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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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是垂直落下来的。它们被城市高楼间穿梭的、带着点怒气的风裹挟着,

横着、斜着、打着旋儿,狠狠拍在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也拍在陈实的脸上。

他抱着一个半瘪的纸箱,像个被抽掉脊梁骨的稻草人,孤零零戳在写字楼下巨大的雨檐边缘。

箱子里是他五年码农生涯的残余:一个用了很久、边缘磨得发白的马克杯,

几本卷了角的编程书,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U盘,

还有那个薄薄的、却重得压手的白色信封——里面是三个月的遣散费。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激得他一哆嗦。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信封,

薄薄的纸张边缘有点割手。五年,像条忠诚的老狗,对着那几行日渐枯燥的代码摇尾乞怜,

最终换来的,就是这纸箱,这信封,还有眼前这铺天盖地、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幕。三十有五,

技能?除了那点早就被时代甩在身后的老技术,还剩什么?房贷像把钝刀悬在头顶,

女儿的奶粉钱、幼儿园学费……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茫然,比这雨水更彻底地浸透了他,

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像块被冲刷上岸的朽木,僵在原地,

目光空洞地望着马路上被车轮碾碎的霓虹倒影。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像一个突兀的暖洞,

镶嵌在灰蒙蒙的雨幕里。陈实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了过去,

不是为了买东西,只是想暂时躲开那令人窒息的雨。他靠着冰冷的玻璃墙,

纸箱搁在湿漉漉的脚边,雨水顺着裤管往下滴,在他脚下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和里面飘出的关东煮廉价而温暖的气息,

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信封边缘那细微的割手感,

反复提醒着他现实的锋利。“喂!大哥!帮个忙!快!

”一个带着喘息的、近乎尖叫的女声猛地撕裂了雨声和陈实麻木的思绪。他茫然地抬起头。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像颗炮弹一样冲到他面前,刘海紧贴在额头上,

雨水顺着她年轻却焦急的脸庞往下淌。她看也没看陈实失魂落魄的样子,

直接把一张湿漉漉的五十元钞票塞进他同样湿冷的手里,动作快得不容拒绝。“拿着!

帮我排个队!就前面那个店!”女孩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湿意,

指向街对面一家灯火通明、门口却已排起蜿蜒长龙的潮牌店。巨大的荧光海报上,

一双设计夸张、颜色炫目的球鞋闪闪发光,旁边是刺眼的“***发售”字样。“九点开抢!

求你,帮我占个位置!我……我去买把伞!很快回来!”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哭腔,

像只受惊的小鹿,不等陈实有任何反应,转身又一头扎进了滂沱大雨中,

瞬间被灰蒙蒙的水汽吞没。陈实愣在原地,手里那张被雨水洇湿的绿色钞票,

像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苔藓,凉意直透掌心。他低头看看钱,又茫然地抬眼望向街对面。

潮牌店门口,黑压压的队伍像一条躁动的长蛇,在雨水的冲刷下不安地扭动着。

穿着冲锋衣、裹着雨衣的年轻人挤在一起,有人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惨白一片;有人踮着脚尖,焦躁地往前张望;还有几个明显是黄牛模样的中年人,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低声交谈着什么。雨点砸在伞面和雨衣上,

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声,混杂着低语和咒骂,形成一种奇特的、充满压力的背景音。

“排不排?”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混沌的大脑。五十块,不多,

但足够他买一顿热乎的晚饭,或者……给女儿买个小玩具。他低头看看怀里那个寒酸的纸箱,

里面装着他被证明毫无价值的过去。再摸摸口袋里的遣散费信封,那是对未来***裸的嘲讽。

一股混杂着屈辱和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排!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咬咬牙,把那张湿漉漉的五十块胡乱塞进裤兜,抱起纸箱,一头冲进了雨幕。

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却奇异地让他麻木的身体打了个激灵,仿佛被激活了什么。

融入队伍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艰难。他抱着那个格格不入的纸箱,

穿着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更加落魄的廉价西装,像一头误入狼群的笨拙棕熊。

周围的人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警惕的目光,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嗡嗡钻进耳朵。

“……大叔,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卖鞋,不是卖保险。”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嗤笑了一声。

旁边一个裹着厚实雨衣、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也搭腔,语气带着试探:“兄弟,替人排的?

排的哪双?码数报一下?”他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黄牛。陈实脸上***辣的,

他笨拙地侧着身子,试图在人群的缝隙里找到落脚点,纸箱碍事地撞到了前面人的背包。

“对……替人排的。”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靠,挤什么挤!

后面去!”前面一个壮硕的男人不满地回头吼了一句。陈实狼狈地往后缩了缩,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努力把纸箱抱高一点,试图减少占地,

但笨拙的动作反而引来更多侧目。他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那滩不断扩大的水渍,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间在湿冷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雨势时大时小,

冷风裹着水汽从衣领、袖口灌进去,带走仅存的热量。他站得双腿僵硬发麻,

脚上的旧皮鞋早已湿透,每一次移动都发出令人尴尬的“噗嗤”声。

饥饿感开始像小虫子一样啃噬他的胃。他只能看着便利店的方向,想象着热腾腾的关东煮,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陈实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被这冰冷的雨水和漫长的等待冲刷得模糊时,

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终于再次挤到他身边。“大哥!大哥!我来了!怎么样?”是那个女孩,

撑着一把新买的廉价塑料伞,脸上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神里全是焦灼和期待。

她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陈实僵硬地动了动几乎冻麻的手指,

指了指前面:“还……还好,前面大概还有十几个人。”他的声音嘶哑。女孩踮起脚尖,

伸长脖子往前看,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大哥!

你真是救了我的命!我男朋友……他超爱这双鞋!”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猛地从湿漉漉的挎包里又掏出一叠钞票,看也不看,一股脑塞进陈实怀里。“给!说好的!

太感谢了!”那叠钞票,厚厚一沓,大多是红色的百元钞,还带着女孩体温的微热,

瞬间驱散了陈实手上残留的雨水冰凉。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被那抹突兀的红色死死攫住。

指尖传来粗糙的纸币触感,沉甸甸的,一种极其陌生又异常真实的重量压在他的掌心。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又像是被冻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大哥?拿着呀!

”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催促,更多的还是感激。陈实这才猛地回过神,手指笨拙地蜷缩起来,

将那沓钱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币边缘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感。他喉咙发紧,

想说点什么,比如“太多了”,或者“不用谢”,但嘴唇翕动了几下,

只发出一个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只能笨拙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关节。女孩没在意他的窘迫,

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前面逐渐缩短的队伍和即将开始的发售吸引,

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即将得到心爱之物的快乐光芒。“那我先过去啦!再次感谢!

”她冲陈实用力地挥了挥手,像一尾灵活的鱼,再次挤进了躁动的人潮。雨还在下,

冰冷的水滴砸在脸上,陈实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他攥着那沓钱,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极其缓慢地挤出队伍,每一步都踩在脚下冰冷的水洼里,

溅起浑浊的水花。他走到街边一个稍微避雨的屋檐下,背对着喧嚣的队伍和明亮的店铺灯光。

直到这时,他才敢松开一点紧握的手指,借着便利店透出的惨白灯光,低下头,

仔仔细细地数。一张,两张,三张……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五百块。整整五百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松开,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一种灼热的、带着眩晕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那层包裹着他的、名为绝望和麻木的坚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潮湿的尘埃涌入肺叶,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感。

嗓子眼发干,发紧,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五百块。五个小时,站在冷雨里,

忍受着白眼、嘲笑和身体的僵麻。没有写一行代码,没有开一个无聊的会议,

没有对着上司强颜欢笑。仅仅只是站着,站着,然后,这五百块就沉甸甸地躺在了他的手里。

比那三个月的遣散费单日价值,似乎……还要多?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猝然点燃的镁条,

带着刺眼的白光和灼热的温度,在他一片混沌的脑海里轰然炸响:**站着,就能挣钱?

**这个念头简单得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种野蛮的、直击本质的冲击力。

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捅开了陈实思维里某扇早已锈死的大门。里面尘封的,

不是复杂的算法逻辑,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市场分析,而是一种最原始、最笨拙,

却又在此刻闪烁着奇异金光的可能性。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空洞和茫然,

而是像探照灯一样,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饥渴,重新扫视着眼前这座浸泡在冷雨中的城市。

那些长长的队伍,那些在雨中焦灼等待的身影,

那些为了一双鞋、一杯奶茶、一个挂号机会而甘愿付出时间甚至金钱的人们……在他眼中,

忽然被赋予了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意义。它们不再是麻烦和拥挤的象征。它们是矿脉。

一条条由活生生的人、由他们的需求和焦虑组成的,尚未被完全开采的矿脉。而他陈实,

似乎……刚刚摸到了开矿的镐头。一个不需要复杂技能,只需要时间、体力和一点……嗯,

站功的镐头。一股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某种被压抑已久的狠劲的热流,

猛地冲上他的脑门。他紧紧攥着那五张钞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粗糙的触感,

像电流一样,从指尖一路窜到心底。干了!---“老陈,又来‘上班’啦?

” 区医院挂号大厅门口,保安老张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揣着手,

对着匆匆赶来的陈实咧开嘴笑,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清晨六点,天色还是一片沉沉的铅灰,

医院门口那条街却早已苏醒,充斥着一种病态的喧嚣。

的喇叭声、裹着各种厚重冬衣的人们疲惫的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压抑的交谈声,

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陈实把半张脸缩在旧羽绒服的高领子里,

只露出一双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他朝老张点了点头,没说话,

动作麻利地从破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折叠小马扎,一个灌满热水的保温杯,

还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写着不同科室名称和专家姓名的纸条。

他没加入门口那条已经蜿蜒了几十米的长龙,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侧边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

放下马扎,坐了下来。寒气立刻从冰冷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马扎面侵袭上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保温杯紧紧抱在怀里汲取一点暖意。“今天要哪个?

”旁边一个裹着军绿色大棉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凑过来问,声音沙哑。她也是“同行”,

专攻儿科专家号。“风湿免疫,王主任。”陈实压低声音,

把写着“王XX 风湿免疫”的纸条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随即迅速收好。“哟,俏活儿。

”老太太咂咂嘴,带着点羡慕,“王老头儿的号,排前五都未必稳。”陈实没接话,

只是把羽绒服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冻得通红的耳朵,

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陆续汇聚过来的人群,寻找潜在的雇主。他的“工位”不算隐蔽,

很快,一个穿着臃肿羽绒服、神色焦虑的中年男人就犹犹豫豫地凑了过来。“大哥,

能……能帮忙排个号不?风湿免疫科,王主任的。”男人搓着手,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恳求,

“外地赶来的,昨晚的火车,实在熬不住了……”陈实抬起眼皮,

目光平静无波:“王主任的号,排前五。三百,包挂上。”他的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长期在嘈杂环境里练就的穿透力,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是他用无数次凌晨的寒气和被拒之门外的风险换来的底气。“三……三百?

”男人显然被这价格惊了一下,脸上露出挣扎,“这也太……”“嫌贵可以自己排。

”陈实指了指挂号大厅门口那条越来越长、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队伍,“王主任的号,

七点半放,现在过去排,运气好三十开外。今天能不能挂上,看命。

”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却精准地戳中了对方最深的焦虑。

男人看着那条望不到头的长龙,又看看陈实那张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镇定的脸,一咬牙,

从内兜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行!大哥,靠你了!一定要挂上啊!

”他把钱塞到陈实手里,像交托了什么重大的使命。“名字,身份证号。

”陈实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动作一丝不苟。收钱,登记信息,

把小马扎往前挪了挪,稳稳占据他认定的“有利地形”。整个过程熟练得像流水线上的工人。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一点点熬过。天色渐亮,医院门口的人流更加汹涌。

陈实像个入定的老僧,抱着保温杯,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热量的流失。他不看手机,

只是偶尔抬眼扫视人群,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养神,保存体力。

周围是各种抱怨、交谈、孩子的哭闹,还有像他一样的“职业排队人”之间低声的交流,

交换着哪个专家今天停诊、哪个窗口动作快之类的情报。

这是一个自成体系、充满生存智慧的灰色江湖。七点一刻,保安开始整顿秩序。

陈实像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猛地睁开眼,把保温杯塞进背包,利落地收起小马扎,

动作一气呵成。他拿着写有雇主信息的小纸条,凭着经验和一股子狠劲,

在拥挤推搡的人流中精准地向前穿插。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弯道,知道哪个闸口开得快,

懂得如何利用身体的角度在不明显犯规的前提下抢占那一点点的先机。七点半,

挂号窗口准时开启。陈实像条泥鳅,挤到了风湿免疫科的队列前列。

窗口工作人员机械的声音响起:“下一个!”“王主任!挂上午的!

”陈实迅速递进纸条和身份证复印件,声音清晰有力。几秒钟后,

一张带着热敏纸余温的挂号单从窗口递了出来。他看也没看,迅速退出人群,挤出大厅。

那个中年男人果然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陈实出来,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

“挂上了!上午第九号!”陈实把挂号单和身份证复印件塞到他手里,动作干脆利落。

男人看着单子上的信息,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除了“谢谢!太谢谢了!”,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那眼神里的感激,比任何言语都沉重。陈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他需要赶往下一个战场——市中心那家新开的、号称排队三小时起步的网红奶茶店。那里,

另一个预约好的年轻女孩正等着他手里的“芋泥波波奶茶”来发朋友圈。

这就是陈实的新生活。他的“工作服”不再是笔挺却束缚的西装,

而是耐磨耐脏的冲锋衣、运动裤和一双踩不坏的厚底运动鞋。

他的“办公室”遍布全城:凌晨寒气刺骨的医院挂号大厅门口,

腻香精味和年轻人兴奋尖叫的网红奶茶店、点心铺;阳光暴晒或冷风呼啸的新楼盘摇号现场,

的巨大赌注气息;甚至还有深更半夜、在寂静街道上亮着诡异灯光的***版球鞋发售店门口,

空气中飘荡着金钱和荷尔蒙的味道。他的工具简单到极致:一个磨得发亮的折叠小马扎,

一个容量巨大的保温杯,一个记录客户需求和联系方式的旧笔记本,

还有一部随时可能欠费停机的老旧手机。他的“技能”只有一样:**熬**。

熬过漫漫长夜刺骨的寒冷,熬过正午烈日无情的炙烤,熬过人群推搡时的汗臭和烦躁,

熬过漫长等待中蚀骨的空虚和无聊。他把“熬”这门功夫练到了极致。

能精准估算不同地点、不同目标所需的排队时间;他能根据天气、日期甚至前面人群的构成,

判断今天成功的概率;他能像钉子一样把自己“钉”在一个位置上几小时纹丝不动,

也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泥鳅般的敏捷,抢到那决定性的窗口位置。“人肉占位机!

”同行里有人这样半是戏谑半是嫉妒地叫他。

语气里带着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纯粹靠消耗时间和体力赚钱方式的轻蔑。“陈排队!

”客户们则这样称呼他,带着点调侃,但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和信任。因为只要钱到位,

陈实承诺的号、买到的东西,几乎从未失手。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

他提供了一种近乎笨拙的确定性。收入,像细小的溪流,缓慢却持续地汇聚起来。

它们不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是他用实实在在的体力和时间,

一分一秒、一站一站换来的。这些钱,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存进银行,那是给女儿的未来,

是他心底压舱的石头;一部分变成了妻子脸上久违的轻松,家里餐桌上偶尔出现的荤腥,

女儿身上那件她念叨了很久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新棉袄;还有一部分,

变成了他背包里更厚实的坐垫,更保暖的护膝,

以及一个容量更大的新保温杯——这是他的生产资料,是赖以生存的武器。

他不再去想什么代码、什么架构、什么被时代淘汰的技术。

他的世界变得异常简单:客户的需求,排队的地点,需要熬过去的时间长度,

以及最终能拿到手的报酬。这种简单,甚至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汗水流过额角,

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或者滚烫的柏油路上,风一吹,干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盐渍。那盐渍,

就是他每一天最真实的勋章。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站桩”中,像被拉长的牛皮筋,

缓慢而坚韧地向前挪动。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雨下疯了。不是绵绵细雨,

是那种天河倒灌般的暴雨。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

以近乎水平的角度狠狠砸在脸上、身上,生疼。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喧嚣的水幕,

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扭曲变形,像一团团模糊的鬼火。路面积水横流,

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落叶和垃圾,急匆匆地奔向低洼的下水道口。

陈实缩在“潮圣馆”那狭窄的、仅能勉强遮住头顶的雨檐下,像一只被淋透的鹌鹑。

他穿着厚重的雨衣,但雨水还是无孔不入地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冰冷的湿意贴着皮肤,

带走仅存的热气。他不停地跺着脚,试图让冻得麻木的脚趾恢复一点知觉,但每一次踩下去,

溅起的都是冰冷的水花。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折叠小马扎,此刻它更像一块冰冷的铁板。

保温杯里的热水早就喝完了,只剩下一点温吞的余温。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

显示着客户“球鞋狂魔阿哲”发来的最后通牒:“陈哥!真·生死时速!‘末日黄昏’配色!

43码!求求了!加钱!翻倍!只要抢到!你就是我亲哥!

”后面跟着一连串下跪磕头的表情包。陈实盯着屏幕,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他抹了一把脸,指尖冰凉。翻倍?那意味着两千块。巨大的诱惑像钩子一样拽着他的心。

但看看眼前这条在狂风暴雨中依旧疯狂增长的长龙,

看看那些裹在高级冲锋衣里、眼神像狼一样盯着店门的黄牛,

还有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最后堡垒的玻璃门……一股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妈的,拼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骂这鬼天气,

骂这疯狂的生意,还是骂自己那该死的、总想接单的责任心。他咬紧后槽牙,

把雨衣的帽子使劲往下拉了拉,抱着小马扎,

一头扎进了那堵由湿漉漉的雨衣和焦躁的身体组成的人墙。“挤什么挤!找死啊!

”怒骂声立刻响起。“排队!后面去!”有人用力推搡。“黄牛滚开!”更有人直接开喷。

陈实像一艘破冰船,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他用胳膊肘,用肩膀,

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去挤开缝隙。雨水糊住了眼睛,他只能凭感觉和模糊的轮廓往前拱。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和不知谁溅起的泥浆,黏腻地糊在脸上、脖子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旁边人身上传来的汗味、烟味。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排队,

而是在参加一场泥泞不堪的战争。终于,凭着那股豁出去的狠劲和对这里地形的熟悉,

他硬生生挤到了一个相对靠前的位置——大概第十名左右。他立刻像扎钉子一样放下小马扎,

用整个身体护住它,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拉风箱一样响。胸口剧烈起伏,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冰冷的雨水顺着雨衣缝隙流进后背,激得他一阵阵发颤。

时间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漫长。店门终于开了!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轰然向前涌去。

陈实被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脚不沾地地往前冲。混乱!极度的混乱!

尖叫声、怒骂声、身体碰撞的闷响、还有店员声嘶力竭维持秩序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