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警报:十九年的螺丝钉在发烫
市国企数据中心的机房总弥漫着一股怪味——金属的锈腥混着中央空调的冷气,像块冻在冰箱里的旧铁板。赵静穿着深蓝色工装,在服务器阵列间走了十九年,脚步轻得像片影子。鞋跟敲在防静电地板上的“嗒”声,是这片恒温恒湿空间里,唯一属于“人”的动静。
午夜十二点的电子钟刚跳完秒,“滋啦——!”一声尖啸突然炸开!
红光瞬间舔满整个机房,应急灯的警报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猫,凄厉得扎耳朵。赵静的心脏猛地撞在肋骨上,手里的测温仪“哐当”掉在地上。她扑到报警的机柜前,手指拧开散热格栅时被金属棱刮出红痕——里面的老电容裂了道缝,棕黑色的电解液正慢慢渗出来,像在嘲笑她的迟钝。
“又是这破电容。”她咬着牙骂了句,声音在轰鸣的服务器间散得没影。指尖触到机柜外壳,冰凉的铁皮裹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十九年了,她闭着眼都能数清每个服务器的位置,可这“铁饭碗”端得越稳,越像被按在固定轨道上的螺丝,转不动,也挪不了。
上周部门庆功会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年轻工程师们举着奶茶笑闹,总监拍着新人的肩说“后生可畏”,她捧着杯凉透的菊花茶,缩在会议室角落。更衣室镜子里的那张脸,眼下的青黑像涂了墨,鬓角新冒的白发在荧光灯下扎眼。“赵工技术扎实赵静做事稳当”——这些话听着顺耳,可细想起来,和机房里嗡嗡转的风扇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不会出错的零件。
警报声还在响,混着服务器的低频轰鸣,像无数根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赵静蹲下身捡测温仪,镜片映出电容裂缝里那点残液——她突然怕了:这颗用了十九年的“螺丝钉”,会不会还没锈坏,就被人当成废铁换掉?
冷气顺着领口钻进来,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她摸着发烫的机柜,第一次觉得这片熟悉的机房像座玻璃笼子,看得见外面的光,却迈不开步。
(二)夜枭的翅膀:代码是武器,也是枷锁
凌晨三点的机房只剩赵静一个人。她脱了工装外套,露出里面印着“代码改变世界”的旧T恤。显示器的蓝光在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敲击声“哒哒哒”的,像在打一场无声的仗。
屏幕左上角的ID亮着——“夜枭”。
这是她藏在网线后的名字。白天在单位,她是“赵工”,开会永远坐最后一排,汇报工作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可到了夜里,“夜枭”能单枪匹马抢救瘫痪的电商系统,能用三行代码解开别人卡了三天的死结。上周帮一家小设计公司找回被勒索病毒加密的文件,对方发来的感谢红包里夹着句话:“夜枭大神,您的代码比救护车还快!”
那时她盯着屏幕笑了半分钟,手指摩挲着键盘上被磨亮的“Enter”键——这是十九年里,第一次有人为“赵静”之外的她喝彩。
可天一亮,翅膀就得收起来。早上八点打卡时,她会把T恤换成工装,把“夜枭”的战绩锁进加密文件夹,变回那个“做事稳当”的赵静。同事老李总打趣她:“赵工,你这日子过得比服务器还规律,就不闷得慌?”她只能扯扯嘴角:“稳当不好吗?”
闷不闷?只有深夜的键盘知道。
直到那个血红色的求助帖跳出来。标题是“江南岸书肆紧急求救”,发帖人秦岚说自己的书店小程序被流量冲垮了,后台代码乱得像团麻。赵静点进帖子时,屏幕上还在弹出新的哭腔:“读者全在骂,服务器要炸了……谁来救救这些书啊!”
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上周帮秦岚修复系统时,对方发来的那句“您让书的墨香在代码里活过来了”。那行字像颗石子,在她心里那潭死水里砸出了圈涟漪。
“我来。”她敲下两个字,切换到“夜枭”的账号。
(三)代码里的温度:秦岚的感谢在发烫
凌晨四点的机房,服务器的嗡鸣里混着键盘的轻响。赵静的手指在代码界面上跳跃,像在拆一团缠了三十年的线——秦岚书店的后台逻辑乱得离谱,支付接口和库存系统缠成了死结。
“数据库索引错了!”她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屏幕那头的秦岚传来倒抽气的声音:“啊?我请的技术员说没问题啊……”
“他只看了表面。”赵静调出日志文件,红色的错误代码像串警告牌,“你看这里,用户下单时会同时调用三个库存接口,不卡才怪。”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我重写个轻量化接口,把响应速度压到0。5秒内。”
秦岚的声音带着哭腔:“赵工……不,夜枭大神,您真是救星!这些书要是下线了,好多老读者该哭了……”
“书不会下线的。”赵静突然说,声音比平时亮了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这句话,只觉得那些躺在代码里的书名——《昆虫图谱》《雨巷》《边城》——像在盯着她看。
两个小时后,当最后一行测试代码通过,秦岚发来的语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通了!读者能进了!赵工,您摸过那些旧书吗?纸页的糙劲儿,比键盘还让人踏实……”
赵静没回话。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访问量曲线,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抖。机房的冷气还在吹,可键盘的温度好像透过指尖渗进了心里——这是十九年里,第一次觉得敲代码不是在“完成任务”,是在“托着点什么”。
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关机。服务器的绿光在脸上明明灭灭,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机房里多得是闲置的带宽和算力,像条没被利用的河。要是能借着这“铁饭碗”的便利,偷偷挖条小渠,把水引到秦岚这样的小店门口,算不算……给自己找条新活法?
指尖又碰到那个磨亮的“Enter”键,这次,它好像带着点温度。
(四)规矩缝里的路:在铁壳子里挖渠
“赵工,这季度的机房巡检报告呢?”
周三上午的例会,主任的声音把赵静从愣神中拽回来。她慌忙点头:“下午就交。”低头时,笔记本上“副业计划”四个字被她用钢笔涂成了黑块。
这几天她总在琢磨“挖渠”的事。午休时躲在消防通道里翻《数据中心管理条例》,手指划过“禁止私用公共资源”那条时,后背沁出层冷汗。可一想到秦岚书店的访问量曲线,想到周莉布坊里堆成山的手写订单,那点恐惧又变成了痒。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对着消防栓的反光整理工装,镜中的自己眼神有点陌生——以前总怕“越界”,现在竟在想“怎么越得漂亮”。
深夜的机房成了她的秘密基地。她打开加密笔记本,写下第一行计划:“用边缘计算串起闲置节点”。服务器阵列的绿光映着她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方案:不碰核心带宽,只捡深夜没人用的“碎网”;不用主数据库,在防火墙外搭个独立的“安全屋”;给每个客户配专属加密通道,日志自动定时销毁。
“这可不是违规,是资源再利用。”她对着空气说,声音有点发虚。
测试的第一个客户还是秦岚。她发去条加密消息:“给你的书店搭条‘专用车道’,比原来快三倍,费用……看着给。”
秦岚的回复秒到,带着个哭脸表情:“赵工这是在救我的命!多少钱您说,我砸锅卖铁也给!”
“先试试。”赵静敲下这三个字,点开了边缘节点的配置界面。服务器的风扇突然加速,发出“呼呼”的声响,像在为她加油。
(五)布坊里的数据流:周莉的缝纫机在唱歌
城北老巷的布坊飘着股棉絮味。赵静第一次走进来时,被缝纫机的“哒哒”声震得耳膜发疼。周莉蹲在布料堆里,手里的订单本厚得像块砖,指尖被针扎出好几个红点。
“赵工,您坐。”周莉擦了把汗,递过来的玻璃杯上印着“劳动模范”,“这破电脑系统,昨天又崩了,订单和库存对不上,客户催得我想跳楼。”
赵静看着屏幕上乱码似的表格,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系统谁做的?逻辑全是反的。”
“楼下打印店的小伙子,说会用Excel。”周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没文化,只能让人骗。”
“我给你搭个新的。”赵静突然说。她摸出平板电脑,在布坊的棉絮里画起了草图:“把订单、布料、工期拆成三条线,用边缘节点串起来,你在平板上划一下就能看全流程。”
周莉的眼睛亮了:“真能行?我这辈子没摸过智能玩意儿……”
“比踩缝纫机简单。”赵静笑了,这是她十九年里,第一次在工作之外说“我能行”。
接下来的三个深夜,机房的灯光陪着赵静熬。她把布坊的流程写成代码:客户下单时,系统自动算出需要多少布料;裁布时扫一下二维码,进度实时同步;甚至能提醒周莉“明天该进蓝色线了”。
上线那天,周莉在布坊里抱着平板转圈,缝纫机的“哒哒”声都轻快了。“对上了!库存和订单全对上了!”她突然抓起块刚裁好的棉布,“赵工,我给您做件衬衫吧,用最好的棉!”
赵静看着平板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觉得那些0和1里,飘着布坊的棉絮香。周莉转天发来的转账消息里,附了句:“这钱赚得踏实,比被人骗舒服。”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五分钟,把手机揣进兜里时,摸到了点不一样的分量——这不是工资单上的数字,是被人需要的重量。
(六)果园里的数字哨兵:苏青的桃花在报警
三月的果园飘着桃花香,可苏青的脸比树皮还皱。她抓着赵静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工装:“赵工,您看这叶子!全被虫啃成筛子了,再不管,今年的果子就全完了!”
赵静蹲下身,看着叶片上密密麻麻的虫洞,指尖沾到的露水凉得刺骨。“喷药啊?”
“不敢多喷,客户要有机果。”苏青的声音发颤,“去年就因为虫灾,赔了三万块。”
机房的冷气突然钻进赵静的脑子。她掏出手机,拍下虫洞的照片:“我给你装几个‘哨兵’。”
三天后,四个银灰色的小盒子出现在果园里。赵静蹲在桃树下,调试着设备:“这个测湿度,那个拍虫情,数据实时传到我那儿。虫一多就报警,无人机自动定点喷药。”
苏青的手在发抖:“这……这得花多少钱?”
“成本价。”赵静调出后台界面,屏幕上的果园地图闪着绿光,“你看,这里是虫情高发区,我让无人机多巡两遍。”
第一晚报警响起时,赵静正在机房改代码。屏幕上的虫情照片跳出来,她一点“启动”,果园的无人机就“嗡”地飞了起来。半小时后,苏青发来段视频:月光下的桃树林里,无人机的雾状药粉像层薄纱,落在叶片上沙沙响。
“赵工,这是神仙下凡啊!”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守了十年果园,第一次不用整夜盯着树!”
赵静看着视频里的桃花,突然觉得机房的服务器和果园的泥土,通过这串数据流连在了一起。冷气吹着她的后颈,可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
(七)书店的网:秦岚的“叮咚”声在机房回响
秦岚的书店小程序升级那天,赵静在机房守了整宿。服务器的绿光映着她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额角的汗滴在空格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赵工,访问量快破万了!”秦岚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读者说比以前顺溜十倍,刚才还有人买了套《昆虫图谱》!”
“稳住。”赵静盯着负载均衡的曲线,“我把边缘缓存再扩一倍,让老街的读者直接从驿站取数据。”她点开地图,书店街那头的小驿站正闪着绿光——那是她上周偷偷装的,像个藏在街角的“数据快递点”。
凌晨两点,访问量冲到峰值。赵静的心跳和服务器的指示灯一起加速,直到曲线平稳回落,才发现自己攥着拳头的指节全白了。
“叮咚!”耳机里突然响起收款提示音。
她愣了愣,点开一看——是秦岚书店的分成到账了,不多,却像颗石子砸进了心里。十九年里,她第一次觉得,这片冰冷的机房里,藏着能让别人“活得更好”的力量。
天快亮时,秦岚发来张照片:书店的灯光下,老读者正对着AR投影的《雨巷》流泪。配文写着:“墨香和代码,原来能一起发热。”
赵静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服务器的嗡鸣里,好像混进了书店的翻书声。
(八)内心的冰裂:机器堆里的自我觉醒
那天下午,赵静在机房巡检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服务器阵列的绿光在她眼前明明灭灭,风扇的“呼呼”声里,她好像听见了别的声音——周莉布坊的缝纫机在唱歌,苏青果园的无人机在嗡嗡转,秦岚书店的“叮咚”声在响。这些声音顺着网线流进机房,在冰冷的金属间织成了张网。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服务器的铁皮。以前总觉得这片地方像座坟,现在竟觉得像片田——她用代码种的田,长出了布、长出了果子、长出了书。
“赵工,发什么呆呢?”老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主任叫你去办公室,说有新任务。”
赵静转过身,突然敢直视老李的眼睛了:“知道了。”声音不大,却比平时稳。
走进主任办公室时,她的工装口袋里揣着副业的收入小票。纸张的糙边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十九年的螺丝钉,也能长出自己的棱角。
主任递给她一份文件:“省厅要做中小企业数字化扶持计划,你技术好,牵头做吧。”
赵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文件上的“边缘计算资源共享”,突然笑了——原来她偷偷挖的渠,快要变成公开的河了。
(九)苏绣的代码:浮生锦绣的求救信号
加密通道里弹出条新消息,来自“浮生锦绣”。
赵静点开时,被屏幕上的照片刺得眼睛发酸:顶级苏绣的屏风在电商平台上标着“清仓处理”,评论区全是“贵不值不如机器绣”。
“赵老师,”对方的语音带着哭腔,“我是沈绣的传人,这手艺传了七代。可平台抽成太高,广告又烧钱,我快撑不住了……”
赵静想起上周去绣坊的情景:沈绣娘的指尖捏着比头发还细的丝线,在绢布上绣出的孔雀羽毛,竟能看出光泽的层次。可她的电脑屏幕上,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只有七个。
“平台不懂苏绣的好。”赵静敲下这句话,“我给你搭个独立的‘数字绣坊’,不抽成,用算法推给真正懂行的人。”
沈绣娘的回复带着惊讶:“真能行?他们说机器绣的便宜,没人要手工的……”
“懂的人会来。”赵静打开了设计界面,“我给你的作品加‘数字身份证’,扫一下就能看绣了多少针,用了什么线,像给苏绣盖个章。”
那天深夜,机房的代码里飘进了丝缕香——赵静在程序里加了个彩蛋:扫描绣品时,会弹出沈绣娘绣绷上的茉莉香氛数据。
“让数字记住手艺的温度。”她对着屏幕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了最后一个分号。
(十)铁饭碗里的星光:副业成了阳光道
省厅的项目会开了整整一天。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足,赵静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热。她坐在第一排,面前的笔记本记满了要点,钢笔尖在纸页上洇出小小的墨团——她提出的“边缘节点共享计划”被厅长拍了板,要在全市推广,专门帮中小企业用最低成本实现数字化。
“赵工这方案,接地气!”厅长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我就说嘛,国企里藏龙卧虎。你们数据中心守着这么好的资源,早该这么用了!”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赵静的脸腾地红了。她攥着笔的手指微微发颤,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基层有需求……”话没说完,就被厅长打断:“需求是土壤,还得有你这种会播种的人。下周起,你牵头成立专项小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散会时,走廊里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影。老李追上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赵工,你可真行啊!这才叫‘闷声干大事’!以前怎么没见你在会上这么能说?”
赵静笑了,把笔记本抱在怀里:“以前没想明白,总觉得守好机房就行。”其实她没说,是那些深夜的代码、秦岚的感谢、周莉的棉布、苏青的桃花,一点点把她心里的“怕”磨成了“敢”。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沈绣娘发来的订单截图。一行行小字看得她眼眶发热——“清荷屏风2孔雀图3”,备注里全写着“要带数字身份证”。最底下还有条消息:“赵老师,今天有个老客户说,扫着二维码看我绣了多少针,比看直播还上瘾呢!”
回机房的路上,赵静特意绕了远路。城北老巷的布坊门口,周莉正站在小马扎上,举着平板电脑给街坊们演示新系统:“点这个‘待发货’,就能看见谁家的裤子裁好了,谁家的还等着锁边……”围在旁边的阿姨们啧啧称奇,有人伸手想摸平板,被周莉笑着拦住:“别碰别碰,这玩意儿金贵,跟我那台缝纫机似的!”
再往前走,苏青的果园门口停着辆小货车。穿蓝布衫的女人举着手机,对着天上盘旋的无人机喊:“往东边飞点!那儿的桃树该浇水了!”无人机“嗡”地转了个弯,苏青转头看见赵静,远远地挥起手:“赵工!今年的果子结得密着呢!”
拐进书店街时,秦岚的AR投影正把《雨巷》的画面投在墙上。戴望舒的声音混着孩子们的笑,穿红棉袄的小姑娘伸手去抓虚拟的丁香花瓣,被秦岚轻轻拉住:“小心点,别碰着书架上的书。”看见赵静,秦岚眼睛一亮:“赵工快来!昨天有个老读者说,现在看《昆虫图谱》,能听见林教授当年讲课的声音了,哭得像个孩子!”
赵静站在街对面,看着这一幕幕。周莉的缝纫机“哒哒”声,苏青的吆喝声,孩子们的笑声,像串珠子,顺着网线流进她守了十九年的机房。原来这“铁饭碗”里盛着的,不只是稳定的工资,还有别人的日子——那些被代码点亮的、热气腾腾的日子。
路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瓶冰可乐。拉开拉环的瞬间,气泡“嘶嘶”地冒出来,像极了机房服务器的呼吸声。赵静对着瓶身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这颗“螺丝钉”,终于在数字世界里,长出了带光的触角。
(十一)代码里的春天:从螺丝钉到种树人
项目上线那天,数据中心的院子里挂起了红绸布。赵静站在梯子上,亲手把“中小企业数字化服务站”的牌子钉在机房门口的墙上。铁皮牌子被阳光晒得发烫,她的指尖按在“服务”两个字上,像按在自己加速的心跳上。
“赵工,下来歇会儿!”底下有人喊。是老李,手里还捧着盆绿萝,“给你添点生气,省得机房里全是机器味儿。”
赵静刚跳下来,就听见院子门口传来喧闹声。秦岚、周莉、苏青、沈绣娘挤在一块儿,手里捧着大包小包,像赶年集似的。秦岚怀里抱着本精装的《昆虫图谱》,封面上还系着红丝带;周莉拎着块蓝印花布,边角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苏青的竹篮里堆着红扑扑的桃子,香气隔着老远就能闻见;沈绣娘的木盒里,放着块绣着“代码生花”的手帕,针脚密得像织网。
“赵工,恭喜啊!”秦岚把《昆虫图谱》往她怀里塞,“这是老周留下的绝版书,扉页上有林教授的批注,我给您装了AR,扫一下就能听见他讲课的声音。”
赵静翻开书,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果然,一行行批注旁边跳出个小喇叭,点一下,苍老的声音就响了:“你们看这只凤蝶,翅膀上的磷粉,在阳光下会变颜色……”她的眼眶突然热了,原来代码真能让逝去的声音,重新活过来。
“赵工,试试这块布!”周莉拽着她的胳膊,把蓝印花布往她身上比,“我挑了最好的棉,给您做件衬衫,夏天穿凉快。上次说的,可不能不算数!”布面粗糙的纹理蹭着皮肤,像阳光晒过的味道。
苏青从篮子里掏出个最大的桃子,硬塞进她手里:“尝尝!这是今年头茬果,甜着呢!要不是您那‘数字哨兵’,早被虫啃光了。我家娃说,这是‘科技桃’!”桃子上的绒毛蹭着掌心,暖烘烘的。
沈绣娘打开木盒,把手帕铺在牌子上。“这‘代码生花’四个字,我绣了三天。”她的指尖划过丝线,“以前总觉得电脑是冷的,现在才知道,敲代码的人心里热,代码也能长出花来。”
赵静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起十九年前刚进机房时,师傅拍着她的肩说:“咱们就是螺丝钉,别想当齿轮。”可现在她觉得,螺丝钉也能长出根,顺着铁壳子的缝,往外面的世界扎下去,开出花来。
那天晚上,机房的灯亮到后半夜。赵***在服务器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新代码:“给每个节点加个‘生长日志’,记录它们帮客户赚的第一笔钱,收的第一句谢谢。”
服务器的风扇轻轻转着,像在哼一首温柔的歌。屏幕上的数据流缓缓流动,她仿佛看见周莉的缝纫机在代码里跳,苏青的桃树在数据里长,秦岚的书页在网线里翻,沈绣娘的丝线在程序里织。
原来代码里,也能种出春天。
(十二)云端的铁饭碗:当副业变成生活的光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赵静正站在数据中心的顶楼。雪花飘在她的睫毛上,冰凉凉的,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像笑出来的泪。
口袋里揣着两张卡,一张是国企的工资卡,刚发了季度奖金;另一张是副业的收益卡,沈绣娘的国际订单分成刚到账。两张卡贴在一起,隔着布料都能摸到数字的温度——那是她用十九年的坚守,和无数个深夜的代码,换来的踏实。
楼下的机房还亮着灯,一排排服务器的绿光在雪夜里闪着,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十九年了,她终于懂了:“铁饭碗”的稳,不是困在原地当块不会动的石头,是有底气去试、去闯,哪怕摔了,也有爬起来的力气;代码的冷,不是没有温度,是没找到值得温暖的人——当秦岚的书店在AR里发光,当周莉的布坊在数据流里转得轻快,当苏青的果园在数字哨兵守护下结果,当沈绣娘的苏绣在国际展台上被惊叹,那些0和1里,早就藏着比炭火还热的温度。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厉害,是沈绣娘发来的视频。镜头里,国际非遗展的灯光亮得晃眼,她的“清荷屏风”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台平板电脑。外国专家们举着手机扫描,屏幕上跳出一行行小字:“此屏风共用12786针,丝线取自太湖蚕茧,绣娘沈氏耗时45天完成……”
“赵老师,您看!”沈绣娘的声音带着哭腔,镜头突然转向个金发碧眼的老太太,“这位法国专家说,这是‘数字时代的匠心’!她还问能不能把‘数字身份证’技术用到她们国家的刺绣上呢!”
赵静笑着回了条消息:“这不是技术,是代码在向手艺鞠躬。”
雪花还在飘,落在机房的玻璃幕墙上,映出里面的绿光。赵静转身下楼,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走廊里的应急灯亮了又灭,像在为她引路。路过机房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嗡鸣——那声音以前听着像噪音,现在却像无数个声音在合唱:周莉的缝纫机在唱,苏青的无人机在唱,秦岚的翻书声在唱,沈绣娘的丝线穿过布面,也在轻轻唱。
她推开机房的门,暖气混着服务器的热气扑面而来。屏幕上,两百多家中小企业的“数字脉搏”在跳动,像片小小的银河。赵静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指尖抚过键盘上被磨亮的“Enter”键——这是“夜枭”的翅膀,也是“赵工”的脚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城市裹进一片白。机房里的绿光却越发明亮,在雪夜里开出条温暖的路。赵静敲下今天的最后一行代码:“每个螺丝钉,都能种出自己的春天。”
服务器的风扇轻轻应和着,像在说:“是的,我们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