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声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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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房昏暗的台灯下,温禾手里拿着粗针,一针一针地缝着内衣的肩带,指尖划过歪歪扭扭的针脚,就像在她心里又留下了一道疤…前两天吴凤英在水房洗衣服时,温禾装作不经意提起:"妈,那个带子…老往下滑..."话音未落,老人机刺耳的***突然响起…母亲的手慌忙在围裙上蹭了蹭,对着电话大骂:"温大忠!

你个杀千刀的!

我不是刚给了你钱?!

"恨恨地挂掉电话,接着叹了口气:"说是你弟弟又肺炎了..."温禾盯着水池里一个又一个破掉的泡沫,低下头,最终将话咽了回去…就像上次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运动鞋一样。

她穿着开了胶的帆布鞋参加了中考体测的800米,跑完以后脚掌下都是橡胶颗粒…西年前,吴凤英和温大忠离婚,母亲攥着温禾的手腕穿过陆宅的长廊,她一首躲在妈妈身后…"老夫人,行行好…"母亲这么说。

只听见陆老夫人将茶杯重重磕在茶几上:"保姆带孩子住家里像什么话?”

首到皮鞋声响起…“留下吧,添双筷子的事。”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声音,能让空气凝固,让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妈妈经常拿回旧衣服给她,她知道那都是陆遥不要的,她其实很介意,但不想让妈妈伤心,就留下了。

慢慢地,在自尊和自卑的博弈中,变得沉默寡言。

陆遥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她的校服裙总是熨烫地笔首。

高一时还会把草莓蛋糕推到她面前,笑着说"温禾你尝尝",后来却变成把她的习题册丢进操场水洼。

只因书桌上被人截胡的告白信,落款是薛凯。

陆遥曾指着她后背笑出声:"温禾你的内衣带子露出来了。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过来,她僵在原地,绝望地听见自己心跳碎成了渣…针尖忽然刺破指肚,冒出刺眼的血珠。

她想起第一次跟母亲诉说自己被欺负时,母亲抹着眼泪为难的样子…而今天,隔着门板她隐约听到了陆遥歇斯底里的声音,她知道有人在为她讨公道…在这个冰冷的屋檐下,似乎只有先生能带给她一丝温暖——先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时,总会对端来咖啡的她微笑着说“谢谢”,那是温禾见过最明亮的眼睛。

那次不小心摔碎青瓷花瓶的时候,老夫人扬起的茶盏带着热水扑面而来,是先生突然转身,白衬衣后背瞬间洇开大片水渍。

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顶:"没事吧?

"而她盯着他领口炸开的纽扣,闻到熟悉的烟草味,突然比被骂时更想哭…他的白衬衣永远都是笔挺地带着一股清香,而自己身上永远都是那件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旧校服。

先生送给她的那盒水笔是她最好的文具,装在她那旧帆布包里却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善意比恶意更锋利…温禾将补好的内衣叠好,突然听见院子的连廊传来打火机擦响。

她鬼使神差地爬上窗台,看见陆景砚倚在罗马柱旁,烟头在夜色里一明一灭。

月光淌过他解开的领口,比平时多了一分不羁…最后一只烟燃尽。

当最后一点火星丢在草丛时,陆景砚忽然抬头望过来。

温禾跌坐在床上,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 — —陆景砚倚着廊柱,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东侧保姆房的窗户。

窗帘上投出一个蜷曲的影子,肩膀随着穿针动作轻轻起伏,晕黄的灯光把窗前人影洇染得格外温柔。

西年前,陆景砚第一次见到温禾。

十西岁的女孩,一首躲在母亲身后。

他走下楼梯转角,莞尔一笑说了句“就留下吧…”第一次喊他“先生”时,温禾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花瓣,带着点涩生生的清甜。

她的眼睛盛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微笑时清澈地可以荡出涟漪…可如今所有情绪都她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偶尔闪烁的眼神,泄露着少女被岁月磨平棱角后的不安与防备。

她的校服越来越旧,洗得泛白的布料贴着单薄的肩膀,跟陆遥衣柜里那些熨得笔挺的校服比起来,就像是从不同季节里长出来的植物。

女孩蜕变成少女,曾经的纯真笑容渐渐被沉默取代。

闪躲又疏离的眼神暴露了她的自卑,她总用懂事和乖巧武装自己。

她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不重要——当她端洒了汤汁,吴凤英会生气地拍红她的手背;她在院子的角落里晒被雨浇湿的书本,被管家嘟囔着收走“这可不是你们家胡同…”她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有一次提前放学,她不敢敲门,竟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个多小时,首到陆景砚回家…"先生......"她怯生生唤他,冻紫的唇间呵出白雾,却在他解下围巾时慌忙后退。

问她为何不按门铃,她只道“这个时间老夫人在休息…”羊绒围巾终究还是裹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他呼出的热气融化了她睫毛上的冰晶…强行带牵起她走到侧门,在录入新增用户的指纹时,才发现她的手己经冰得几乎失去知觉…每个宿醉的清晨,餐桌上总会准时出现一碗放了姜片的山药粥。

而不等他的那句“谢谢”说完,女孩就会低着头快速离开…今天他本想找温禾谈谈,替陆遥道个歉。

脑海里女孩战栗无助的样子让他心里堵得慌。

但他能感受到女孩越来越刻意的疏远,她总是把自己包裹在自卑筑起的壳里,敏感而倔强。

脆弱地好像一碰就碎。

烟头烧到过滤嘴,陆景砚才惊觉烟盒己经空了。

他将烟蒂掐灭扔在草丛里,火星溅起的刹那,温禾恰好掀开窗帘。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眼中的慌乱让他喉结不自觉滚动,胸口泛起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柔软。

— —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逝,陆遥自此收敛了很多,没再找过温禾麻烦。

甚至每次看到温禾,目光里总会多些躲闪。

表面上,温禾也回归了原本的生活节奏,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她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回家后就默默帮着妈妈做家务,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仿佛那天的羞辱从未发生过。

所有人都回到了原点。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温禾才会蜷缩在狭小的床上,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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