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花裙与旧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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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解后的往生堂,空气里残留着争执的硝烟味,却又被一种奇异的静谧包裹。

小满蜷在许沉那张吱呀作响的折叠床上,身上盖着他洗得发白的黑衬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

许沉坐在书桌旁,昏黄的台灯将他侧脸的疤痕拉成一道更深的阴影,他面前摊着那张泛黄的照片。

小满的视线无法从照片上移开。

照片里那个在肃穆殡仪馆门口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小雏菊的碎花裙。

那条裙子……她记得!

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迷雾。

“那条裙子……”小满的声音干涩,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衬衫领口,“我小时候……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她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许沉,“许沉,照片里……是谁?”

许沉没有立刻回答。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边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又像是触碰滚烫的记忆。

台灯的光晕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一个……需要被记住的人。”

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窗外夜风的呜咽。

这个模糊的答案像羽毛搔刮着心脏,非但没有平息小满的疑惑,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不安和探究欲。

她掀开衬衫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步步走近书桌。

许沉没有阻止,但身体明显绷紧了,像一头警惕的守护兽。

小满的目光贪婪地摄取着照片的每一个细节。

小女孩哭肿的双眼,凌乱的羊角辫,还有那身刺眼的碎花裙——与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却疼痛的片段完美重叠。

她甚至能“闻”到照片里那股消毒水和廉价花圈混合的、属于殡仪馆特有的冰冷气味。

背景是殡仪馆那扇沉重的、漆成墨绿色的大门,门框上方挂着一个模糊的牌子,字迹难以辨认,但那个轮廓她死也不会认错——是她父亲最后消失的地方。

“是她吗?”

小满的声音抖得厉害,指尖几乎要戳到照片上那个哭泣的小女孩,“那个……在殡仪馆门口哭的……是我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宿命般的恐惧攫住了她。

如果照片里的是她,那许沉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为什么他脸上带着那道疤,出现在她人生最黑暗的现场?

许沉猛地抬头,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是痛苦,是自责,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的慌乱。

他一把扣住小满伸向照片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地抽了口气。

“别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小满从未听过的严厉和……恐惧?

随即,他似乎意识到失态,猛地松开手,颓然地靠回椅背,手指深深***浓密的黑发里,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那道疤痕在他苍白的额角下显得更加狰狞。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满。”

他疲惫地闭上眼,声音重新低沉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她不是你。”

“那她是谁?!”

小满几乎是在低吼,连日来的委屈、愤怒、被抛弃的恐惧和被这张照片勾起的尘封伤痛一齐爆发,“为什么你有这张照片?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殡仪馆?!

为什么她穿着和我一样的裙子?!

许沉,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被巨大谜团和可能存在的、被窥视的过往所激怒的泪水。

许沉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风都停了,久到台灯的光线似乎都凝固了。

殡葬店特有的寂静被放大到极致,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错。

“她叫许念。”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的……妹妹。”

小满的呼吸一窒。

妹妹?

“十一年前,” 许沉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坐标点,“也是在那家殡仪馆门口。

车祸带走父母那天,她也在车上。

她活了下来,但……” 他顿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无形的玻璃渣,“她看到了父母最后的样子,受了很大的***。

这张照片,是她被送去福利院之前,我偷偷跑回去拍的。

那身裙子,是我妈出事前一天给她买的……和你那条,可能只是巧合。”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你的疤……” 小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道蜿蜒的旧伤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许沉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眼神空洞。

“不是车祸撞的。”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车子翻下去的时候……玻璃碎了……我想把念儿从变形的座位里拉出来……” 他猛地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住胸腔里翻腾的剧痛和无力感,“碎片划的。”

真相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砸进小满的心湖,溅起滔天的巨浪,却也带来了诡异的平静。

不是她。

照片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不是她。

但那份绝望,那种被死亡瞬间撕碎整个世界的痛苦,却隔着十多年的时光,通过一张泛黄的照片和眼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疤痕,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往生堂里死寂一片。

小满看着许沉,这个总是沉默、疏离、背负着沉重往事的年轻老板,此刻像一座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孤峰,疲惫而脆弱地矗立在她面前。

他身上那层“殡葬店老板”的神秘外壳剥落了,露出了里面同样伤痕累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灵魂。

“后来呢?”

小满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他沉痛的回忆,“你妹妹……许念,她现在……”许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我不知道。”

他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福利院……后来她被领养走了。

领养家庭要求断绝一切与过去的联系……我找过,但……” 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石沉大海。

也许……她过得很好,不想再记起那段噩梦。

也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个“也许”后面隐藏的担忧,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

小满看着桌上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穿着碎花裙、哭得无助的小女孩——许念。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她。

有同情,有悲伤,还有一种奇异的、命运交织的震颤。

她失去了父亲,在殡仪馆门口懵懂地告别;许沉失去了父母,在那里救妹妹未果,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他们都曾在同一个地方,被死亡狠狠灼伤。

她不再是单纯地寻求一个庇护所。

往生堂,这个被死亡气息包裹的空间,此刻在她眼中,变成了两个破碎灵魂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彼此舔舐伤口的孤岛。

而许沉,这个看似冷漠的老板,他那条禁令——“不伤害自己”——背后,是否也藏着对妹妹未能救出的无尽悔恨,和对她这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少女一种移情般的保护?

小满伸出手,这一次,她没有去碰那张照片,而是轻轻覆在了许沉放在桌面、紧握成拳的手上。

他的手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许沉浑身一震,像是被烫到一般,却没有抽回手。

他抬起眼,看向小满。

少女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质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悲伤的理解,还有一丝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暖意。

窗外的老槐树又开始沙沙作响,这一次,风声不再凄凉,倒像是无数低语在诉说着生与死的秘密,以及那些在绝望缝隙里顽强滋生的、名为“希望”的微弱光芒。

往生堂的灯光,依旧彻夜未熄,照亮了桌上那张泛黄的旧照,也照亮了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着相互靠近的灵魂。

那张照片,不再是许沉一个人的秘密,它成了连接他们过去与现在的一道隐秘桥梁,桥下流淌着名为“失去”的冰冷河水,而桥的彼端,或许通往一丝微弱的、名为“救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