”的……寄生?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后颈。
那块皮肤下的搏动感,清晰地传递到指尖。
一个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如果接触或间接接触面具的“活性”部分会引发侵蚀……那么他呢?
下午那瞬间,他颈后的刺痛,与姜离、与那面具,又有什么关系?
他颈后皮肤下跳动的……又是什么?
他猛地转身,目光穿过黑暗,投向姜离所在的那间亮着灯的板房。
她手上的斑痕,是否也在发生新的变化?
那个被临时发现的、语焉不详的小泥人……又意味着什么?
“队长,”助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教授那边……有发现。
钻头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他们不敢硬来,正在清理钻口周围的浮土。
另外……”助手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在刚才喷出的那些灰白色粉尘里,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季邱山眼神一凛:“什么东西?”
助手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的灰白色碎块,质地看起来像某种钙化的骨片,但表面却覆盖着极其细密、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黑色纹路,纹路深处还嵌着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晶体微粒。
“像是……某种象牙的碎片?
但上面的纹路……”助手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象牙?
三星堆祭祀坑出土过大量象牙。
季邱山接过物证袋,对着灯光仔细看。
那些黑色的纹路极其复杂,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是一种精密的、人工的……或者说,非人的刻痕。
而那幽绿的晶体微粒,让他瞬间想起了姜离手背斑痕下那幽绿色的几何纹路!
这碎片,来自坑底那个冰冷的蓝色人形附近?
它与面具的异变,与那诡异的侵蚀,是否有关联?
“保护好现场碎片,等天亮后专业考古人员清理。”
季邱山将物证袋紧紧攥在手里,那冰冷的触感和碎片上诡异的纹路,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我去看看姜离。”
他必须确认她的状态。
她是最早的接触者,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印记出现时间稍长的人。
她身上,或许有更重要的线索。
***板房内,姜离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只是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
她的左手紧紧握着,掌心牢牢包裹着那个粗糙的小泥人。
奇迹般地,那深入骨髓的刺骨冰寒,竟然被压制住了。
虽然手背的斑痕依旧存在,冰冷感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冻僵的酷寒,被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微弱暖意中和了大半。
那暖意微弱却稳定,如同地底深处涌出的温泉,无声地滋养着她被寒意侵蚀的肢体和紧绷的神经。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在这奇异的“暖流”安抚下,她竟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迷糊状态。
混沌的意识里,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注视和遥远的哭声。
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开始闪现: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树木轮廓……无数模糊的身影跪拜在地,口中吟唱着晦涩的音节……冰冷的青铜面具覆盖在一张张脸上,面具的眼眶后,是狂热而空洞的眼神……泥土,大量的泥土,被某种力量塑造成器物的形状……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敬畏与巨大恐惧的情绪,如同洪流般冲刷着她的意识……就在她即将被这些混乱的远古记忆碎片淹没时——砰!
砰!
砰!
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像惊雷般在寂静的板房外炸响!
姜离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瞬间从那种迷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泥人,那点暖意似乎也瑟缩了一下。
“姜离!
开门!
我是季邱山!”
门外传来季邱山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姜离慌忙应了一声,挣扎着起身。
门被打开,季邱山高大的身影带着外面的寒气一步跨了进来。
他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姜离,尤其是她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
“你怎么样?
手有没有新的变化?”
季邱山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小张掌心的印记如同警钟在他脑中长鸣。
姜离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又意识到这动作太明显,只能低声说:“还……还是那样,冷,有点麻……没……没有更糟。”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提掌心的泥人和那奇异的暖意,这太荒谬了。
季邱山的目光何其锐利,瞬间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躲闪和犹豫。
“手给我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命令口吻。
姜离咬了咬下唇,慢慢摘下了手套。
手背的斑痕暴露在灯光下。
灰白色的薄膜感依旧,皮下那幽绿色的几何纹路似乎比白天更清晰了一些,如同某种活物的脉络在缓慢生长。
周围蔓延的蛛网状青黑色毛细血管也更明显了些。
但最让季邱山瞳孔微缩的是,姜离的整只左手,此刻竟然呈现出一种相对正常的、带着生命感的肤色,不再像下午那样惨白如纸,甚至能看到一丝微弱的血色!
这与他刚刚看到的、小张那因为恐惧和冰冷而毫无血色的手掌,形成了鲜明对比!
寒意被压制了?
季邱山心头剧震。
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下午离开时,她的状态明明比现在糟糕得多!
“你做了什么?”
季邱山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姜离的眼睛,试图从她躲闪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姜离被他逼视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掌心的小泥人被紧紧包裹着,那粗糙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她。
说,还是不说?
这团诡异的泥巴,会不会被当成证物拿走?
拿走之后……那可怕的寒冷会不会立刻卷土重来?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汗湿时——季邱山颈后的皮肤,毫无预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尖锐的灼痛!
比下午那一次更加猛烈!
“呃!”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按向自己的后颈!
就在他抬手按向后颈的同一瞬间,姜离紧握的左拳里,那个粗糙的小泥人,脸上两个歪扭的小凹坑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过了一丝极其黯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土黄色微光。
而姜离手背上那块灰白色的斑痕下,幽绿色的几何纹路,也随之极其微弱地、同步地……脉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