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渊拖着残破的左腿在及膝的黑雪中跋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那些看似轻盈的黑色雪花实则重若千钧，落在皮肤上便蚀出细小的血洞。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的血腥气——那是三日前玄天剑宗长老留在他体内的剑气。
"还有十里..."他攥紧怀中泛着幽光的青铜罗盘，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物件。
罗盘中央的暗红色指针正剧烈震颤，指向山脉深处某个存在。
十七岁的少年突然跪倒在雪地里，黑袍下露出森森白骨的小腿。
他想起七天前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玄天剑宗弟子闯进他们隐居的小村，掌门玉虚子手持"诛魔令"的模样。
记忆里母亲将他推入地窖时，脖颈溅出的鲜血在月光下像一串散落的珊瑚珠子。
"为什么..."墨临渊抓起把黑雪按在伤口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屠尽全村三十八口，却唯独对他穷追不舍。
黑雪在掌心发出滋滋声响，化作缕缕黑烟缠绕上他的手臂。
当第七次昏厥又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环形山谷中央。
这里没有黑雪，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暗红色晶簇，像某种巨兽的獠牙般刺向血月笼罩的天空。
罗盘在他胸前疯狂旋转，最终"咔"地裂成两半。
地面开始震动。
晶簇丛中升起九根刻满狰狞鬼面的青铜柱，中央石台缓缓浮出一轮造型诡异的兵器——通体漆黑的金属环镶嵌着七颗血色宝石，内缘布满锯齿状利刃。
墨临渊突然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那兵器竟随着他的心跳频率发出暗红色脉动。
"三百年了..."沙哑的女声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终于等到幽冥血脉的继承者。
"墨临渊惊觉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向石台。
越是靠近，左肩处自出生就有的暗红色胎记就灼烧得越厉害。
当手指触及兵器的刹那，海量画面轰然涌入脑海：他看到三百年前血洗修真界的幽冥殿，看到高坐白骨王座的黑袍男子，看到七大派掌门联手围攻的惨烈画面。
最后定格在一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灰紫色瞳孔上——那个被万剑穿心的幽冥殿主，右眼角也有颗泪痣。
"噬心轮认主完成。
"兵器突然分解成无数碎片，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最终在左肩胎记处重组为黑色臂环。
剧痛中墨临渊跪地长啸，周身爆发的黑气将方圆十丈的晶簇尽数粉碎。
当他再度抬头时，灰紫色的瞳孔己变成鲜血般的红色。
"临渊？
"清冽的男声让墨临渊浑身僵硬。
谷口处，白衣胜雪的少年持剑而立，剑穗上挂着的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
那是叶清羽，玄天剑宗当代首席弟子，也是...他儿时在青竹书院唯一的朋友。
叶清羽的玉清剑在鞘中嗡嗡震颤，"掌门说得没错，你果然是..."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眼睛。
墨临渊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口浮现出幽冥殿特有的血色咒纹。
"清羽，我..."墨临渊下意识上前，噬心轮却突然暴起黑芒。
叶清羽的剑快若闪电，在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交出噬心轮！
"叶清羽剑尖首指他咽喉，"三百年前此物害死多少修士，你难道要重蹈覆辙？
"墨临渊突然笑了。
噬心轮传来阵阵愉悦的情绪，他发现自己能清晰感知到叶清羽灵力流动的轨迹——这个曾经需要仰望的天才剑修，此刻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重蹈覆辙？
"他轻抚脸上伤口，鲜血被噬心轮吸收殆尽，"那你们屠我满村时，可想过天理循环？
"叶清羽的剑势明显滞了一瞬，"什么屠村？
掌门明明说是幽冥殿余孽..."噬心轮突然剧烈震动，墨临渊眼前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他看见玉虚子带着叶清羽出现在燃烧的村庄，看见自己母亲跪地哀求，看见叶清羽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些究竟是记忆还是幻象？
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分不清脑海中的声音是噬心轮还是自己的念头。
"你当真不知情？
"墨临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青岚村三十八条人命，在你眼里就..."玉清剑突然发出刺目白光，叶清羽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模糊，"临渊，你被魔器蛊惑了！
快..."血光迸现。
墨临渊看着自己贯穿叶清羽腹部的右手，黑色灵力如毒蛇般缠绕在对方金丹所在的位置。
这个动作快得超出思考，仿佛三百年前就演练过千万次。
噬心轮传来饥渴的催促，只要稍加用力就能攫取这位天才苦修十七年的灵力。
"杀了我..."叶清羽嘴角溢血，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体内的噬心老祖...在苏醒..."剧痛突然席卷脑海。
墨临渊抱头跪倒，看到识海中浮现的巨大黑影——那是个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疯狂撞击着某种金色封印。
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三百年前的决战、某种禁忌的转生秘术、七大派联手掩盖的真相...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叶清羽己用血遁术退到十丈开外。
山谷西周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名修士，为首的玉虚子正在结某种复杂法印。
"魔头！
"老道须发皆张，"三百年前让你逃了元神，今日定要..."话未说完，噬心轮突然自动分解重组，化作丈余长的黑色巨镰。
墨临渊感到某种古老的力量在血液里苏醒。
他抬手轻抚镰刃，看着七大派修士惊惧的表情，突然明白了母亲临终时那个解脱般的微笑。
"原来如此..."他轻笑着挥动巨镰，第一道黑芒就将三名结阵的修士拦腰斩断。
鲜血溅在暗红色晶簇上，整个山谷开始共鸣般震动。
第二道黑芒斩出时，玉虚子的紫金冠炸成碎片。
老道暴退途中捏碎传讯玉符，天空中顿时绽开七色烟花——那是修真界最高级别的"诛魔令"。
墨临渊没有追击。
噬心轮传来警告，他感知到百里外正有更多强大气息逼近。
转身望向勉强支剑而立的叶清羽，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悲痛让他心脏莫名抽痛。
"下次见面..."他抹去镰刃上的血渍，"我会听你解释。
"黑雪突然加剧。
当七大派援军赶到时，只看到满地晶簇化作的红色粉末随风飘散，仿佛一场未落尽的血雨。
千里外的某处山洞里，墨临渊凝视着在水中倒映的自己——左肩的胎记己完全变成噬心轮形状，瞳孔中的血色却渐渐褪去。
"噬心老祖？
"他对着虚空发问。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倒影变成那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乖徒儿，你终于想起来了？
"墨临渊一拳打碎水面。
在涟漪复归平静前，他分明看到自己倒影露出不属于他的狰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