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钥匙
晚卿，听雪阁……那是西边最偏僻的冷宫啊！”
苏晚卿轻轻掰开她的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当然知道听雪阁是什么地方。
在过去一百西十二次轮回里，她至少有三十次，是被扔进那里等死的。
那地方，墙高，院深，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到了晚上，连鬼火都懒得光顾。
传令的嬷嬷姓孙，是储秀宫的管事嬷嬷之一，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苏秀女，接旨吧。”
孙嬷嬷尖着嗓子，刻意把“接旨”两个字咬得极重，“贵妃娘娘的恩典，可是天大的福气。
还不快收拾东西，跟咱家走？”
她身后，两个负责搬运行李的小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手脚麻利地把苏晚卿那只小小的包袱拎了起来，动作粗鲁，里面的东西发出一阵碰撞声。
“有劳孙嬷嬷了。”
苏晚卿福了福身，语气平淡地接受了命令。
张燕和殿里其他的秀女都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她。
在她们眼里，这个刚刚才大显神威的苏晚卿，转瞬间就从云端跌入了泥里。
得罪了贵妃，被发配到那种地方，下场可想而知。
孙嬷嬷见她如此“识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转身在前面领路，腰杆挺得笔首，仿佛自己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苏秀女，请吧。”
储秀宫离西边的听雪阁很远，要穿过大半个宫城。
一路上，孙嬷嬷故意走在前面，脚步飞快，把苏晚卿远远甩在后面。
两个拎包袱的小太监也跟在她身后，三人有说有笑，完全把苏晚卿当成了空气。
天色越来越暗，路也越来越偏。
周围的宫殿渐渐变得破败，朱红色的宫墙也斑驳不堪。
终于，在一座爬满了枯藤的破旧宫门前，孙嬷嬷停下了脚步。
她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挑了半天，才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吱呀——”沉重的宫门被推开，一股腐朽、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中间一条石板路被青苔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正殿的门窗破了几个大洞，冷风正“呜呜”地往里灌。
“苏秀女，这就是贵妃娘娘赏你的新家了。”
孙嬷嬷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怎么样，够清静吧？”
苏晚卿扫了一眼院子，没有说话。
孙嬷嬷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苏晚卿的包袱，随手就扔在了长满青苔的石阶上。
“好了，人己经送到。
苏秀女，你就自己进去吧。”
孙嬷嬷拍了拍手，转身就要锁门。
“嬷嬷请留步。”
苏晚卿终于开口。
孙嬷嬷不耐烦地回头：“怎么？
舍不得咱家？”
苏晚卿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动作不急不缓。
“钥匙。”
孙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钥匙？
你还想要钥匙？
苏秀女，你是不是没睡醒？
这里是听雪阁！
是冷宫！
你以为是储秀宫呢？
进了这里的人，还想自己掌管钥匙？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跟着嗤笑起来，看着苏晚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
苏晚卿的手没有收回，依然稳稳地伸着。
她看着孙嬷嬷，一字一句地说道：“按宫中规矩，凡秀女迁居，无论何处，都需在内务府的《起居注》上登记画押。
交接之时，管事嬷嬷需将殿门、房门、箱柜三把钥匙当面交予秀女本人，并由秀女签字确认。
嬷嬷，您是储秀宫的管事，这规矩，您不会忘了吧？”
孙嬷嬷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你……你少拿规矩来压咱家！
贵妃娘娘的命令就是规矩！”
“哦？”
苏晚卿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您的意思是，贵妃娘娘的命令，可以大过内务府存档、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孙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这顶帽子太大了，她无论如何也戴不起。
她可以欺负一个失势的秀女，但绝不敢说贵妃娘娘公然践踏祖制。
“我……我没这么说！”
她急忙辩解，“我只是……只是这听雪阁情况特殊！”
“情况再特殊，也大不过规矩。”
苏晚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嬷嬷，您今日若不把钥匙给我，也可以。
我这就去内务府，找负责记录的王司正问个明白。
就问问他，是不是从今往后，秀女迁居，都不需要登记画押，不需要交接钥匙了。
如果王司正说‘是’，我苏晚卿二话不说，立刻回来。
如果王司正说‘不是’……”苏晚卿顿了顿，目光落在孙嬷嬷那张己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那您说，他是会处置我这个‘不懂事’的秀女呢，还是会处置您这个‘忘了’规矩的管事嬷嬷？”
“你！”
孙嬷嬷的身体开始发抖，指着苏晚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入宫的小小秀女，竟然对宫里的规矩门道，摸得比她这个当了二十年差的老人还要清楚！
她更想不到，对方竟然敢当面把内务府和王司正搬出来威胁她！
那王司正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恨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不按规矩办事。
这事要是捅到他那里去，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冷汗，顺着孙嬷嬷的脊背，瞬间湿透了她的内衫。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眼神却像寒潭一样的少女，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在绝对的程序正义和规则压制面前，她那点仗势欺人的小聪明，被砸得粉碎。
孙嬷嬷咬着牙，手抖得厉害，从那串钥匙上，极其不情愿地解下了三把钥匙，一把殿门的，两把房内的。
她几乎是把那三把钥匙狠狠地砸在了苏晚卿的手里。
“现在，你满意了？”
孙嬷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劳嬷嬷了。”
苏晚卿将钥匙收好，对着她福了福身。
孙嬷嬷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两个小太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那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苏晚卿才缓缓推开听雪阁的正殿大门。
她刚踏进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内的景象。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殿内最黑暗的角落里响了起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新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想要活过今晚，拿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来换你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