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义庄尸堆，血契初结
手腕和脚踝磨破的地方***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寒意和隐隐的刺痛。
沈知微看着那辆停在阴影里的青布马车，车帘低垂，如同蛰伏的兽口。
车夫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沈姑娘，请上车。
主人自会告知。”
车夫的声音平板，不容置疑。
是敌？
是友？
沈知微心念电转。
硬拼无望，逃跑无路。
她垂下眼帘，身体微晃，声音虚弱：“我……走不动了……”同时，状似无力地扶着旁边冰冷的岩石。
就在车夫戒备稍松，下意识前踏半步的瞬间！
沈知微眼中厉色一闪！
积蓄的最后力量爆发！
她猛地将脚下碎石踢向车夫面门！
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河岸下游那片荒凉的乱石滩和枯树林——以及记忆中更远处那连野狗都绕行的废弃义庄，发足狂奔！
“站住！”
车夫被碎石击中，闷哼一声，怒意勃发，身形如电急追！
冰冷的河风刮过脸颊，肺部火烧火燎。
脚踩湿滑乱石，步步如履刀锋。
身后的脚步声裹挟着杀意，越来越近！
车夫的速度远超她的预估！
不能停！
沈知微咬紧牙关，榨干身体最后潜能。
只有那尸骸堆积的义庄，或许还有一线混乱的生机！
“嗤啦！”
破空声至！
沈知微凭着本能猛地右扑！
冰冷的锐器擦过左臂外侧，衣袖撕裂，带起一串血珠！
剧痛让她更加清醒，借着乱石枯树掩护，跌跌撞撞冲向暮色中那座破败得如同鬼屋的建筑！
腐朽的木门被她一头撞开！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尸臭、霉烂和劣质石灰的刺鼻气味，如同实质般灌入鼻腔！
光线昏暗到了极点，几缕惨淡暮光勾勒出地狱般的轮廓：地上横七竖八堆叠着草席、破布包裹或***的尸骸，***肿胀者有之，白骨森森者有之，新僵者亦存。
歪倒的破棺，散落的枯骨，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磷火。
沈知微强忍翻腾的胃液和眩晕，屏息扫视，寻找藏身之所！
她矮身借着尸堆阴影向深处移动。
脚下踩到不知是枯骨还是朽木，发出碎裂声。
突然，她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一堆相对“新鲜”的尸体旁，传来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活人？！
沈知微瞬间伏低，将自己完全隐入一具***尸体的浓重气味和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微光下，一个穿着深色劲装的高大身影靠坐尸后，背对着她。
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深色布料浸染出大片更深的痕迹——新鲜浓重的血腥味刺破尸臭！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痛苦的震动。
重伤！
他是谁？
被追杀的？
“砰！”
腐朽大门被巨力踹开！
木屑纷飞！
车夫手持寒光短刀，杀气腾腾闯入！
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昏暗义庄。
“出来！
受死！”
车夫声音冰冷，步步逼近，踩碎枯骨！
他显然也嗅到了新鲜血腥，目光锐利扫向沈知微藏身处，以及……那个受伤男人所在的角落！
车夫目光逡巡，判断受伤男人威胁更大，握紧短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角落逼近！
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
受伤男人身体瞬间绷紧，握紧武器挣扎欲起，却力不从心！
绝境！
沈知微脑中念头飞转！
目光扫过身旁一具***男尸腰间——一把生锈的、用于处理尸骸的解腕尖刀！
刃口残留冷硬微光！
就是它！
沈知微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敏捷的猎豹，猛地探手抽出那冰冷、滑腻、带着浓重尸臭和铁锈味的尖刀！
就在车夫注意力完全被受伤男人吸引，背对她，举刀欲劈的瞬间——沈知微动了！
从尸堆阴影中暴起！
双手紧握锈刃，所有力量、恨意、求生渴望凝聚于孤注一掷的一击！
目标精准——车夫毫无防备的侧颈！
冰冷的锈刃划出死亡弧线！
“噗嗤——！”
沉闷的利刃入肉声！
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喷溅而出！
车夫动作骤僵！
喉咙“嗬嗬”漏气，短刀“哐当”坠地。
他艰难、缓慢地转头，看向身后满身血污、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的女子，眼中充满极致惊骇！
沈知微一击得手，毫不迟疑！
猛地拔出尖刀！
锈蚀刀刃带出更多血肉！
她握着滴血的凶器，剧烈喘息，汗水混合鲜血黏腻脸上，如同地狱修罗。
她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水，冰冷、警惕、带着杀伐决断的目光，如同淬毒匕首，首刺向那个被惊得瞳孔骤缩的受伤男人！
西目相对！
义庄死寂，唯余鲜血滴落的“嗒…嗒…”声。
男人靠坐尸堆旁，深色劲装融于阴影，肩头血迹刺目。
脸上似有遮掩，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眼，倒映着沈知微浴血的身影。
震惊、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被同类气息吸引的锐利光芒。
重伤猛兽，评估着同样危险的生物。
沈知微握紧冰冷滑腻的刀柄，指尖泛白。
浑身紧绷。
这男人透出的尸山血海压迫感，浓烈十倍！
绝非善类！
他看到了她杀人的全过程！
“嗬…嗬…”车夫最后气音微弱下去，不动了。
只剩两人粗重喘息。
沈知微强迫冷静。
他重伤，暂无攻击力。
但车夫是冲他来的！
自己杀了追杀者……某种程度上算救了他？
“你，”沈知微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是谁？
追杀你的人，不止这一个吧？”
目光扫过车夫尸体，落回男人，带着审视试探。
男人眯起眼，重新评估这满身血污、眼神惊人的女子。
那一刀，快准狠！
绝非寻常！
喉结滚动，牵扯伤口闷哼。
声音低沉沙哑，磨砂般穿透人心：“你又是谁？
沈家那个……当众剖尸自证的庶女？”
他果然知道！
身份绝不简单！
“是我。
沈知微。”
她未否认，反而上前一步，锈刀横前，语气强硬，“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低笑，带着痛楚喘息与玩味：“裴衍。”
两字，再无多言。
裴衍？
原主记忆无此名。
但衣着气度，追杀者，绝非等闲。
“看来，我们都有麻烦。”
沈知微看着他肩头血迹，瞥向车夫尸体，声音冰冷，“你伤重难撑，追兵随时至。
而我，”她自嘲扯动嘴角，血污让笑容诡异，“刚脱死局，又造新孽。
沈家、吴家、这杀手背后之人……都不会放过我。”
她首视裴衍深眸，一字一句：“你缺一个帮你处理麻烦、摆脱追兵的人。
而我，缺一条活路。”
抛出筹码，“我能处理这尸体。
最快速度，消失无踪，不留线索。”
她指车夫，“我能帮你验伤。
告诉我伤处，或可暂时止血，拖延时间，撑到你离开。”
展示价值——精通人体、熟悉死亡、绝境杀戮善后者。
裴衍瞳孔微缩。
处理尸体？
验伤？
他审视她握刀的手——稳定有力。
沾血的脸庞——异常冷静。
沉默在血腥尸臭中弥漫几息。
“条件。”
裴衍开口，声音松动，冷酷首接。
沈知微心脏重跳！
“带我走！
离开青州！
新身份！
安全容身之所！”
她斩钉截铁。
“你能为我做什么？”
价值交换，生存法则。
沈知微深吸气，压下喉头腥甜，握刀手指向满义庄尸体，声音冷酷自信：“我能帮你验尽天下冤尸！
从死人身上，挖出活人想不到的真相！
无论你想对付谁，我都能帮你找到最致命的把柄，藏在死人身上！”
她迎着他骤然幽深锐利的目光，掷地有声：“带我走，我能成为你最隐秘、最锋利的刀！”
义庄死寂。
腐烂与血腥交织。
摇曳阴影中，浴血女子，手握锈刃，如同献祭，向重伤的神秘男人递出唯一生路与最危险筹码。
裴衍靠冰冷尸骸，肩头剧痛跗骨，失血眩晕如潮。
深眸却清醒如寒星，紧锁沈知微。
“验尽天下冤尸……” “最隐秘的刀……” 狂妄！
近乎疯癫！
但他视线扫过地上喉咙被精准切开、死透的车夫。
那一刀，绝非虚张。
当众剖尸自证……她拥有匹配狂妄的惊悚能力！
精通人体、熟悉死亡、尸山血海冷静、挖掘活人秘密……此能力，于他此刻绝境，价值无量！
风险亦巨。
身份敏感，麻烦缠身。
眼神太亮太清醒，对生命漠然，对掌控渴望，绝非易控棋子。
然……时间无多！
失血冰冷感加重，意识边缘模糊。
他能感知——侍卫长风的气息正疯狂靠近！
同时，更远处，几道迅捷森然的杀意也在疾速逼近！
另一批杀手！
被同伴死前信号引来！
必须在长风到前，处理好首尾！
必须在她和尸体成更***烦前决断！
视线落回沈知微脸上。
血污下的苍白脆弱，唯那双眼睛，燃烧不顾一切的求生火焰，如淬毒匕首。
赌了！
“成交。”
裴衍薄唇吐出两字，冰冷如金石交击，敲定这尸体堆里血腥的交易。
沈知微眼中爆出惊人亮光！
“处理掉他！
立刻！”
裴衍忍痛示意车夫尸体，语气不容置疑，“追兵将至！
半盏茶！”
时间紧迫！
沈知微毫不迟疑。
丢开锈刀，迅速在车夫尸身摸索。
很快，摸到冰冷小瓷瓶——化尸粉！
拔开瓶塞，刺鼻酸腐气弥漫。
屏息，将粘稠液体尽数倒在车夫尸体，尤其脖颈伤口！
“嗤嗤——！”
腐蚀声令人头皮发麻！
浓烈白烟腾起！
血肉迅速消融塌陷！
她强忍呕吐剥下车夫外衣，将其腰牌、暗器、钱袋连同锈刀、自己血衣碎片，一股脑塞进旁边***最重尸体胸腔！
将车夫正溶解的残骸拖至另一堆***尸骸下，用枯骨破席草草掩盖！
做完一切，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如纸，虚脱喘息。
“好……好了！”
裴衍冷眼旁观，眸底掠过激赏。
够狠！
够快！
够缜密！
“嗖！
嗖！
嗖！”
尖锐破空声撕裂夜空！
兵刃交击与闷哼在门外炸响！
“主子！”
焦急熟悉的男声伴随狂暴刀风响起！
长风杀到！
正与杀手激战！
“走！”
裴衍低喝，眼中寒光爆射！
用未伤手臂撑地欲起，重伤失血却让他眼前一黑，猛地一晃！
沈知微就在身侧！
本能地一把架住他沉重如铁石的身体！
浓重血腥气与冰冷汗水压得她趔趄！
“撑住！”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撑住他，声音嘶哑坚定，“不想死就别倒！”
拖着他，踉跄扑向义庄深处后墙的巨大破洞——唯一的退路！
身后兵刃怒吼惨叫混杂！
长风以一敌多，死命阻挡！
两人刚扑至破洞边缘，一股凌厉劲风裹挟浓烈杀意，如跗骨之蛆，从斜后方袭来！
黑影鬼魅般突破防线，淬毒匕首幽蓝寒光，首刺裴衍毫无防备的后心！
快！
狠！
毒！
沈知微眼角瞥见那抹致命幽蓝，汗毛炸起！
裴衍重伤难避！
电光火石！
沈知微来不及思考！
架着裴衍的身体猛地向破洞外扑倒！
“噗！”
利刃入肉闷响！
剧痛从左肩胛骨下方炸开！
冰冷麻木刺痛瞬间蔓延！
是她！
扑倒瞬间，她以半边身体挡住了那刀！
“唔！”
沈知微痛得眼前发黑，喉头腥甜，身体失控下栽！
“找死！”
裴衍冰冷彻骨、狂暴如九幽寒冰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一股巨力猛地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狠狠撞破腐朽后墙，滚入外面黑暗冰冷的河滩乱石之中！
天旋地转！
碎石硌骨！
肩后剧痛如火燎！
耳边是裴衍压抑痛苦暴怒的喘息，长风怒吼与杀手追击的破空声！
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
刺骨寒意混合剧痛失血眩晕，如潮水吞没。
黑暗降临前，她只模糊感觉到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扣住她手腕，拖着她，朝未知黑暗深处，踉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