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握剑,五岁习武,十岁立誓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二十岁那年,
我背着全村凑钱打造的玄铁重剑,跋涉千里去挑战剑圣。传说中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圣,
正蹲在菜园子里给白菜驱虫。他抬头看我一眼,随手抄起锄头:“三招,能接住不倒,
算你赢。”第一招,我的玄铁剑脱手飞出,虎口崩裂。第二招,锄头柄点中我胸口,
我像破麻袋一样摔在泥地里。第三招还没来,我却是再难爬起来,
抹了把脸上的泥:“前辈...我输了。”剑圣把锄头往地里一杵:“回去吧,
当个木匠挺好。”我抱着断剑走回村子时,三十岁生日刚过。村口的老槐树下,
当年笑我痴心妄想的张婶递来一碗热茶:“石头,回来啦?”我接过碗,
看着水里自己平静的倒影:“嗯,回来了。”后院的柴刀好久没磨,砍起木材却格外顺手。
刨花像雪片一样飞起来时,我忽然想起剑圣菜园里,那些绿得发亮的白菜。
1那柄粗粝的木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破开清晨湿冷的空气,
发出沉闷的“呜呜”声。陈石头赤着脚,踩在自家小院被夜雨浸透的泥地上,
每一次拧身、挥剑、劈刺,都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雨水从茅草屋檐的破洞漏下来,
砸在他汗湿的额头和倔强的脖颈上,冰凉刺骨。“爹,娘!”少年猛地收住剑势,
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却烧着两簇野火。“你们等着!儿子一定当上那天下第一的剑客!
让咱家顿顿吃白面馍馍,让咱村再不怕山匪!
”他稚气未脱的声音在逼仄破败的院子里撞出回响,穿透雨幕,
引得隔壁探头探脑的王家媳妇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石头这孩子,又发癫了。
”不知不觉间,十年光阴,就在这破院子里呼啸而过。木剑换成了铁剑,
铁剑又换成了更沉、更硬的青钢剑。陈石头的个子拔高了,肩膀宽厚了,
挥剑时带起的风声也从“呜呜”变成了尖锐的“嘶嘶”厉啸,剑光也是更为凌厉。时光流转,
汗水浸透了无数件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又在日头下晒出白花花的盐渍。转眼,
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媒人踏破门槛,爹娘苦口婆心,他却只是一味的摇头,
目光钉死在院角那根被他劈砍得布满深痕的木桩上,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不成亲!
功不成名不就,何以为家?”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渐渐从惋惜变成了彻底的怜悯,
背后议论纷纷:“陈家小子,魔怔了,没救了。”很快,又一个十年寒暑交替。
当村东头的老铁匠赵叔佝偻着腰,用那双布满烫伤和老茧的手,
捧着一柄通体黝黑、寒气森森的沉重长剑,郑重交到他怀里时,整个陈家村都轰动了。
玄铁重剑!这几乎是全村勒紧裤腰带凑出的“希望”。剑身冰凉刺骨,压得陈石头臂膀一沉,
也压得他心头滚烫。无数粗糙的手拍在他肩头,无数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混杂着叹息、担忧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渺茫期待。2某个清晨,他辞别家乡,
背上这柄凝聚了全村心血的剑,像背起一座沉甸甸的山,
踏上了通往传说中“剑庐”的千里征途。山路崎岖漫长,肩上勒出血痕,脚底磨出水泡,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可他心中那团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天下第一!
这四个字在他舌尖滚动,烫得灼人,支撑着他翻过一座又一座险峻的山岭。终于,
在跋涉了不知多少日夜后,一片被群山温柔环抱、弥漫着薄雾的幽谷出现在眼前。抬眼看去,
谷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刻着两个古拙的大字:剑庐。看着那普普通通的两个字,
陈石头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他深吸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背上那柄冰冷沉重的玄铁剑,迈步踏入谷中。
想象中的剑气纵横、霜寒凛冽并未出现。眼前豁然开朗的,竟是一片被打理得极好的菜园子。
泥土被翻得极其松软,垄沟笔直,绿油油的菜苗长势也颇为喜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泥星的粗布短褂的中年汉子,正背对着他,蹲在田垄间,
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菜叶。“请问……”陈石头的声音因紧张和长途跋涉而有些干涩嘶哑,
“剑圣前辈可在?”那汉子闻声,慢悠悠地直起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庄稼人朴实的脸,他的皮肤早已被晒得黝黑,
眼角堆着几道深深的皱纹。此刻,
汉子手里还捏着一条刚从菜叶上捉下来的、兀自扭动的青虫。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陈石头,
目光在他背后那柄巨大的玄铁重剑上停顿了一瞬,随后,眼神又恢复了那深潭般的平静,
再无任何波澜。“哦,找我的?”中年汉子的声音也平平淡淡,带着点慵懒的乡音。而后,
他随手把青虫丢进脚边一个小瓦罐里,
目光扫过陈石头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和紧绷的身体,
又落回他那双沾满长途跋涉风尘的旧布鞋上。“在下陈石头!”陈石头猛地抱拳,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背上的重剑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心绪,发出低沉的嗡鸣,
“自陈家村来,习剑二十载,今日特来向前辈问剑!请前辈赐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在静谧的菜园里回荡。剑圣——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去碰腰间那把看起来同样平平无奇的佩剑,只是缓缓弯下腰,
从旁边抄起了一把靠在篱笆上的锄头。那锄头的木柄光滑油亮,锄刃磨得雪亮,
显然是被汉子频繁的使用过。“嗯。”剑圣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锄头,
像是掂量一根趁手的烧火棍。“三招!”他甚至懒得抬起眼皮,目光平淡地看向陈石头。
“能接住不倒,算你赢。”汉子依旧随和,没有惊天气势,没有凛冽剑意,
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随意。但这随意本身,却像这山谷四周沉默的群山,
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重量,骤然压在陈石头的心头。他瞳孔微缩,
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所有二十年来锤炼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握住玄铁剑柄的那只手上。
实际上,骨节早就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请!”陈石头低吼一声,
巨大的玄铁重剑被他双手抡起,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沉重风声,
笨拙却倾尽全力地迎向那道锄影。这是他二十年来最巅峰的一剑!对方手中的锄头也动了。
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撕裂空气的尖啸,只有一道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缓慢的弧线。
它像老农随手挥起锄头刨向一块土坷垃那样,自然而然地落下。“铛——!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陡然炸开!刹那间,
陈石头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沛然莫御的巨力,如同奔腾的山洪,
狠狠撞在玄铁剑宽阔的剑身上!那感觉,不是劈砍,是碾压!是山峦倾塌!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苦练二十载的根基,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像块朽木。
他的五指瞬间失去了知觉。虎口处传来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撕裂痛楚,温热的液体顺着剑柄,
缓缓流下。那柄凝聚了全村心血的玄铁重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脱手飞出,
旋转着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噗嗤”一声,深深***远处松软的菜畦里,
只留下半截黝黑的剑柄兀自颤动。巨大的冲击力推得陈石头蹬蹬蹬连退三大步,
每一步都在松软的泥地上踩出一个深坑。他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收势的。剑圣握着锄头,姿势都没变,
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拂去了一片落在肩头的树叶。他看着陈石头惨白的脸和流血的手,
眼神依旧平静得像无波的古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锄头那光滑的木柄在他手中转了个微小的角度,由竖变横,然后,轻轻向前一点。没有风声,
没有光影。仅仅是平平淡淡的一点,像熟人打招呼时随意伸出的手指。而此刻的陈石头,
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部倒竖!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气机,仿佛实质的钢针,
隔着丈许距离,精准无比地锁死了他胸口膻中穴!他下意识地想扭身,想格挡,
想催动全身残存的内力去抵御!念头刚起,那无形的“针”已然及体!“呃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闷哼。陈石头感觉像被狂奔的蛮牛当胸撞上,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凝聚起来的那口气被彻底撞散。而后,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麻袋,
向后平平飞起,然后重重砸在身后湿润的泥地里。一时间,泥浆四溅,糊了他满头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