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梦里总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缠磨:“小孩,我的肉汤好喝吗?”
他攥着床单大口喘气,后颈的汗毛还支棱着。
这梦近来越发频繁,昨夜甚至清晰到能闻到那股腥膻味——十二岁那年,妈端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汤,就是这个味道。
“发什么呆?”
妈推开房门进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赶紧洗漱吃饭,再磨蹭上学要迟到了。”
陈默盯着她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妈,我又梦到黄皮子了。”
“胡说什么。”
她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淡了半截,“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从没给你喝过那东西。
你当时年纪小,准是记混了。”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端着粗瓷碗走进来,碗沿还沾着几根黄毛,她说:“快喝,大补的。”
陈默咬着筷子没再说话。
餐桌对面的爸正翻着报纸,社会版的黑体标题刺得人眼疼:“青年深夜溺亡河边,原因待查”。
那是赵磊,他们小区的邻居,昨天下午还见他在楼下修自行车。
而他昨晚的梦里,分明看到赵磊一步步走进河里,水面没过胸口时,对方还回头冲他笑了笑,嘴角挂着黏腻的水痕。
“吃完了?”
妈收拾着碗筷,“我和你爸今天得去赵磊家帮忙,你自己上学去。”
陈默嗯了一声,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石头。
走出单元楼时,晨露打湿了台阶,空气里飘着股河泥的腥气,和梦里那碗汤的味道缠在一起。
林浩背着书包从后面追上来,拍他的肩膀:“发什么蔫?
老师昨天点你三次名,你都没听见。”
陈默猛地停下脚步:“你说,黄皮子汤……真有人喝吗?”
林浩皱起眉:“你傻了?
黄大仙那玩意谁敢碰?”
陈默张了张嘴,没告诉他昨晚梦里,那个黄皮子就坐在赵磊溺亡的河边,晃着尾巴问他:“汤咸不咸?
要不,把你身子借我?”
早读课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本上,陈默却盯着窗台上的爪印发愣。
那印子小小的,三瓣形,像是黄鼠狼的脚印。
昨晚他特意让妈关了窗户,可它还是进来了,像穿堂风一样悄无声息。
放学回家时,楼道里挤满了人,都在议论赵磊的死。
有人说看到他半夜往河边走,脚步飘得像踩在棉花上,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有人说前几天见他家门口蹲着只黄皮子,眼睛亮得吓人,首勾勾地盯着楼上。
“别听他们瞎传。”
妈拉着他往家走,手心凉得像揣了块冰,“都是封建迷信。”
可陈默知道不是。
晚饭时,他盯着碗里的排骨汤,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妈也是这样端着碗走进来,碗里的汤冒着白气,腥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快喝,一滴都不许剩。”
她当时的声音,和梦里黄皮子的腔调重合在一起,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