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刃教授（3）
公诉人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指向推床上的周小雨，“被害人周天海的独生女，周小雨！
本案发生时的唯一在场者！
尽管她因严重脑损伤陷入持续性植物状态，无法言语，无法行动，但法医学及神经科学明确表明，此类患者对外界***仍可能保有部分感知能力，其潜意识层面的信息，具有无法替代的证据价值！
她，就是本案最首接、最关键的‘沉默证人’！”
他转向陪审团，神情恳切而沉重：“诚然，她无法开口指证凶手，但她的‘在场’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控诉！
案发时，只有她与被告人共处一室！
被告人的所有辩解，在她无声的存在面前，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请法庭充分考虑这一关键事实！”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目光在陈墨和周小雨之间来回逡巡。
赵铁山坐在公诉人后方，嘴角紧抿，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陈墨的反应。
辩护席上，苏岚猛地站起身。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此刻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反对！
公诉人！”
苏岚的声音清亮有力，瞬间压下了法庭的嘈杂，“公诉人这是在偷换概念，利用被害人令人同情的处境进行情感绑架！
周小雨女士的‘在场’，仅仅是一个空间状态的事实！
它无法证明任何行为！
更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实施了任何不法行为！
恰恰相反，我的当事人陈墨，正是接到周小雨女士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的消息，出于对其学生的深切关怀，才不顾深夜，匆匆赶往周家！”
她快步走到法庭中央，目光扫过审判席和陪审团，带着一种律师特有的、冷静的锋芒：“公诉人强调周小雨女士是‘唯一在场者’，却刻意回避了一个核心问题——案发时，她是否清醒？
是否具备感知和判断能力？
医学诊断书明确显示，周小雨女士在案发前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己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公诉人所谓的‘潜意识信息’，根本就是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臆测！
这完全违背了《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关于证据必须‘确实、充分’、能够‘排除合理怀疑’的根本原则！
将这种毫无实质内容的‘在场’作为指控的关键支撑，是对法庭的误导，更是对司法公正的亵渎！”
审判长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他微微抬手，示意苏岚暂停，然后看向公诉人：“公诉方，关于证人周小雨的感知能力，是否有新的、可采信的证据提交？”
公诉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恢复强硬：“审判长，医学诊断是客观的。
但鉴于其唯一在场者的特殊性，其存在本身对于还原案发现场氛围、判断被告人供述真伪，具有重要的间接证明作用！
我方坚持其作为‘特殊证人’的地位！”
“间接证明作用？”
苏岚毫不退让，立刻反驳，“审判长！
公诉方无法提供任何证据证明周小雨女士在案发时有任何形式的意识活动！
将一个深度昏迷、无法感知外界的病人推上法庭，冠以‘证人’之名，除了煽动情绪、混淆视听，对查明真相毫无助益！
这不仅是浪费宝贵的司法资源，更是对被害人周小雨女士尊严的二次伤害！
我方强烈要求法庭明确，周小雨女士不具备证人资格，其出庭状态不应作为对被告人不利的推断依据！
同时，我方请求立即休庭，结束对周小雨女士不必要的打扰，让她回到医院接受应有的治疗和护理！”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审判长。
法庭内一片寂静。
审判长眉头紧锁，看着推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女孩，又看了看言辞激烈却句句在理的苏岚，以及脸色难看的公诉人。
旁听席上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同情、质疑、困惑。
“本庭宣布，”审判长最终敲下法槌，声音沉稳，“暂时休庭十分钟。
辩护律师关于证人资格的异议，合议庭将进行合议。
在此期间，请医护人员确保周小雨女士的体征平稳。”
法槌敲击底座的声音沉闷而威严，短暂地压下了法庭内几乎要沸腾的空气。
苏岚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但她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
她最后看了一眼推床上如同沉睡人偶般的周小雨，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回辩护席。
经过陈墨身边时，她感受到一道极其复杂、饱含着千言万语的目光，沉重地落在自己背上。
十分钟的休庭，对苏岚来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她拒绝了助手递来的水杯，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运转，车流无声，行人渺小如蚁。
陈墨电脑里那些冰冷残酷的“研究”，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与周天海书房里昂贵的红木家具、散落的伪造器官捐赠文件、还有陈墨衬衫上那片刺目的暗褐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迷雾。
公诉人的指控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将一切指向最黑暗的图景——一个披着教授外衣的器官贩子，精心策划的谋杀。
可陈墨那双眼睛……在提到周小雨时，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汹涌的痛苦和绝望，苏岚赌上自己十年刑辩律师的首觉，那绝不是伪装。
迷雾重重，唯一的钥匙，似乎就系在那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女孩身上。
可她是一扇彻底关闭的门。
休庭结束的***尖锐地响起。
苏岚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强行压下，转身走向辩护席。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角落里的周小雨。
医护人员刚刚调整了一下周小雨手臂上输液管的走向。
就在这细微的动作中，窗外一缕稍强的光线恰好穿过高窗，斜斜地打在周小雨的脸上。
苏岚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撞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