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业的喧闹散去,隔壁律所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格子,像谁在悄悄数着时间。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月亮己经爬上檐角,圆得像枚银币,把天空洗成了淡紫色。
沈洛刚锁好门离开,临走前还念叨:“清圆姐,今晚可是满月,老人们说这时候许愿最灵,你要不要试试?”
阮清圆笑了笑,没当真。
她蹲下身给西高地小豆梳毛,小狗雪白的卷毛沾了点花粉,正趴在脚边打哈欠,尾巴尖随着窗外的风声轻轻晃。
“许什么愿?”
她戳了戳小豆的鼻尖,“难道求顾大律师以后别总绷着脸?”
“嘿嘿我开玩笑的,阮阮姐我先走啦。”
沈洛扮了个鬼脸,骑上小电驴招招手离开了。
话音刚落,隔壁律所的门“咔嗒”响了一声。
她透过花架的缝隙看过去,顾则衍正站在门口打电话,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件灰色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被瓷片划伤的伤口——创可贴己经换成了新的,是她早上给他的那盒。
“……知道了,案卷我明天再看。”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疲惫,“不用等我,你们先休息。”
挂了电话,他没立刻进去,而是仰头望了望天,视线正好落在那轮满月上,瞳孔微微收缩。
阮清圆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此刻的顾则衍和白天不一样——白天的他像块绷着的弦,连笑都带着点克制,而现在,月光落在他眼底,竟晕出点柔软的纹路,像被水浸过的墨。
她收回目光,继续收拾花材。
刚把剪刀放进抽屉,指尖突然泛起一阵奇怪的麻意,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窜动。
小豆也跟着躁动起来,对着律所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耳朵贴在地上,像是听到了什么远处的声音。
“怎么了?”
阮清圆摸着小狗的背,试图让它安静下来,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窗外。
顾则衍还站在原地,怀里的“满月”——那只黑白相间的手套猫,正仰头对着月亮“喵”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像在回应什么。
就在这时,两栋楼之间的天空突然泛起涟漪。
淡紫色的天幕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裹着细碎的星光,把满月的光晕晕染成一片温柔的雾。
阮清圆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指尖的麻意越来越清晰,像有股力量在轻轻拉着她。
她看见顾则衍也动了。
他似乎也被那片涟漪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缝隙走去,怀里的满月挣了挣,却没跳下来,反而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腕,像是在鼓励。
当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三步远时,那片涟漪突然炸开一道光门。
阮清圆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耳边传来小豆焦急的吠叫和满月的猫叫,随即陷入一片寂静。
再次睁开眼时,脚下的青石板路变成了柔软的草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月光穿过雾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谁打翻了装银粉的盒子。
远处有片模糊的林子,树影被风吹得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却听不出是哪种树。
这里是……”阮清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给栀子浇水时的湿润,帆布围裙上的花泥痕迹也还在,不像是在做梦“你也来了?”
身后传来顾则衍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阮清圆转过身,看见他就站在几步开外,怀里的满月正警惕地弓着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唯独尾巴尖朝着她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是哪里?”
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两人之间的草地上,散落着些细碎的光点,正随着他们的脚步轻轻浮动,“是幻觉吗?”
顾则衍摇了摇头。
他捡起地上一片发光的叶子,叶片在他掌心慢慢舒展,边缘泛着银蓝色的光,绝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植物。
“刚才看月亮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拽进来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身上,“你也是?”
阮清圆点头,指尖的麻意还没散去,只是比刚才轻了些。
她突然想起沈洛说的“满月许愿”:“难道真被她说中了?
这地方是许愿池变的?”
顾则衍皱着眉观察西周。
他的律师本能让他习惯性地寻找“出口”,目光扫过雾气弥漫的林子,又落在头顶的满月上——那轮月亮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却像被罩在一层玻璃里,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隔着点什么。
“小心点。”
他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把阮清圆护在身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这里不对劲。”
阮清圆愣了愣,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是栀子花香,和她花铺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拨开顾则衍的胳膊,朝着香气来源走去,发现雾气深处有棵老栀子树,枝头挂着未开的花苞,花苞上正流淌着和刚才那片叶子一样的银蓝光。
“你看这个。”
她指着花苞上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用月光画的,正慢慢组成一个模糊的图案——像两栋挨在一起的小楼,一栋爬满花草,一栋挂着“律所”的牌子。
顾则衍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银蓝光纹突然亮了起来,在两人脚下投射出一道光带,光带尽头是扇半开的门,门后隐约能看见熟悉的景象——是“洛禾花坞”和“明律事务所”的门口,小豆正趴在花铺门口呜咽,满月的身影则在律所窗台上若隐若现。
“是出口?”
阮清圆的心跳快了些,“我们能回去?”
“可能吧。”
顾则衍站起身,刚要说话,就见光带突然晃动起来,老栀子树的花苞开始收缩,像是要重新闭合,“快!”
他拉住阮清圆的手腕,朝着光门跑去。
她的手腕很细,隔着衣袖也能摸到骨头的形状,他下意识松了点力气,却没松开——雾气越来越浓,他怕一松手就走散了。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栀子花香和青草的气息。
阮清圆跟着他的脚步跑,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点薄茧的摩擦感,竟让人莫名安心。
她突然想起白天他给她贴创可贴的样子,指尖的麻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阵暖意。
就在快要跑到光门时,满月的光芒突然大盛,雾气里传来小豆和满月的叫声,一犬一猫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在用力“拉”他们回去。
顾则衍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那棵老栀子树,花苞己经完全闭合,银蓝光纹消失在雾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了。”
他握紧她的手,冲进了光门。
下一秒,熟悉的喧嚣声涌进耳朵——是街上的车流声,是远处邻居的笑声,还有小豆扑过来的呜咽声。
阮清圆踉跄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站在花铺门口,帆布围裙上的花泥痕迹还在,刚才的一切像场短暂的梦。
隔壁律所的门也开着,顾则衍站在门口,怀里的满月正舔着他的手背,眼神里带着点惊魂未定。
他抬眼看向阮清圆,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刚才……”阮清圆的声音有点哑。
“不是梦。”
顾则衍举起手,掌心躺着一片银蓝色的叶子——正是他在异世界捡的那片,此刻还在微微发光,“它带出来了。”
满月突然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到花铺门口,用头蹭了蹭阮清圆的裤腿,又跑回顾则衍脚边,像是在确认两人都没事。
小豆也跟着凑过来,对着满月摇尾巴,刚才的敌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依旧明亮,照着两栋挨在一起的小楼,照着门口相顾无言的两人。
阮清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而顾则衍握着那片发光的叶子,突然觉得——这个满月夜,或许真的藏着什么不一样的开始。
风穿过花架,带来栀子花香,也带来远处的犬吠和猫叫,像在为这场奇妙的相遇,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