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骨稳稳撑开一方干燥,隔绝了漫天冷雨。
风衣男子立在伞的下暗影里,指间一点猩红明灭,烟雾混着湿气袅袅升腾。
泥泞中,青年挣扎着抬头。
雨水糊了眼帘,视野昏蒙如隔毛玻璃。
他用力眨了眨眼,水珠滚落,一张轮廓刚硬如刀削斧凿的脸,便清晰地撞入瞳孔——风衣男子,仿佛早己在此,静候这场雨,也静候他的坠落。
意识如同沉船,在混沌的深海中浮沉。
地上的青年此时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的本能还是抓取了关键碎片:自己可能来自其他星球……面前这人认识我……他专候于此……或许暂时可以相信他……念头如冰冷的水滴,一颗颗砸在心湖。
“你是谁?”
声音艰涩地从青年喉咙挤出,沙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齿轮,许久未曾转动。
“你可以叫我米勒。”
风衣男子吐出一口烟,烟雾在雨幕中迅速消散,“这里不方便说话,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风衣微动,竟从内袋中摸出一件叠得齐整、干燥的衣物,并且递给了地上的青年。
青年一怔,目光下意识扫过自己湿透狼狈的身躯,一丝窘迫掠过眼底。
他默然接过,带着几分慌乱,将那点干燥裹在身上。
罗帝欧酒馆,门扉开合间,喧嚣与光影如泄洪般涌出。
霓虹流淌,变幻着幽蓝、暗紫与猩红,光怪陆离地涂抹在每一张迷醉的脸上。
空气里浮动着酒精的甜腻、汗水的咸腥和某种奇异的金属气息。
在破旧的吧台后,大胡子调酒师德牧看见来人,便用粗犷的嗓音穿透喧闹的音乐:“哟!
米勒长官?
这深更半夜的,没回家暖被窝?”
“德牧。”
米勒颔首,指了指身侧沉默的青年,“带个朋友,尝尝你的新把式。”
“嘿!
够意思!
老位置稍坐,马上就来!”
德牧咧嘴一笑,铜铃大眼在青年身上打了个转。
“走吧。”
米勒示意。
两人在角落的卡座落座,远离舞池的漩涡。
青年环顾西周,喧嚣的声浪冲击着耳膜,光怪陆离的景象涌入眼帘,他下意识抬手按住了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茫然。
米勒的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他脸上,指尖轻叩桌面:这小子反应不对啊,他该不会失忆了吧。
“你似乎有点不对劲,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青年茫然地点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
他记忆并非全然空白,景天柳——这个名字如烙印般清晰。
还有那些常识,身体的反应……像沉船后漂浮的木板,证明着曾有整艘巨舰的存在。
米勒点燃一支新的烟,青烟缭绕,模糊了他深邃的眼:“我也不知道你来自哪片星域,但这里,是开普星。
一颗……硅基生命的星球。”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景天柳猛地抬眼,目光如钩,紧紧锁住米勒。
本能驱使着他,在对方的话语里搜寻着至关重要的线索。
非原住民……硅基……暴露即危险……米勒弹落烟灰,灰烬无声坠地:“虽不知到你来自哪里,但我们的目标,或许……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景天柳脑中思绪飞转,面前这个风衣男人似乎很不简单,他出现在自己的降落点,应该是早就收到了自己降落的消息,但是从他话里的意思得知,他应该和自己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米勒突然发问。
景天柳微愕,片刻迟疑后,三个字清晰吐出:“景天柳。”
“景天柳……”米勒咀嚼着这个名字,“你现在拥有什么异能?”
“异能?”
景天柳皱眉。
米勒夹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该不会连自己都异能都忘了吧?
一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莫非是冒充的?
可那“茧”的降落信号确凿无误……种种疑点从米勒内心生根发芽,他迅速压下眼底的波澜,决定暂不提及“组织”。
景天柳追问:“什么异能?”
米勒从短暂的失神中抽离,沉吟片刻,决定点破:“异能呢,是血脉深处沉睡的力量,生死之际或遇契机便有机会觉醒。
或御物移山,或筋骨如钢,或掌风雷水火……非凡人之力吧。”
景天柳只觉的天方夜谭,他摊开双手,握紧,松开,再握紧。
最终,他看向米勒,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没有觉醒。”
米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更深沉。
他再次陷入沉思:是随记忆一同遗忘了?
可是我用精神力没有探测到异能波动啊,还是说……他的血脉特殊,引起了组织的注意,静待花开?
“两位!
‘星尘蓝焰’到!”
德牧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两杯幽蓝色的酒液置于桌上,液体深处似有细碎的星芒明灭。
“慢用,有需再喊我!”
德牧咧嘴一笑,转身融入吧台的流光溢彩。
米勒端起一杯,浅啜一口:“嗯,德牧的手艺,还是这般……烈中藏柔。
尝尝?”
景天柳脑中乱麻一团,他看向桌子上的酒杯,内心隐隐不安,因为他好像不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喝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米勒洞察了他的踌躇,轻轻放下酒杯:“放心吧,今天你降落在这颗星球的事情,只有我知道。
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失去了很多重要的记忆,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以这颗星球原住民的身份,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新生活?
景天柳心中却是一片荒芜的未知。
我究竟是谁?
来自何方?
对陌生世界的本能畏惧,如藤蔓悄然缠紧。
“今日初次见面,也是你新生的开始。”
米勒再次举杯,幽蓝的液体在变幻灯光下折射出深邃的光,“为你的新生,干杯!”
米勒德目光如探照灯,首射景天柳眼底。
景天柳怔忡片刻,最终还是端起那杯诡异的幽蓝。
酒杯轻碰,一声脆响。
既然记忆丧失,那就重新开始,未知的世界纵然可怕,但不去探索,又怎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此时的景天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盯着杯中的酒水,犹豫片刻后还是一饮而尽。
清冽的甘甜瞬间包裹了舌尖,如坠星河。
然而,这甘美不过一刹。
一股灼热猛地自胃腑炸开,烈焰般席卷!
眩晕如黑潮,排山倒海般拍向脑际。
酒杯脱手,“啪嚓”一声脆响,碎落一地幽蓝。
眼前光影骤然扭曲、坍缩,景天柳的意识也瞬间堕入无边黑暗。
“啧!
这酒量……”米勒愕然,看着软倒在座椅上的景天柳,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德牧!
你这‘蓝焰’到底多少度?”
吧台后传来德牧浑厚带笑的回应:“没多少!
才九十八度而己!”
九十八……度?
米勒嘴角抽了抽,将几枚泛着冷光的银币拍在桌上,一把扛起人事不省的青年,大步没入门外更深的雨夜。
昏睡的景天柳被米勒扛在肩上,他的意识逐渐下沉,无尽的黑暗将他笼罩其中。
“小天,救我!
小天,救我!”
一阵急促的女声在黑暗中回响。
“谁?”
景天柳站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周围什么都看不清。
“小天,是我,救我!”
急促的呼救声回荡在黑暗之中,可是景天柳始终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在黑暗中疯狂的奔跑着,想要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可是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跑,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更看不到一丝光亮。
景天柳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黑暗的浪潮中无所适从。
“小天,此行格外危险,你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能受伤!”
刚才的女声突然消失,转而是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景天柳的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是谁,出来!”
景天柳对着无尽的黑暗嘶吼着,可是却无人应答,只有自己逐渐变小的回声。
“记住,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受伤!
你是我们文明的延续!”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景天柳几乎要崩溃了,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他始终无法抓住一丝光亮,有的只是逐渐变小的回声。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嘶吼声在这片黑暗中回荡,却没有任何人对此做出回应。
景天柳瘫倒在地,他缓缓闭上双眼,彻底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血脉觉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