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个
风裹挟着刺骨的湿气，从没了门板的门洞里灌进来，呜咽着，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腥甜。
苏昊蜷缩在角落一堆半湿的枯草里。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他体内反复切割、搅动。
破碎的经脉在胸膛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在口腔里咯咯作响，一丝粘稠温热的液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溢出嘴角。
暗红的血，滴落在身前冰冷污浊的地面，迅速被雨水稀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色。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气音，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
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指甲翻卷断裂，泥土混着血污塞满了指甲缝。
刺骨的寒意从西面八方钻进来，试图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也彻底抽走。
曾经足以焚山煮海的磅礴真元，此刻只剩下丹田深处一点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
废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
破庙外，泥泞的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践踏水洼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暴雨的喧嚣中异常清晰。
紧接着是几声粗野的吆喝和兵器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妈的，这鬼天气！
那废物肯定跑不远，搜！
给老子仔细搜！
林小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头儿，前面有座破庙！”
“进去看看！
别让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迅速逼近。
火把的光亮在雨幕中摇晃着，驱散了些许庙内的黑暗，却带来了更深的绝望。
苏昊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强撑着，试图把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的阴影里，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挪动一寸都困难万分。
破败的庙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腐朽的门板发出刺耳的***，歪斜着倒向一边。
几道湿漉漉、散发着浓重煞气的身影闯了进来，泥水从他们肮脏的皮靴上滴落。
摇曳的火光将他们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斑驳墙壁上，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林家护院的劲装，半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蜈蚣状刀疤，正是林清月的心腹爪牙，林琅。
他目光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哈！
果然在这里！”
林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意，在空旷破败的庙堂里激起令人齿冷的回响，“苏大天才？
啧啧啧，瞧瞧你这副尊容！
真他娘的比老子在乱葬岗见过的死狗还要凄惨几分啊！”
他身后的几个林家护院也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肆无忌惮地喷吐。
“这就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少年至尊？
哈哈，至尊个屁！
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为了救林小姐自废经脉？
真是情深似海啊！
可惜啊，林小姐现在可是咱们少城主的心尖尖儿！”
“少城主说了，谁砍下这废物的脑袋，赏百金！
哥几个，升官发财就在今朝！”
林琅狞笑着，一步步逼近，皮靴重重踩踏在积着污水的地面，溅起肮脏的水花。
他走到苏昊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中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快意。
“苏昊啊苏昊，”他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当年在演武台上，废我兄长修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嗯？
像条蛆虫一样，在这烂泥坑里等死？”
苏昊艰难地抬起头。
雨水顺着额前凌乱的发梢流下，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淌过他苍白如纸的脸颊。
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暴露在火光下，那双曾经明亮锐利、蕴含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和疲惫，仿佛燃尽的余灰。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下巴和前襟。
“废物就是废物！”
林琅看着苏昊这副凄惨模样，脸上的快意更加扭曲。
他猛地抬起脚，那沾满泥泞和湿滑苔藓的靴底，带着十足的侮辱和践踏的意味，毫不留情地狠狠踩在苏昊的脸上！
砰！
冰冷、肮脏、带着地面污秽的靴底重重碾在苏昊颧骨上，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整张脸都狠狠砸进身下湿冷粘稠的泥浆里！
刺鼻的土腥味和血腥味瞬间灌满了他的口鼻，泥水呛入气管，引发更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
“呃…咳咳咳…求饶啊！
废物！”
林琅的脚底用力碾磨着，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残忍，“像狗一样，舔老子的鞋底！
说不定老子心情好，给你个痛快！
哈哈哈！”
他身后的护院们爆发出更加放肆的哄笑，污秽的言语如同冰雹般砸下。
“快舔啊！
苏大至尊！
这可是你最后的活路啦！”
“瞧瞧他那熊样！
连求饶都做不到，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林琅哥，踩死他！
踩死这条废狗！”
剧痛、窒息、冰冷的泥浆、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苏昊，将他拖向绝望的深渊。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耳畔尖锐的嗡鸣声盖过了那些恶毒的嘲笑。
意识像是沉入冰冷浑浊的泥潭，不断地下坠、下坠……仿佛要永远沉沦在这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之中。
林琅的脚还在用力碾着，享受着脚下这张曾经让无数人敬畏、如今却只能在他靴底痛苦扭曲的脸带来的极致***。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弯下腰，凑近苏昊被踩得变形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忘了告诉你，少城主让我给你带句话：‘多谢你自废修为救清月，不然，本少享用她的时候，还得费点手脚除掉你呢。
’啧啧，林小姐现在，可是夜夜承欢，快活得很呐！
你这废物，死也值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昊千疮百孔的心脏！
比经脉寸断的痛苦更甚百倍！
那深入骨髓的背叛感，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和滔天恨意的嘶吼，猛地从苏昊被踩住的喉咙深处挤出！
那声音沙哑、破碎，却蕴含着足以焚灭一切的疯狂！
他沾满泥浆和鲜血的手指，猛地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泥土，指甲瞬间崩裂，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恨！
恨林清月的无情背叛！
恨少城主林傲的阴险毒辣！
恨眼前林琅的残忍践踏！
恨这贼老天的不公！
这股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深处轰然爆发！
炽热、狂暴、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这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
就在这股焚尽一切的恨意攀升到顶点的刹那——嗡！
一股冰冷、死寂、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诡异波动，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最核心处炸开！
如同一块万载玄冰投入沸腾的岩浆，瞬间冻结了他狂乱的意识。
检测到宿主灵魂核心凝聚极致‘复仇’执念，符合最高优先级绑定条件……‘复仇引擎’系统启动……核心协议载入中……灵魂波动扫描……契合度99.9%……绑定成功！
一连串冰冷、机械、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在苏昊的思维深处首接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强行穿透了他所有的痛苦和疯狂。
新手引导开启。
新手礼包发放……获得：一击必杀体验卡×1（限时使用）。
功能：锁定视线内单一目标，无视其当前状态（防御、境界、生命值、空间距离），强制判定为‘即死’。
使用次数：1/1。
状态：可激活。
宿主状态扫描：生命体征濒危（重度内出血，经脉尽毁，丹田濒临崩溃），精神波动剧烈（恨意峰值），建议立即使用。
目标锁定：林琅（凝元境三重）。
是否激活？
一连串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苏昊所有的混乱和痛苦。
他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脸依旧被林琅的靴底死死踩着，但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一点幽冷的、如同深渊寒冰般的光芒，骤然亮起！
那光芒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
林琅正享受着脚下这张脸的扭曲和绝望，突然，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仿佛被一条来自九幽地狱的毒蛇盯上，冰冷刺骨的杀机瞬间穿透了他的脊椎！
“嗯？”
林琅眉头一皱，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脚下这废物刚才还像死鱼一样，怎么突然……那眼神？
他下意识地想低头看个清楚。
就在这时，苏昊被踩在泥浆里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字：“激……活！”
轰——！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来自宇宙规则本身的恐怖意志，骤然降临！
苏昊的识海深处，那张由冰冷数据流构成的虚幻卡片瞬间粉碎，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代表“抹杀”的幽暗指令！
这指令无视了苏昊破碎的身体，无视了他枯竭的丹田，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无形的审判之矛，瞬间跨越一切，牢牢锁定了林琅的灵魂核心！
“呃？！”
林琅脸上的狞笑和残忍瞬间凝固！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死亡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踩在苏昊脸上的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无法挪动分毫！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苏昊那只沾满污泥、指甲翻卷、指骨扭曲的手，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命运本身般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身下的泥泞中……抬了起来！
那只伤痕累累、污秽不堪的手，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在漫天雨幕的背景中，缓缓地、稳定地抬起了一根食指。
指尖，正对着林琅的心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破庙里只剩下暴雨砸落的哗哗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林家护院们尚未平息的哄笑声。
苏昊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
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清晰地映出林琅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写满难以置信和绝望的脸。
他看着林琅，看着这张几息之前还写满残忍快意、肆意践踏他尊严的脸。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沾着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破庙里：“你……是名单上……第一个。”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闷响。
林琅胸前的心脏位置，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血迹。
但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瞬间捏爆！
他的身体猛地僵首，眼珠瞬间爆凸，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脸上凝固的惊恐表情彻底扭曲成了无法理解的荒谬和凝固的绝望。
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声音，却只有一股无形的、代表生命彻底消散的冰冷气息，从他七窍中无声地溢出。
噗通。
前一瞬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林琅，像一截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机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地上。
溅起的水花混着泥点，落在他彻底失去光彩、空洞大睁的眼睛上。
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句遗言。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破庙里，只剩下暴雨疯狂冲刷残破屋顶的哗哗声，以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爆响。
那声音此刻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每一个还站着的人心头，冰冷刺骨。
林家那几个护院的哄笑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凝固在脸上，表情滑稽而僵硬。
他们脸上的得意、残忍、戏谑瞬间褪去，被一种更纯粹、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无法理解的茫然，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林琅…林琅哥他…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没有伤口？
没有打斗？
甚至没看到那废物动弹一下！
“鬼…鬼啊！”
一个离林琅尸体最近的护院最先崩溃，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往外跑！
“是妖法！
是妖法！”
另一个护院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惊恐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角落里那个依旧蜷缩着的身影上，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妖魔。
苏昊的手指，还保持着那抬起的、指向林琅心脏的姿势。
指尖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那股强行驱动、超越他身体极限的恐怖力量带来的反噬。
一股更汹涌的鲜血猛地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只从嘴角溢出更多暗红的血线，滴落在泥浆里。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
那双死寂、漠然、如同两口深不见底寒潭的眼睛，冰冷地扫过门口那几个惊恐欲绝、几乎魂飞魄散的林家护院。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看着地上蝼蚁般的漠然。
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那几个护院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仿佛灵魂都被冻结！
他们连滚带爬，发出不成调的哭嚎，互相推搡着，只想立刻逃离这个瞬间化作修罗场的破庙！
什么百金悬赏，什么少城主恩宠，在眼前这诡异绝伦、无声无息便夺人性命的恐怖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跑！
快跑啊！”
“他不是人！
是鬼！
是索命的恶鬼！”
混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迅速远去，消失在庙外的狂风暴雨之中。
破庙里，只剩下苏昊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林琅那具在泥水中渐渐冰冷的尸体。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情感地再次在苏昊识海响起：目标‘林琅’己抹除。
新手任务：‘首杀’完成。
奖励发放：复仇点数+100。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建议立即使用点数兑换‘初级生命维持药剂’（50点）或‘断脉续接丹（残）’（100点）。
请宿主选择。
苏昊没有立刻回应系统。
他艰难地移动着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在身下冰冷粘稠的泥浆里，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雨水冲刷着泥浆，却冲不散那用血与恨刻下的三个名字：林清月。
林傲。
林家。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林家”二字上。
冰冷，死寂，如同万载玄冰下封冻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