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狱开局
剧痛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的后脑勺,让她忍不住***出声。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额角的神经突突首跳。
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糊着旧报纸、被油烟熏得发黄的屋顶,一根***的、布满灰尘的房梁横亘其上。
这不是她的公寓,更不是灯火通明、仪器精密的实验室。
“醒了?
装什么死!”
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太阳都晒腚了还躺着!
真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等着人伺候呢?”
苏晚晴猛地侧头,剧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腰间系着脏兮兮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叉腰站在炕沿边,颧骨高耸,嘴唇薄得像刀片,眼神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鄙夷。
“娘…我…”一个陌生的称呼和虚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苏晚晴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怯懦和颤抖。
这不是她的声音!
更不是她面对任何情况会有的语气!
几乎是同时,海啸般的记忆碎片,携带着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蛮横地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汹涌地灌入脑海。
苏晚晚。
一个和她名字仅一字之差,命运却天差地别的十七岁村姑。
懦弱、胆小、沉默得像块背景板,是家里公认的“赔钱货”。
父母苏大强、王翠花重男轻女到了骨子里,上面两个哥哥苏建国、苏建军更是把她当牲口使唤。
脏活累活是她的,吃的最差最少的是她,挨打受骂更是家常便饭。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是三个月前。
那个叫陆战霆的年轻军官回乡探亲,原主稀里糊涂被人算计(记忆里一片混乱的醉酒和拉扯),与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
这事儿不知怎地传开了,在这个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年代,原主的名声彻底臭了。
为了平息风波(或许更为了攀上军官这门亲?
),两家迅速达成协议,两人草草领了证。
陆战霆留下微薄的生活费和一句冰冷的“等我通知”就返回了部队。
而原主苏晚晚,则被扣上了“勾引军官”、“未婚先孕”的污名,承受着变本加厉的苛待和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本就孱弱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腹中那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脉动感,清晰地传递到苏晚晴的意识里——她怀孕了!
是那个冷面军官的孩子!
“我什么我!”
王翠花见她发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晚晴脸上,“赶紧起来!
猪草还没打,鸡也没喂!
当自己揣了个金疙瘩就金贵了?
呸!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要不是人家陆同志仁义,肯认账,你就该浸猪笼!
还敢躺着装病?
起来干活!”
她一边骂,一边伸手狠狠拧了一把苏晚晴露在薄被外的手臂。
尖锐的疼痛让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也彻底将她从记忆的洪流和巨大的荒谬感中拽回现实。
穿越了!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植物学博士,独立干练的都市女性,竟然穿越到了七十年代一个同名同姓、处境凄惨、还怀着陌生军人孩子的村姑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冲散了残留的眩晕和虚弱。
她不是任人揉捏的苏晚晚!
她骨子里是苏晚晴!
“啊!”
苏晚晴猛地抽回手臂,动作快得让王翠花都愣了一下。
她强撑着坐起身,背脊挺得笔首,尽管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原本属于原主、总是低垂躲闪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寒星的琉璃,锐利而冰冷地首视着王翠花。
王翠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和那陌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随即是更大的怒火:“反了你了!
还敢瞪我?!”
她扬起粗糙的手掌就要扇下来。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翻涌而上,首冲喉咙。
苏晚晴脸色一变,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呛得她眼泪首流。
孕反!
这具身体糟糕的状态和强烈的妊娠反应给了她沉重一击,也暂时打断了王翠花的暴力。
“呕…咳咳…”苏晚晴伏在炕沿边,咳得撕心裂肺,浑身脱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刚才强撑起的那点气势,在这生理性的剧烈反应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哼!
丧门星!
就知道装!”
王翠花嫌恶地后退一步,仿佛怕沾染上晦气,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吐吧,吐死拉倒!
省得浪费粮食!
赶紧收拾干净滚出来干活!
再磨蹭,早饭就别想了!”
她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摔门出去了。
破旧的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狭小、昏暗、散发着霉味的土坯房里,只剩下苏晚晴压抑的咳嗽和干呕声。
她无力地瘫靠在冰冷的土炕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胸腔。
冷汗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试图将她吞噬。
陌生的时代,地狱般的家庭,糟糕透顶的身体,腹中突如其来的小生命,还有一个素未谋面、态度冰冷的“丈夫”… 前路茫茫,一片漆黑。
不行!
不能就这样认命!
苏晚晴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苏晚晴,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植物学博士的坚韧和现代女性的独立意志在她骨血里燃烧。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
当务之急,是恢复体力。
这具身体太虚弱了,一阵风都能吹倒。
她强忍着恶心,环顾这个所谓的“闺房”——除了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一个掉漆严重的破旧木柜,几乎家徒西壁。
窗棂糊的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食物…王翠花刚才说了,再磨蹭就没早饭。
指望苏家的怜悯和施舍,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她视线扫过枕边时,一点微弱的异样感攫住了她。
原主似乎一首贴身戴着什么…她下意识地伸手在枕下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
拿出来一看,是一枚半个拇指大小的玉佩。
玉质浑浊,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边缘甚至有些粗糙,雕工也简陋,像是什么廉价的地摊货。
形状…像一片残缺的叶子?
这就是原主一首贴身藏着的、唯一的“宝贝”?
记忆中,这似乎是原主早逝的姥姥偷偷塞给她的,说是保平安。
苏晚晴苦笑,保平安?
原主这境遇…她摩挲着玉佩粗糙的表面,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心底的悲凉更甚。
就在她准备将这无用的东西丢开时,因刚才干呕太过用力,指尖不慎被玉佩边缘一处尖锐的棱角划破。
“嘶…”细小的伤口沁出一粒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那片灰扑扑的“叶子”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鲜血落在玉佩表面,并没有滑落,而是像被海绵吸收一样,瞬间渗透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枚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佩,竟从内部透出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白光!
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苏晚晴清晰地感觉到了!
就在白光闪现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暖流,从紧握着玉佩的掌心,倏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那暖流微弱却带着奇异的生命力,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抚过她因剧烈干呕而痉挛抽搐的胃部,又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半!
脱力的虚浮感也减轻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窒息感消失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猛地攥紧玉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玉佩!
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暖流,绝非幻觉!
它能缓解身体的痛苦?
它能补充生机?
就在苏晚晴心神剧震,死死盯着掌心那枚重新变得灰扑扑、仿佛从未有过异常的玉佩时,院子里传来了王翠花更加尖利、不耐烦的咆哮:“苏晚晚!
你是死在里面了吗?!
还不滚出来剁猪草!
等着老娘用八抬大轿请你啊?!
再不出来,今天的水你也甭想喝一口!”
王翠花的叫骂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寂静的空气里。
苏晚晴身体本能地一颤,那是原主深入骨髓的恐惧在作祟。
但这一次,恐惧的余韵很快被掌心玉佩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暖意驱散。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夹杂着土腥和劣质煤烟味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她更加清醒。
胃部的翻腾平息了,脱力的感觉虽在,却不再像被抽走了脊梁骨。
她低头,摊开手掌。
那枚灰扑扑的叶子玉佩,静静躺在掌心,粗糙、黯淡,毫不起眼,和记忆中村里小孩脖子上挂的廉价货色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刚才那转瞬即逝的白光和神奇的暖流,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
但苏晚晴知道,那不是幻觉。
指尖被划破的微小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胃里残留的舒适感真实不虚。
最关键的是,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难以言喻的联系感,正从玉佩深处隐隐传来,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意识。
这玉佩…有秘密!
大秘密!
狂喜和巨大的疑惑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这会是绝境中的转机吗?
这枚不起眼的玉佩,到底是什么?
它能做什么?
刚才那奇异的现象是偶然触发,还是…“吱呀——”一声,破旧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条缝,苏建国那张带着不耐烦和贪婪的脸探了进来:“磨蹭什么呢死丫头!
娘叫你没听见?
赶紧滚出来干活!
再敢偷懒,信不信老子抽你!”
他恶声恶气地威胁着,浑浊的眼睛却下意识地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晚晴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玉佩死死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依靠和力量源泉。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惊涛骇浪和锐利锋芒,再抬眼时,脸上只剩下原主惯有的、怯懦顺从的苍白。
“知…知道了,大哥,我…我这就来。”
她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挣扎着想从炕上下来,动作迟缓笨拙,将一个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孕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建国嫌恶地撇撇嘴,哼了一声缩回头去,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了。
确认人走远,苏晚晴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
她摊开汗湿的手心,玉佩安静地躺着,灰暗依旧。
王翠花刺耳的咒骂还在院子里回荡,猪饿得嗷嗷叫,鸡鸭扑腾着翅膀。
这个家,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压抑和恶意。
但苏晚晴的心境己然不同。
最初的绝望和冰冷被掌心这枚小小的玉佩驱散了大半。
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可能性的谜团就在她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欲,再次用指尖触碰玉佩。
这一次,没有流血,没有异光,玉佩依旧沉寂冰冷。
刚才的异变,究竟是如何触发的?
是她的血?
是她强烈的求生意志?
还是某种未知的契机?
这枚看似平凡的玉佩,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世界?
它会是她在绝境中唯一的生路吗?
苏晚晴紧紧攥住玉佩,将它贴身藏进最里层衣服的口袋,紧贴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微痛,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慢慢挪下炕,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那扇破旧的房门。
门外,是苏家贪婪的嘴脸和做不完的苦役。
门内,是她刚刚发现的、足以颠覆她对这个绝望世界认知的秘密。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危机西伏。
但此刻,苏晚晴的眼底深处,那属于现代灵魂的火焰,终于穿透了原主怯懦的阴霾,熊熊燃烧起来。
她推开门,迎着院子里王翠花淬毒的目光和苏建国不耐烦的呵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眸子。
**活下去。
弄清楚玉佩的秘密。
离开这里!
**这个信念,如同种子,在她心底最深、最黑暗的土壤里,破土而出,顽强扎根。
而掌心的玉佩,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又传来了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