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驶过自动门时,我数清了岗亭里的保安人数——两个,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腰间别着电击棍。
车轮碾过铺满鹅卵石的弧形车道,溅起昨夜积存的雨水。
我抱紧装着旧衣服的塑料袋,里面藏着那片沾血的碎玻璃。
"常少吩咐,你住佣人房。
"开车的黑雨衣——现在我知道他叫阿泰——用下巴指了指别墅西侧的小门,"每天六点起床,准备早餐。
"车门打开的瞬间,我踉跄了一下。
大腿内侧的伤口结了血痂,每走一步都像有钝刀在磨。
阿泰突然拽住我胳膊:"差点忘了。
"他掏出手机,"笑一个。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条件反射地露出八颗牙齿。
这是跟县艺术团的老师学的,她说笑容要像新月,两端翘起的弧度必须精确到毫米。
照片里的我刘海黏在额头上,嘴角的淤青用粉底盖住了,只有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暴雨夜的碎片。
阿泰把照片发到某个群里,五秒后,别墅的智能门锁"滴"地一声解了锁。
佣人房比我想象的宽敞,但所有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连窗帘绳都换成了磁吸式。
单人床上放着套白色连衣裙,标签还没剪,是某个我没听过的日本牌子。
床头柜上有盒消炎药和一支祛疤膏,药盒下压着张便签:”晚上七点,书房见——常“我冲进卫生间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镜子里的人影让我怔住了——王姨给我化的妆居然还在,睫毛膏晕染成烟熏效果,反而巧妙掩盖了眼眶的淤血。
热水器需要指纹解锁,我只能用冷水擦拭身体。
当毛巾擦过大腿内侧时,血块剥落了,粉红色的新肉像条丑陋的蜈蚣。
七点整,我穿着新裙子站在书房门口。
门缝里漏出雪茄的味道,还有两个人的交谈声。
"...这批货走宁波港,海关老周打点好了。
"这是个陌生的男声,"但缅甸那边要求再加三成定金。
"常大强的声音带着笑意:"用37号仓库的抵。
"接着是冰块落入酒杯的脆响,"那小妞安顿好了?
"我轻轻敲了三下门。
谈话声戛然而止,五秒后,常大强说了声"进来"。
书房比昨天的办公室大十倍,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悬崖和海。
常大强坐在真皮转椅里,对面站着个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个金属箱,箱盖微微开启,露出里面蓝莹莹的块状物。
"这就是那个舞蹈生?
"西装男用看货品的眼神扫视我,"比照片上嫩。
"常大强勾勾手指。
我走到他身边时,他忽然撩起我裙摆。
伤口暴露在空调冷气中,结痂处又开始渗血。
西装男吹了声口哨:"玩这么狠?
""自己摔的。
"常大强掐着我后颈迫使我抬头,"对吧?
"我点头时,一滴血落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成暗红色的小花。
西装男突然凑近闻了闻我头发:"有山茶花味。
"他转向常大强,"矿上最近缺这种气质的,验完货借我用两天?
"常大强笑着摇头:"老徐,她得准备下周的表演。
"说着突然扯开我衣领,露出锁骨上的咬痕,"看清楚了?
真货。
"被称为老徐的男人悻悻地合上金属箱。
临走时,他往我手里塞了张名片,背面用金箔印着"蓝海矿业"的logo。
门关上后,常大强从抽屉拿出个丝绒盒子。
"生日宴要跳《天鹅湖》选段。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双缎面舞鞋,"现在试给我看。
"我僵在原地。
《天鹅湖》需要足尖鞋,而这种软底鞋只适合现代舞。
但常大强己经调出手机里的音乐——居然是《天鹅之死》的钢琴改编版。
"就在这里跳。
"他按下遥控器,落地窗的电动窗帘缓缓拉开,露出整片夜空,"一字马要停在那个位置。
"他指了指茶几和金属箱之间的空隙。
音乐响起的第三小节,我踢掉了舞鞋。
实木地板冰凉刺骨,却让脚掌更容易抓地。
当钢琴声攀到第一个***时,我完成了第一个大跳,落地时故意碰倒了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
"对不起!
"我跪下来捡玻璃碎片,趁机瞄了眼金属箱。
箱盖没关严,缝隙里能看到透明密封袋的一角,上面印着"37#样品"。
常大强一脚踩住我正要去够的碎片。
"继续跳。
"他碾着玻璃碴说,"再失误一次,就把你妈接来一起跳。
"我站起来时,把一片锋利的玻璃藏进了袖口。
音乐进入第二乐章时,我在旋转中确认了书房的监控摄像头位置——两个明装的对着门口和保险柜,但书柜上方有个隐蔽的红点。
当钢琴声撕裂夜空般冲向最高音时,我完成了标准的一字马。
大腿伤口彻底裂开了,血顺着腿线流到脚踝。
常大强鼓着掌走过来,突然按住我肩膀:"保持住。
"他掏出手机拍摄特写。
镜头掠过伤口时,我听见他呼吸变重了。
"知道为什么选《天鹅之死》吗?
"他俯身舔掉我膝盖上的血珠,"因为折断的翅膀最美。
"当晚我疼得睡不着。
凌晨三点,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画出方格。
我掏出藏在卫生纸卷芯里的玻璃片和回形针,借着月光把它们磨成简易开锁工具。
阿泰收走了我的旧衣服,但没发现缝在衣领夹层里的照片——常大强和那个高中生的合影,背面用铅笔写着"威儿15岁生日"。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我掀开窗帘一角,看见老徐带着两个穿连体工作服的人走向后院。
他们推着的折叠车上绑着长条状物体,用防尘布裹得严严实实,但某处凸起分明是人的脚踝形状。
我数着他们的步数,首到身影消失在竹林后的仓库里。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我瞥见仓库门牌上褪色的数字: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