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疼像被谁用钝钉子凿了一下。我睁开眼。不是我租的那个带阳台的单间。

是刷着黄漆的旧墙。墙皮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镜子挂在墙上，歪歪扭扭的。

我走过去。镜子里是个陌生的女孩。脸黄，头发枯，校服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

这不是我。我摸了摸后脑勺。疼。一段段画面钻进脑子里。老旧的家属院。重男轻女的爸妈。

还有……总是欺负我的三个男生。我才反应过来。我变成了这个也叫“晓晓”的十五岁女孩。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婆端着个搪瓷碗走进来。碗里是两个煮鸡蛋。“快吃，

”外婆往我书包里塞，“下午饿了垫垫。”我捏着温热的鸡蛋，心里发酸。这是这具身体里，

少有的温暖。放学铃一响。我刚走出校门。三个影子就堵了上来。是赵磊、王浩和李胖子。

赵磊个子最高，斜着眼看我手里的书包。“里面有啥好东西？”他伸手就抢。我死死抱住。

里面有外婆给的鸡蛋。王浩上来踹了我小腿一脚。“松手！”我没松。

李胖子直接抓住我衬衫的领口。“不说是吧？”他使劲一扯。“啪”的一声。

第三颗纽扣掉在地上。滚到路边的泥水里。“哟，”赵磊捡起纽扣，往地上踩了踩，

“这破纽扣，拿去喂狗都嫌硬。”王浩抢走我的书包，掏出那两个鸡蛋。

他把鸡蛋往石头上一磕。黄澄澄的蛋黄流出来，蹭了一地。“给你留个壳？

”他笑得一脸恶心。我看着地上的蛋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那是外婆省下来给我吃的。

“哭什么？”赵磊捏我的脸，“上次把你作业本烧了，你也是这怂样。

”我想起身体里的记忆。他们欺负我半年了。把我的饭盒扔进垃圾桶。

在我后背贴“傻子”的纸条。还在体育课上，故意把我推下台阶。我摔破了膝盖，

他们就在旁边拍手。我告诉爸妈。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为啥不欺负别人？

”妈说：“忍忍就过去了，别给家里惹事。”我告诉老师。老师翻了翻眼皮：“知道了，

我会说他们的。”然后，什么都没改变。“明天，”赵磊突然压低声音，

“把你哥的精神病药偷出来。”我一愣。“你哥不是疯子吗？”王浩嗤笑，“他的药，

说不定能毒死老鼠。”李胖子接话：“要是不偷，我们就扒了你的校服，

给巷口的流浪狗当窝。”他们三个笑着走了。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我蹲下去。

想捡起那颗掉进泥里的纽扣。手指刚碰到，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巷口蹲着个少年。

染着黄毛。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里拿着把美工刀。正在削一根木棍。

是这具身体的哥哥，林野。他抬起头。眼神落在我红肿的脸颊上。

落在我衬衫空荡荡的扣眼上。然后。他笑了。不是那种开心的笑。是嘴角往上翘，

眼睛里却没一点温度的笑。像看什么好玩的东西。“妹妹，”他站起来。

手里的木棍被削得尖尖的。他走过来。用沾着木屑的手指，戳了戳我哭皱的脸。

“他们撕你作业本的时候。”“没说你字丑得像鸡爪吗？”我往后缩了缩。怕他。

记忆里的林野，总是阴晴不定。爸妈说他是疯子。不让我跟他说话。他却把那根削尖的木棍，

塞进我手里。木棍很凉。尖头像要扎进我的掌心。“明天。”他说。声音很轻，

却带着股狠劲。“把这根塞进带头那个的自行车辐条里。”我看着手里的木棍。手抖得厉害。

“哥……这会出事的……”“出事才好。”他突然凑近。我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还有点铁锈的味道。“上次他往你课本上撒墨水。”“你不是躲在厕所哭到上课吗？

”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像夜里饿极了的狼。“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弯腰。

捡起了那颗掉在泥里的纽扣。用袖子擦了擦。纽扣还是脏的。他却像捡到宝贝一样，

揣进了口袋。“记得明天再捡一颗回来。”他拍了拍我的脸。力道不轻。“我有用。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根削尖的木棍。看着林野的背影。他晃悠悠地往家走。

黄毛在夕阳下，闪着奇怪的光。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木棍。又想起赵磊他们的脸。

想起被踩碎的鸡蛋。想起那颗被扔进泥里的纽扣。心里有个声音在喊。怕什么？

他们都那样欺负你了。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风刮过巷口。带着家属院特有的煤气味。

我握紧了手里的木棍。指尖被尖头像刺破了。有点疼。却又有点莫名的热。明天。

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颗被林野揣进口袋的纽扣。好像。

真的要变成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我抬起头。往家的方向走。脚步比来时，沉了很多。

也稳了很多。我一晚上没睡好。手里的木棍被我摩挲得发亮。天刚蒙蒙亮，

我就攥着它溜出了门。学校后墙的自行车棚空荡荡的。赵磊的那辆蓝色山地车，

就停在最里面。车胎鼓鼓的，像是在嘲笑我。我左右看了看。没人。心跳得像打鼓。

我蹲下去。手指抖得厉害。怎么也捏不住那根木棍。脑子里全是赵磊摔断腿的样子。

还有爸妈骂我惹事的表情。“你磨磨蹭蹭到天亮，他就要骑着车来堵你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吓得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林野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烟。没点燃。

“哥？你怎么来了？”“来看你有没有种。”他吐掉烟蒂。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木棍。

“看好了。”他蹲下身。捏住木棍的一头。对准自行车后轮的辐条。斜着，猛地插了进去。

木棍没入大半。只留个小尾巴在外头。“这样，他骑起来没声音。”他拍了拍手站起来。

“等他冲到下坡，速度最快的时候。”“辐条一卡，车胎就会像放炮一样炸开。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看着那根藏在辐条里的木棍。腿都软了。

“哥，我们还是算了吧……”“算了？”他突然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拽到他面前。

眼神里的狠劲吓了我一跳。“你忘了他们往你饭盒里塞虫子的时候？

”“忘了李胖子把你推下台阶，你膝盖缝了五针？”“忘了你妈说‘女孩子家别惹事’时，

那不耐烦的脸？”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那些被欺负的画面。

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赵磊把我的作业本点燃。火苗舔着纸页。他笑得前仰后合。

王浩抢我的围巾。扔进臭水沟里。说“给你洗洗晦气”。李胖子在全班面前。

把我外婆做的布鞋。扔在地上踩来踩去。“他们把你当软柿子捏。”林野的声音低下来。

带着点我听不懂的哽咽。“你就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他松开手。我踉跄着后退一步。

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被所有人叫做“疯子”的哥哥。好像比爸妈更懂我。“走了。

”他转身往校门口走。“放学等着看好戏。”那天上午的课。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手心全是汗。总觉得赵磊会突然冲进来打我。课间操的时候。我看见他骑着那辆蓝色山地车。

在校门口炫耀。说要骑着去兜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有人喊：“有人摔了！”我蹭地站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赵磊躺在操场旁边的斜坡下。自行车压在他身上。后轮瘪得像张纸。他抱着胳膊。

疼得脸都白了。地上有血。老师和同学围上去。乱糟糟的。我看见赵磊的胳膊肘。

有块骨头支了出来。吓得赶紧缩回脑袋。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怕。

一半是……说不出来的痛快。放学铃响的时候。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不敢走。

怕遇见王浩和李胖子。他们肯定知道是***的。“走了。”林野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背着个破包。斜着眼看我。班里的同学都吓了一跳。没人敢说话。他们都怕他。

我跟着他走出校门。一路上。没人敢靠近我们。走到家属院的巷口。他突然停下。

从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递给我。我接过来。罐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三颗纽扣。

一颗是今天掉的。还有两颗。是前两次被扯掉的。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捡了起来。

“你看。”他指着罐子。“一颗纽扣。”“换他们一点苦头。”“很公平。

”我看着罐子里的纽扣。突然觉得不那么怕了。好像那些欺负我的画面。

都被封进了这个罐子里。就在这时。王浩和李胖子从旁边的胡同里冲了出来。堵住我们的路。

王浩手里拿着根棍子。李胖子瞪着眼。“是你干的！”王浩指着我。

“肯定是你这小***搞的鬼！”“赵磊说了，只有你敢跟他作对！”我往后躲了躲。

林野往前一步。挡在我面前。他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摸出根铁链。铁链很长。锈迹斑斑的。

不知道他从哪捡的。“你们想替他报仇？”林野笑了。甩了甩铁链。

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啦的声音。“上次你们扒她鞋带。”“让她在走廊里摔了三跤。

”“忘了？”王浩的脸一下子白了。李胖子往后缩了缩。但王浩还是硬着头皮。

举起棍子：“你个疯子！我才不怕你！”他朝着林野挥过去。林野侧身躲开。

手里的铁链“啪”地抽在王浩背上。王浩惨叫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扔了棍子。

抱着背蹲在地上。疼得直哼哼。李胖子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尿顺着裤腿流了出来。

一股骚臭味。林野走过去。蹲下来。捏着李胖子的脸。“明天。”“把你们藏起来的。

”“她的校服外套还回来。”“就是你们泼了墨水，还剪了袖子的那件。”李胖子点点头。

抖得像筛糠。“还……还有……”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我们没偷卖学校的灭火器……”林野挑了挑眉。“哦？”“我没说你们偷卖啊。

”李胖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明天中午之前。”林野松开手。站起来。“把外套送到我家。

”“不然。”他晃了晃手里的铁链。“我就把你们偷卖灭火器的事。”“捅到教务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