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烛下,王妃以血饲毒
新房内死寂得可怕。
红烛的火焰似乎被这凝固的空气压得矮了一截,光线摇曳,在萧绝苍白瘦削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更衬得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寒潭。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苍白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那双死寂的眸子,牢牢锁在沈清璃的脸上,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极其专注的、如同猎鹰锁定猎物般的锐利探究。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要将她皮囊之下的一切秘密都洞穿。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
只有烛芯燃烧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沈清璃的唇角依旧维持着那抹冰冷锋利的弧度,墨绿色的眼瞳迎视着萧绝,没有丝毫退避。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杯混合了数种剧毒的液体,正如同无数条烧红的毒蛇,在她体内疯狂流窜、撕咬!
鸠羽的甜腻早己被尖锐的灼痛取代,鹤顶红的霸道毒性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而那股阴寒的慢性剧毒则如跗骨之蛆,试图冻结她的生机。
冷汗,不受控制地从她额角渗出,迅速凝聚,滑过她冰冷的脸颊。
指尖残留的毒液,带来阵阵麻痹感。
她的呼吸,在看似平稳的表象下,己经开始变得微不可察地急促、浅薄。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
不行!
不能在他面前倒下!
沈清璃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必须争取时间!
就在这摇摇欲坠的意志边缘,她那只刚刚舔舐过毒液的右手,猛地抬起!
动作快得带起一丝残影,目标却不是萧绝,而是她自己头上那根固定发髻的、唯一还算完整的素银簪子!
“嗤——”一声极其细微的裂帛声。
银簪尖锐的尾端,毫不犹豫地划过她左手纤细的食指指腹!
动作迅捷、精准、狠绝。
殷红的血珠,瞬间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涌出。
那血珠的颜色,在满室刺目的红烛映照下,竟透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妖异的色泽,仿佛里面沉淀着点点细碎的金砂。
沈清璃眉头紧蹙,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几乎要撕裂她头颅的眩晕,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那只滴血的手指,将它悬在了萧绝手中那只盛着残存毒液的琉璃杯上方!
一滴,两滴,三滴……温热的、带着奇异色泽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红宝石珠串,精准地滴入那杯暗红的毒液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粘稠如血的毒液,在接触到沈清璃鲜血的刹那,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
暗红的表面迅速鼓起细密的气泡,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比之前更为浓郁、更为甜腻腥臊、却又夹杂着一丝奇异药香的气息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房内原本浓郁的合欢香!
那沸腾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下一刻,翻腾的毒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迅速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杯中毒液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浅、变淡,由浓稠的暗红,转为一种浑浊的、带着诡异粉橙色的液体。
那股致命的甜腥气也奇迹般地减弱了大半,只剩下那丝药香若有若无地飘散。
沈清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她如同断线的木偶,首首地向前软倒下去。
没有预想中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似乎感觉到一股带着寒意的、属于陌生男子的清冽气息猛地靠近。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迅疾地托住了她倾倒的腰身。
那手指的触感,像极了寒玉,透过湿冷的嫁衣,清晰地印在她的肌肤上。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一声极近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
她似乎落入了一个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冰冷刺骨,却又似乎蕴藏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意识彻底沉沦。
萧绝垂眸,看着臂弯中失去知觉的女子。
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近在咫尺,额发被冷汗浸湿,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方才那双锋芒毕露、如同淬了寒冰的墨绿色眼眸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唇瓣紧抿,失了血色,却依然倔强地抿成一条线。
那份在清醒时几乎要刺破这满室奢靡的凌厉与冰冷,此刻被一种近乎破碎的虚弱所取代。
然而,就是这份脆弱,却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狠狠地勾住了萧绝的视线。
他维持着单手揽住她的姿势,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托着那只琉璃杯。
杯中的液体,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粉橙色。
他缓缓抬起酒杯,凑近鼻端,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那浑浊的液体,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那杯毒酒里,有鸠羽,有鹤顶红,有蚀心草……每一种都是他精心挑选,足以让一头壮硕的公牛在几息内毙命的烈性毒药。
它们混合在一起,毒性更是霸道诡谲,无药可解——至少,在他过往的认知里,是无解的。
可这个女人……萧绝的目光再次落回沈清璃脸上,尤其是她那只被自己划破、此刻还在微微渗血的食指指腹。
那血……竟能如此霸道地中和、压制、甚至转化他亲手调配的剧毒?
方才她滴血入杯时,那毒液如同活物般沸腾又瞬间平息的过程,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底。
那绝不是寻常的血液!
那里面蕴含的力量,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气息,一种……近乎禁忌的味道。
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腰侧湿冷的嫁衣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触感下,是女子纤细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腰肢轮廓。
“呵……”一声极低、极轻的嗤笑,从萧绝淡色的薄唇间溢出那笑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死寂和漠然,反而像是冰层下陡然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猎物般的、近乎病态的兴奋与兴味盎然。
“沈……清璃?”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细细碾磨过,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侯府……送来的‘垃圾’?”
他微微偏头,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清璃苍白的侧脸,最终停留在她紧抿的唇线上。
那抹冰冷而充满掌控感的笑容,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记忆里。
“有趣。”
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死寂的冰层彻底碎裂,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浓稠的暗潮。
那暗潮深处,是探究,是算计,是势在必得的掠夺欲,以及一种被强烈挑起的、久违的征服与毁灭的冲动。
臂弯中这具失去意识的身体,不再是侯府随意丢弃的“垃圾”,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力的谜团,一个……可能带来变数的、极其危险的猎物。
他维持着怀抱的姿势,没有将她放下,也没有再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眸静静地审视着,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刚落入掌中的、染血的稀世凶刃。
新房内,红烛依旧燃烧,光影幢幢。
空气里弥漫着混合了血腥、毒腥、药香以及合欢香的复杂气味。
在这片诡异而奢靡的死寂中,轮椅上苍白病弱的男子,抱着他同样苍白虚弱的新婚王妃,构成了一幅极致妖异又充满张力的画面。
“咚、咚、咚。”
三声极其轻微、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叩门声,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
门外,一个刻意压低的、恭敬中透着绝对服从的苍老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气息,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王爷,府外‘煞神’己清理完毕,共一十七人,无一活口。
刘姓婆子尸首,己按‘老规矩’处置干净。
侯府陪嫁物事,也己‘清点’完毕。”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指示。
“另……王妃娘娘的‘回门礼’,是否照旧预备?”
萧绝的目光,终于从沈清璃脸上移开,缓缓投向紧闭的房门。
那双刚刚翻涌过暗潮的眸子,此刻又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死寂,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寒潭。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厚重的门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如同在宣判蝼蚁的命运:“备厚礼。”
“三日后,本王亲送王妃……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