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柔和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我舒展手臂，正要接上下一个旋转动作。
1连线申请的提示音尖锐地刺破旋律，屏幕上猛地跳出一个ID——玄机散人。
我指尖划过拒绝键的瞬间，对方已强行接通了视频。一张过分年轻的脸怼在镜头前，
眼神锐利得惊人。她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劈进我耳中：“李小欣，
你腹中已有鱼胎一百多颗鱼籽，再吃那腌物，必死无疑！”整个直播间像被投入滚油的冷水，
瞬间炸开了锅。卧槽？哪来的神棍？！主播有男朋友了？心碎取关！主播屁股大，
一看就好生养！梨型身材好，我爱吃梨子！……弹幕疯狂滚动，淹没了屏幕。
我僵在原地，指尖发凉。玄机散人黑沉沉的眼珠穿透屏幕，死死钉住我，
仿佛早已看透我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个交往稳定却秘而不宣的男友张伟。
一股无名火猛地蹿起，不管她是恶意引流还是真知道些什么，在几十万人面前掀我隐私，
都不可原谅！“抱歉各位，有点突发状况，”我强压怒火，切断连线，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今天先到这里，下次补大家一支新舞。”正要关播，连线申请竟又一次疯狂闪烁。还是她！
玄机散人！我冷着脸准备拉黑，直播间却骤然涌入一波新ID。主播别关！
求给玄机大师一个机会！隔壁来的，大师真神！我家猫总半夜冲厕所嚎，
大师说里面有婴灵，结果真从下水道掏出个……？？？楼上别说了！害怕！
无意点开，厄运退散！弹幕透着股邪门的狂热。鬼使神差地，我指尖悬在拒绝键上，
最终，却按下了接通。2视频刚连上，玄机散人劈头就问，语速快得像追命：“李小欣！
你最近是否胸闷气短，小腹坠胀，口渴难耐，饮水如牛却越喝越渴？”我下意识想反驳，
目光却扫到桌脚边那个空荡荡的5升桶装水瓶子——今天第五桶，刚喝完不久。
喉咙深处立刻泛起熟悉的、火烧火燎的干渴。弹幕彻底疯了，看！我说大师准吧！
、扯淡，缺维B也这样！、你懂个屁！吵成一团。
我刚想用轻松语气缓和：“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嘛……”话音未落，
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欣欣啊，叫你吃饭咋不应声哩？
”张伟他妈——张婶端着碗筷进来了。她脸上堆着过分殷切的笑，
看也不看我正在直播的手机，直接把一碗米饭和一碟黑黢黢、泛着诡异油光的圆球搁在桌上。
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和水藻腐败气息的味道直冲鼻腔。是“黑水珠”，
张婶老家黑水村的“特产”，据说是某种深水鱼的眼珠腌制而成。
我慌忙把镜头转向空白墙面，匆匆对粉丝说了句“下次播”就关掉了直播。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我猛地转身，声音拔高：“张婶！我在直播！说了多少次，
进我房间先敲门！”“哎呀，这孩子，婶儿不是怕你饿坏胃嘛！”张婶撇撇嘴，
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行行行，你快吃吧。”她扭身出去了，房门都没带严。
我瞪着那碟“黑水珠”，心里烦躁得像塞了团乱麻。憋着气，我舀起一勺拌进饭里，
赌气似的塞进嘴里。冰凉滑腻的珠子在齿间爆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咸腥汁液溢满口腔。
压下恶心，我勉强嚼了几下咽下去。这玩意儿是张婶千里迢迢从黑水村背来的，
满满一大罐……一丝愧疚刚冒头，手机“叮”地一声，屏幕亮起。是玄机散人的私信，
一条接一条，字字惊心：别吃！你知道那是什么？！拍张清晰照片给我！
那东西绝对有问题！想想！你那些怪症状是不是吃了它才开始的？信我！
真的不能再吃了！我号码XXXXXXXX，生死攸关，速联！装神弄鬼！
我烦躁地熄灭屏幕，可看着碗底最后一颗油亮的“黑水珠”，筷子悬在半空，
怎么也落不下去。3我端着碗走出房间。张婶竟像一直守在门外，立刻迎上来，
脸上还是那副热切得过分的笑容：“哎哟，还剩一口珠珠呢？来，婶儿给你添点饭，
趁热都吃了，碗给我刷。”我侧身避开她的手：“真吃不下了，我自己刷。
”张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手像铁钳般抓住碗沿，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刺耳：“咋就吃不下了？啊？那是你叔一个个从黑水潭里摸出来，
婶儿亲手腌好、翻山越岭背来的！你这孩子，咋这么糟践东西！”邪火“噌”地又冒上来，
我刚要开口——“吵什么吵！”客厅沙发上，一直埋头打游戏的张伟猛地摔了手柄，
满脸不耐烦地吼过来，“不就一口破珠子吗？我妈辛辛苦苦弄来的，吃了能死啊？矫情！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碗，看也不看，舀起那颗“黑水珠”就塞进嘴里，
囫囵吞了下去，眉头皱得死紧：“行了！烦不烦！”几乎同时，
张婶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伟子！你不能吃——！”我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张婶脸上那点残存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阴沉沉的铁青，浑浊的眼睛里，
一丝怨毒的光像毒蛇信子般飞快闪过。她死死剜了我一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再没说话，
端着碗碟，脚步重重地走进了厨房，门被她摔得山响。“她……为什么说‘你不能吃’？
”我盯着张伟，声音发干。张伟却像没听见，早已坐回沙发，重新沉浸在游戏里，
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整个下午，我都在暗中观察张伟。他一切如常，
除了……喝水的频率高得吓人，一杯接一杯，仿佛永远灌不满。而张婶把自己锁在厨房，
直到晚饭时分才出来。餐桌上，那碟油亮的“黑水珠”依旧雷打不动地占据C位。
昏黄的灯光下，张婶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而刻意。看着那些黑黢黢的圆球，
胃里一阵翻搅。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张婶，你们先吃，”我盛了半碗白米饭，
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我直播时长还差不少，得赶赶。”“等等，”张婶叫住我，
声音腻得发甜，眼神却冷，“把珠珠端进去，多吃点，对身子骨好，将来生养也旺！
” 她不由分说，把那碟“黑水珠”推到我面前。4回到房间，我打开直播，
将那碟“黑水珠”放在镜头边缘。欣宝今天吃啥？咦，那黑乎乎圆溜溜的是啥？
当地特产？粉丝们很快注意到了那碟格格不入的东西。
我顺势将碟子往镜头前推了推：“这个呀，叫‘黑水珠’，老家带来的特色腌货，
据说是某种鱼眼做的，有宝子吃过吗？”鱼眼？腌着吃？呕……没见过，黑暗料理吧？
+1，看着就劝退。满屏的没见过、没吃过，像冰水浇头。天南地北的网友，
竟无一人识得此物？这正常吗？心沉到谷底时，连线申请弹出——“玄机散人”。又是她！
我拧紧眉头，盯着那个名字几秒，还是点了接通。屏幕那头的女孩已换了身青色道袍，
衬得眉目清冷，真有了几分出尘之气。看到我桌上那碟东西，她瞳孔猛地一缩：“别碰！
你腹中已有成形的鱼卵一百零八枚！再吃下去，你会被……”话，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死死盯着我身后某处虚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卧槽！
大师怎么卡壳了？故弄玄虚！下一步该要钱消灾了吧？卵胎？医学字典查无此词！
编也编像点！弹幕炸了锅。我却被她那个突兀的停顿搅得心神不宁：“一百零八个孩子？
母猪都没这么高产吧！”“不是孩子，是卵胎！”她一字一顿，重音砸在最后两个字上，
眼神凝重得可怕，“它们在你体内，是活的胚胎，正在汲取你的精血生长！
”荒谬感让我冷笑出声：“行啊，明天我就去医院拍片。要是真的，
《走近科学》都得连夜给我开专场！”“不必。”她忽然叹了口气，
神情复杂地抽出一张暗黄色符纸，朱砂绘就的符文扭曲如虫，“记住它，今夜，你自会明白。
” 她指尖一抖，符纸“噗”地腾起幽蓝火焰，转瞬烧尽，连灰烬都未曾落下。
5那诡异的符文仿佛烙在了脑子里。昏昏沉沉躺下后，干渴像地狱的业火，
从喉咙一路烧灼到五脏六腑。我跌跌撞撞扑向厨房，拧开水龙头——只有空洞的“咕噜”声，
像垂死的叹息。锈蚀的铁腥味弥漫口腔，小腹却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剧痛伴随着灼胀感疯狂蔓延。我抬起头，盥洗镜里映出一具枯槁的躯壳。四肢干瘪如柴，
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唯独腹部，
如同吹胀到极限的、布满青黑血管的恐怖气球，高高隆起，将衣衫绷得几欲撕裂。那形状，
活像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多瓣南瓜？镜中的女人，眼窝深陷，
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干裂如旱地的嘴唇艰难翕动，
无声地重复着：“杀了我……杀了我……”“醒醒！李小欣！！” 身体被剧烈摇晃，
张伟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强行撕开了噩梦。冷汗浸透了睡衣。
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没……没事，噩梦。你睡吧。”推开他，我抓起手机冲出房间，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拨通了玄机散人留下的号码。“那个梦……到底怎么回事？
” 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都看见了？” 电话那头，玄机散人的声音异常平静，
却字字如冰锥，“那就是你继续吃‘黑水珠’的下场。鱼卵在你腹中寄生，最终会把你吸干，
变成一具孕育鱼怪的皮囊。”梦魇成真的恐惧攥紧心脏，我几乎哭出来：“我该怎么办？
现在去医院？”“欣欣？你跟谁打电话呢？身子不舒服？
” 张婶幽灵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湿冷的鱼腥气。我浑身汗毛倒竖，
僵在原地，电话贴在耳边，挂也不是，说也不是。
听筒里传来玄机散人压得极低的声音：“是她？给你吃‘黑水珠’的人？”我喉咙发紧，
一个字也吐不出。张婶浑浊的眼睛在我和手机上扫了个来回，
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那罐珠珠快见底哩，明儿你跟伟子一起，陪婶儿回趟黑水村，
正好补点新鲜的。”话音刚落，玄机散人冰冷的声音穿透听筒，
砸进我耳膜：“若你腹中鱼卵已成熟，她必定会强行带你回巢产卵。那是鱼女最终的归宿。
”6“楠楠，跟谁聊这么热乎？” 张婶脸上的笑容像劣质的面具，她向前一步，
那只枯瘦、带着浓重鱼腥味的手直直朝我耳边的手机抓来！冰冷的指尖几乎擦过我的脸颊。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我！我猛地侧身躲开，“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手机滑落在地。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张婶！我……我朋友有急事！我得马上去趟医院！” 我语无伦次，
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不敢再看她那张阴沉的脸。清晨的冷风灌进肺里，
我逃命似的拦了辆车直奔医院。坐在后座，狂跳的心才稍缓。
玄机散人的电话追了过来：“在哪？”“去……去医院路上。”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又缠了上来。“没用的，” 她的声音像结了霜，“现代仪器，
查不出异种卵胎。”“不可能！” 我失控地尖叫，司机惊愕地从后视镜看我。
“你只能跟她回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如坠冰窟：“回去？
你让我回那个鬼地方送死？！”“黑水村里，或许还有其他被当成‘鱼女’囚禁的女人，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而且，唯有深入鱼巢，
才有机会找到根除你腹中邪卵的办法——生服鱼女之血。”绝望灭顶而来。“我会跟你去。
”她接下来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想活命，就联系我。但你的时间，
”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不多了。”电话断了。我冲进医院门口的便利店，
近乎疯狂地灌下三瓶冰水，水流过喉咙如同滚过砂纸，那股焦渴却如附骨之疽，
只被短暂压制。便利店主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奔忙隔尽重重险，
带水拖泥往度山……大凶啊……” 墙角，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蜷缩着，
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指向我。“呸！晦气！” 店主的咒骂声被抛在身后。我冲进医院，
做了全身检查。等待结果时，张伟的电话如索命符般疯狂震动。接通，
传来的却是张婶那刻意拔高的、甜腻到发齁的声音：“欣欣啊？在医院呐？咋不接电话呢？
医院能管啥用！听婶儿的，赶紧回家！身子养好了，才能给咱老张家生几个大胖小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医生恰好叫到我的名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直接挂断了电话。
诊室里，医生翻着报告单，眉头紧锁：“指标基本正常。
你描述的症状……更像心理问题引发的躯体化障碍。”他抽出一张影像图，
指尖点着几处模糊的浅淡阴影，“腹部这里有些不明囊泡，性质待查，目前看问题不大，
回去观察吧。”“囊泡？是不是……卵胎？” 我声音发颤。“卵胎？
” 医生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失笑摇头，“医学上没有这种说法。回去吧。”走出医院，
阳光刺眼，我却浑身冰凉。攥着那叠轻飘飘的报告单，我像攥着自己荒诞的死亡通知书。
回到出租屋，客厅里赫然堆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陈旧蛇皮袋。张婶和张伟坐在沙发上，
像两尊等候多时的门神。“欣欣回来啦？” 张婶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不容拒绝的笑，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咱们今晚就回村！”喉咙像被死死扼住。我背过手，指甲掐进掌心，
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手指在身后摸索着手机，凭着记忆盲拨了玄机散人的号码。
“嘟……嘟……” 接通的长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今晚……太仓促了。我……我还有个表妹，叫林清，
她也想去黑水村看看，明天就能到！”张婶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表妹？
” 她审视着我，似乎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电话那头，玄机散人适时地、清晰地“喂？
”了一声。张婶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成！
那就明天！可不能再晚了，村长他们都等着哩！”7火车在群山中穿行，信号时断时续。
我固执地开着直播，
让镜头尽可能扫过窗外荒凉的景色和对面闭目养神的玄机散人——如今化名“林清”。
弹幕是唯一的浮木。大巴换牛车，颠簸到骨头散架时，暮色已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黑水村终于到了。村口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灯下站着几个沉默的黑影。
为首的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眼窝深陷，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村长！人接回来哩！
” 张婶扯着嗓子，带着邀功的谄媚，一把将我推到油灯昏黄的光晕下，
“这是俺儿媳妇李小欣！这是她表妹，林清！”村长浑浊的眼珠像探照灯，
在我和玄机散人身上刮了几个来回，尤其在玄机散人身上停留得更久，
嘴角扯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嗯，好。进村吧。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动作轻捷得不像人类。他们簇拥着我们，
沉默地踏入浓稠如墨的黑暗。脚下的路泥泞湿滑，
浓重的鱼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水草腐烂的气息混杂在夜风里，令人作呕。二十分钟后，
我和玄机散人被推进村长家一间低矮的偏房。土炕冰凉，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
冷风飕飕往里灌。门一关，隔绝了外面张婶刻意拔高的寒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