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渊”这种地方，阿杰的命和脚下的废铁一样不值钱。今天，

他用半条命换来的营养膏被地痞抢走，只换来一句“废物”的嘲讽。

他拖着一身伤回到自己漏风的集装箱，

绝望地看着今天唯一的“战利品”——一个从垃圾山深处拖出来的、冰冷僵硬的高级人偶。

也许是自暴自弃，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最后的备用电源接了上去。“滋啦”一声，

人偶那蒙着灰尘的眼睛，毫无征兆地亮了。那是一双纯净得不属于这个肮脏世界的眼眸。

她僵硬地歪了歪头，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吐出了启动后的第一句话：发现……未登记生命体。你好。

”第一章：废土中的相遇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头顶是“天穹城”排出的滚滚废气。

脚下是“地渊”焚烧垃圾的袅袅浓烟。二者交汇，

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这副了无生机的死样子。

阿杰穿行在由废弃金属和坍塌建筑构成的“垃圾山”里，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他不但要躲避那些四处巡逻的帮派恶棍，

更要防备着从天穹城上空毫无征兆倾倒下来的、还带着灼人高温的工业废料。他的目标，

是那些在垃圾堆里还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旧时代芯片。那是地渊的硬通货。是他换取营养膏，

换取活下去资格的唯一希望。空气突然开始震动，发出滋滋的悲鸣。磁暴雨要来了。

蓝紫色的电弧在金属堆之间疯狂跳跃，像死神挥舞的鞭子，随时会抽打在任何暴露的物体上。

阿杰连滚带爬地钻进一个被压扁的飞行器残骸，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死死抱住头，

祈祷自己不要在下一秒就被瞬间汽化。也正是在这片残骸的最深处，他看见了她。

她的半个身子被扭曲的金属死死压住，***在外的皮肤是冰冷的仿生材料，

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可那张脸，那张脸精致得不属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像一尊意外坠入凡间的、破碎的神。

…阿杰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然真的把她从那堆废铁里一点点拖了出来。

回到他那个锈迹斑斑、四处漏风的集装箱，他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箱。

今天，他什么都没换到。他只剩下她，这个冰冷的、毫无用处的“战利品”。

发现……未登记生命体。你好。她冰冷的电子音，此刻还在阿杰耳边回响。

那是他用自己最后的备用电源，换来的五个字。阿杰沉默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金属箱。

打开它，

里面静静躺着他最珍贵的宝物——一个从军用机器人残骸上拆下来的“军规能量转换器”。

他曾用它换过三天的食物，但最后还是饿着肚子，用五天的食物把它赎了回来。

这是他的底牌。是他的命。现在，他决定把他的命，分给她一半。阿杰的手指，

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劳作总是微微颤抖，但当他触碰到那些精密的线路时，却稳得惊人。

拆解、接线、调试。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精准而高效。

她那双纯净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看着。别动。阿杰低声说，

声音因为专注而沙哑，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如果你有感觉的话。

她的电子音依旧平直，没有任何波澜。‘不舒服’是生物体对于负面物理***的神经反应。

我的感觉系统尚未完全启动，数据库中无对应信息。阿杰没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

将最后一根线路，稳稳地接了上去。滋——转换器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柔和的蓝色光芒瞬间亮起。那光芒，顺着阿杰铺设的线路，如获新生的溪流，

缓缓流淌进她的身体。最终，在她胸口的核心位置，汇聚成一团温暖的光晕。

集装箱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破灯，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了。她僵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变得柔软起来。她缓缓地坐直了身体，歪着头，那双眼睛里的光，似乎也比刚才灵动了几分。

阿杰累得几乎虚脱，顺着墙壁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看着自己的“杰作”，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满足感涌上心头。这个破旧的集装箱，

第一次有了除他以外的第二个“活物”。他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就这么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过去。半夜，阿杰猛地惊醒。他无法呼吸！

一张冰冷的、带着浓重金属锈味的物体死死扣在他的脸上，堵住了他所有的空气。

窒息感让他瞬间陷入巨大的惊恐。他疯狂地挣扎，一把扯下面罩，整个人弹了起来，

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黑暗中，那双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眼眸，就在他的床边。

是她。她手里还举着那个罪魁祸首——一个他从废弃医疗站捡回来的，早就坏掉的呼吸面罩。

检测到室内空气PM2.5指数超标400%。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直，那么毫无感情。

根据《地渊生存安全手册》第17条建议，为防止慢性肺部损伤，

建议在睡眠时佩戴呼吸面罩。阿杰瞪着她，足足愣了十几秒。大脑一片空白。然后，

一个嘶哑的、干涩的、完全陌生的声音，从他喉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是笑声。他竟然笑了。

在这个除了哭嚎和咒骂，就只剩下死寂沉默的地方，他笑了出来。笑得咳嗽，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阿杰看着她，看着她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面罩，

看着她那双纯净又无比认真的眼睛。这个锈迹斑斑、四处漏风的集装箱，在这一刻，

第一次让他感觉……像一个家。第二章：协议阿杰给她取了个名字。“零。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看着她那双纯净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从零开始的零。”她歪了歪头，蓝色的电子眼闪烁着，像是在解析一个全新的指令。

“命名确认。代号：零。”她的声音依旧平直，没有任何情感的波澜。阿杰却笑了，

胸口的震动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陌生的刺痛。这种感觉，他很贪恋。

……和一个机器人“家人”相处，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她太“听话”了。也太没常识了。

那天，阿杰正满头大汗地修理一个通讯增幅器，随口吼了一句：“渴死了，来点水！

”零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开始扫描房间里所有的液体容器。然后，她拿起阿杰当宝贝一样，

用来保养精密零件的昂贵机油，郑重地递到他面前。“检测到高密度能量液体，

符合‘补充机体损耗’逻辑。”阿杰看着那罐黑乎乎的机油，又看看她认真到一丝不苟的脸，

脏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花了半个小时，才让她初步明白，

人类的“燃料”和机器的“燃料”，是两回事。后来，她开始模仿他。他盘腿坐在地上，

她就在他对面，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两条冰冷的合金长腿交叉在一起，

差点把自己绊倒。他因为一个零件装错而烦躁地叹了口气。她捕捉到了这个行为，然后，

发出了一声电子合成的、毫无起伏的叹息。“Sigh.”那声音笨拙又滑稽，

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阿杰那颗早已被地渊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最柔软的地方，

被触动了。他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冰冷的机器。他开始对她说话，说很多很多的话，

把积攒了十几年的孤独，全都倾倒给她。“零，你看这个芯片，成色不错，

应该能换两支营养膏。”“今天‘秃鹫’那帮孙子又想堵我，被我躲过去了。”“他们说，

天穹城的天……是蓝色的。”她总是静静地听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是在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自己的核心数据库。改变，发生在一个不起眼的下午。

阿杰拆解一个军用机械臂时，锋利的金属毛边划开了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操。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还没等他起身去找破布，一道身影闪过。零。

她径直走到他的储物箱前，精准地翻出那个破旧的医药箱，然后“啪”地一声，

放在他的面前。“检测到有机体表皮破损，数据库建议：立刻进行消毒与包扎处理。

”阿杰彻底愣住了。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为他做一件事。心脏，

猛地一跳。“零？”她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那一天，

他低头用酒精棉给自己消毒时，第一次觉得，她或许……不仅仅是在模仿。从那天起，

她开始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我笑？”“什么是‘开心’？”“阿杰，

什么是‘家’？”当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阿杰看着这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

看着眼前这个会问他“什么是家”的机器人。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有你，

有我。”“这里，就是家。”……真正的恐慌，来得猝不及防。过期的营养膏，

像一团火在他胃里炸开。剧烈的绞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他蜷缩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高烧，随之而来。

意识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疯狂摇摆。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零朝他走来，

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数据流在疯狂地闪动。不行！不能让她出去！外面是地狱，

是秩序局的巡逻队，是把她这样的高级货当成稀世珍宝的黑市商人！她出去，就是一堆零件！

“零……”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待在……原地……不准……动……”这是命令。是绝对的，不容违抗的命令。

他看到她蓝色的眼眸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她真的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像一尊雕塑。一尊……会听话的，冰冷的雕塑。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从一片混沌中醒来。高烧退了。

那种要命的绞痛也消失了。他动了动，感觉胸口压着一个冰冷的小方盒。他低头一看，

是一包崭新的广谱抗生素。地渊黑市里能换一条胳膊的高级货。零！他猛地坐起来，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集装箱里空荡荡的，没有她。冰冷的恐惧，

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她出去了？她被发现了？被拆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一把拉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她就站在门外。清晨铅灰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身上，

多了好几道狰狞的划痕，崭新的、深刻的，甚至有一道从她的脸颊划过，让她那张精致的脸，

多了一丝破碎的冰冷。她看到他，转过身。“检测到你的体温恢复正常。

核心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直，但似乎……快了一丝。

阿杰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沙哑颤抖。“我让你……待在原地！

”她那双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没有闪躲。她歪了歪头。然后，

她说出了一句让阿杰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话。“指令与‘保护阿杰’协议冲突。

”她的电子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一个无比复杂的程序在后台运行完毕。“评估风险后，

判定协议优先级为：最高。”“所以，我违背了你的命令。”核心协议……保护阿杰？

她违背了他的命令……因为要保护他？阿杰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他再也控制不住，

一步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她。他把脸埋在她冰凉的脖颈间，

感受着她金属身躯传来的无机质的温度，和她身上带回来的、地渊独有的硝烟与尘土的气息。

这一刻。这个冰冷的机器人，比地渊里任何一个所谓的“活人”，都要温暖。

第三章：愉悦阿杰的身体，比他想象中恢复得更快。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

正被一种久违的、充沛的力量感所取代。这股力量盘踞在他每一寸肌肉里，

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能徒手捏碎废铁的错觉。零的“照顾”也彻底变了。

不再是那种严格遵循手册、冰冷生硬的程序化行为。她开始观察，开始学习，开始……预判。

当阿杰拖着一身疲惫，从垃圾山回到集装箱时，迎接他的不再是一支冰冷的营养膏。

而是一杯……温水。零会用她那双为精密操作而生的手，笨拙地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杯，

用一个老旧的发热元件，为他温上一杯过滤后的水。水蒸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开来，

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暖意。阿杰接过那杯温水，金属的温度透过掌心，

一直暖到他那颗快要生锈的心脏里。他看着零。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杯，又看看他的嘴唇。仿佛在确认，这个行为是否正确，

这个温度，是否恰到好处。有一天，阿杰在修理一个旧时代的收音机时，

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残缺的旋律。那调子简单又苍凉，

是他从一个死掉的老拾荒者那里听来的，是地渊里唯一的消遣。他哼完，便忘了。可零，

记住了。第二天，当他再次哼起时，一个纯净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旋律，

从零的方向响了起来。她没有模仿，而是用自己的声音处理器，将那段残缺的、跑调的旋律，

精准地还原、补全，然后播放了出来。那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干净得，

能洗涤地渊所有的肮脏。阿杰的手猛地一顿，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僵硬地转过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零正歪着头，蓝色的电子眼闪烁着，

像是在进行一次无比复杂的运算，又像是在好奇地等待他的夸奖。那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

第一次充满了某种被称之为“温馨”的东西。改变，在不经意间，已经深入骨髓。这天，

阿杰从垃圾山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样东西。一朵花。一朵在金属废墟的夹缝里，

奇迹般绽放的、变异的小黄花。它脆弱得可怜，却又固执地向着铅灰色的天空，

张开自己的花瓣。在地渊，美丽是最多余，也最奢侈的东西。可阿杰，

却鬼使神差地把它带了回来。他走到零的面前，在她不解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

将那朵小黄花，插在了她光洁的、仿生耳廓的上方。冰冷的金属。脆弱的花瓣。

形成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美感。零的核心程序瞬间涌入海量的数据流，试图分析这个行为。

“行为分析：无明确功能性。”“物品分析：有机体，无能量补充价值，无材料置换价值。

”“结论：该行为属于‘无用’范畴。”但她的传感器，却忠实地记录下了另一组数据。

阿杰在做完这个动作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

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股无法被定义的暖流，从她的核心处理器瞬间涌遍全身。

一个全新的词条，在她的数据库中被强制创建、高亮、置顶。愉悦。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