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晚在一起,已经两千九百二十天。整整八年。这八年,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从我二十二岁青涩的校园,一直流到我三十岁、眼角开始有细纹的现在。而林晚,
就是这条河里最珍贵的宝藏,是我航行的唯一坐标。我的世界被精准地切割成两块。
一块是工作。在4A广告公司里,我从一个端茶倒水的实习生,
拼到了现在能带领一个小组的项目主管。我熬过的每一个夜,喝下的每一杯冰美式,
都是为了给这条河流的下游,筑起一个名为“家”的港湾。另一块,就是林晚。
她是我的信仰,我的代码核心,我的最终任务。我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喜好。
她只喝三分糖的奶茶,讨厌香菜和芹菜,看恐怖片时会下意识抓紧我的左手。
我手机的备忘录里,有一个专门的分类叫《林晚星球》,
里面记录着她无意中提过的每一件“想要”的东西。上个月,
她指着杂志上的一枚钻戒说:“哇,这个‘永恒之心’的设计,真好看。
”我当晚就联系了那个品牌在欧洲的朋友,预定了它。戒指已经躺在我书房的抽屉里,
静静地等待着我们八周年纪念日的到来。朋友们都笑我,
说我是“二十四孝男友”的终极形态,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舔狗”。我只是笑笑。
为我认定的唯一,付出我的全部,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游戏”吗?这个周五,
是我们的八周年纪念日。我提前三天结束了在深圳的长期项目,婉拒了公司的庆功宴,
坐上了凌晨五点的高铁。我只想以一种“突袭检查”的方式,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怀里揣着那瓶她最爱的“无人区玫瑰”香水,我站在我们共同居住了五年的公寓门前,
心脏因为期待而剧烈跳动。钥匙插进锁孔,我刻意放慢了动作,像个屏住呼吸的猎人,
想象着她看到我时惊喜尖叫的模样。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客厅里很暗,
只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林晚不在。我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又燃起新的计划。
我可以先躲起来,等她回来再给她一个拥抱。我换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向卧室。就在这时,
阳台上传来了声音。是林晚的声音。她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糅杂着娇嗔与不耐的语气。她在打电话。我的脚步,
瞬间钉在了原地。“……哎呀,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他后天才回来!”我的血液,
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她口中的“他”,毫无疑问,是我。“你还不信我?我骗你干嘛?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细小的冰锥,刺进我的耳膜。“他?他就是个傻子,
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八年,要不是看在他还算好用的份上,我早踹了他了。”好用?
傻子?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世界在我眼前剧烈晃动,
耳边只剩下尖锐的鸣响。我死死地抓住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林晚的语气变得更加轻蔑。“什么爱不爱的,你恶不恶心啊?
我爱的是谁你不知道吗?”“放心吧,等他下个月把房子的首付交了,名字写上我的,
我就跟他摊牌。”“嗯……对,就用你教我的那套话术,‘我们激情褪去,只剩下亲情了’。
他那种蠢货,肯定会信的。”“他就是个NPC,一个提供金币和装备的工具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noob菜鸟,懂吗?”Noob.这个词,
从我爱了八年的女孩嘴里说出来,带着随意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残忍。它不是一把匕首,
它是一发精准的、携带着病毒的狙击子弹,击穿了我的头颅,瞬间感染了我所有的记忆。
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走过的路,她对我说的每一句“我爱你”,在这一刻,
都变成了病毒的培养皿,腐烂,发臭。
我听到她在那头和那个男人约定着明晚的“二人世界”,地点,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床。
“……嗯,等你哦,亲爱的。mua~”那个“mua”,像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了我用八年时间搭建起来的,名为“信任”的巨塔。她挂掉电话,
哼着小曲从阳台走进来,脸上带着甜蜜的、满足的微笑。当她看到站在阴影里的我时,
那微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阿……阿哲?”她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
随即被完美的演技掩盖,“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后天吗?你吓死我了!
”她朝我跑过来,想像往常一样扑进我怀里。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微小的动作,
让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震惊,到心虚,
再到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你什么意思?”她试探性地问,眼神开始闪躲。我看着她,
这个我熟悉到闭上眼都能描绘出轮廓的女人,此刻却陌生得像个怪物。
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想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者,一丝一毫的……悔恨。然而,
什么都没有。她只用了三秒钟,就调整好了心态,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委屈。“周哲,
你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她,开始反击了。“我累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绕过她,
径直走向沙发,将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我没有揭穿她。不是因为我还抱有幻想,而是因为,
当一座大厦在你面前瞬间崩塌时,你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超现实的麻木。
我需要证据,需要一件实实在在的、能将我从这麻木中唤醒,
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物证”。林晚显然松了一口气。她认为我只是出差太累,
或者听到了只言片语,正在闹别扭。她走到我身边,蹲下来,
用一种我曾经无比迷恋的、温柔的语气说:“怎么了嘛,老公?是不是工作不顺利?
跟我说说好不好?”她试图去拉我的手。我猛地抽回,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别碰我。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林晚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耐心耗尽。
“周哲,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是在关心你!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对着你这张死人脸吗?
莫名其妙!”她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浴室。“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甩上。水声传来。
机会来了。我像一个幽灵,无声地站起来,溜进了我们的卧室。
我的目标很明确——她那个粉色的、我送给她的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
有一个她以为我不知道的夹层。有一次我帮她找耳环时无意中发现的。我的心跳得像战鼓。
拉开抽屉,拨开那些杂物,我摸到了那个夹层的边缘。轻轻一拉。一部黑色的,
最新款的iPhone,静静地躺在里面。不是她的常用机。我的指尖冰凉。
我不需要试密码,那个电话里,她提到了“陈昊”,我们大学时的学长,
一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我记得他的生日,因为林晚曾经以“帮朋友庆祝”为由,
让我陪她去买过一个昂贵的打火机。我输入了那串数字。屏幕,亮了。那一刻,我的世界,
从黑白变成了地狱的血红色。锁屏壁纸,是她和陈昊在巴黎铁塔下的拥吻。她笑得那么灿烂,
是我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幸福。我点开相册。六年。整整六年的照片和视频,
像一部酷刑纪录片,在我眼前一帧帧地播放。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因为父亲生病,
回了趟老家。她说她会乖乖在家等我。而这部手机里,是她和陈昊在巴厘岛的阳光沙滩上,
穿着情侣泳衣的合照。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为了一个重要项目,在公司住了半个月。
她说她很想我,每天都睡不好。而这部手机里,是她躺在陈昊的床上,穿着他的白衬衫,
对着镜头做出各种挑逗姿势的视频。我送她的每一件礼物,都成了她讨好另一个男人的道具。
我给她买的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依偎着陈昊。我给她买的包包,被她挎着,
挽着陈昊的手臂。最讽刺的,是我省吃俭用三个月,给她买的那块卡地亚手表。照片里,
她戴着它,而陈昊的手腕上,是那款表的男款。配文是:“情侣表get√,谢谢亲爱的!
”日期,是我们五周年的纪念日。那天,我因为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打点滴,她告诉我,
她在公司加班,没法陪我。聊天记录,更是触目惊心。
她对我的称呼是“那个傻子”、“提款机”、“备胎”。她和陈昊,
详细讨论着如何PUA我,如何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们未来的生活买单。“宝宝,
那个傻子今天又把工资卡给我了,真乖。”“乖什么乖,他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我的宝贝值得更好的。等他把房子买了,你就把他踹了,我们立马结婚。
”“讨厌啦你坏”我滑到了备忘录。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标题是:《周哲清理计划》。
文档里,用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文字,详细罗列了我的资产、我的收入、我的性格弱点,
以及,在榨干我最后一滴血后,如何用最体面的方式将我一脚踢开,
并分走一半婚前财产的“法律技巧”。文档的创建日期,是三年前。我感觉自己的灵魂,
正在被一刀一刀地凌迟。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我猛地惊醒,迅速将手机放回原处,
恢复原样,然后闪电般地退出了卧室。我刚在沙发上坐下,林晚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你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话?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湿漉漉的、显得无比清纯的脸。我笑了。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小晚,”我轻声说,“对不起。可能真的是我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了。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林晚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突然服软。这正是“拉扯”的开始。
她眼中的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得意和掌控感。她走到我面前,
语气软了下来:“知道错啦?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发现什么了呢。”她这句话说得半开玩笑,
却像一把淬毒的针,又扎了我一下。“我能发现什么?
”我继续扮演着那个愚蠢的“noob”,“我只是……突然很害怕。”“害怕什么?
”“我害怕失去你。”我说着,眼中甚至逼出了一丝红血丝,“小晚,我们在一起八年了。
下个月,我们就去把那套房子定下来,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好不好?
”这是《周哲清理计划》里的关键一步。听到这句话,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之前所有的不快和怀疑,都烟消云散。她温柔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傻瓜,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呀。”她的拥抱,曾经是我的天堂。此刻,
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让我感到彻骨的恶心。我任由她抱着,心中却在倒计时。
公开处刑的舞台,我已经想好了。就是下周末,我们共同的朋友,大鹏的婚礼。一周的时间,
我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幡然醒悟的“二十四孝男友”。我给她买她喜欢的早餐,接她下班,
甚至主动提出,婚礼上她要穿的礼服,由我来买单。林晚彻底放下了戒心,
沉浸在掌控一切的快感中。她甚至当着我的面,用她的常用手机,
给一个备注为“C”的人发信息。“计划顺利,鱼儿已上钩。”我看到了,但我假装没看到。
婚礼当天,我开着车去接她。她穿着我花五位数买下的白色礼服,美得像个公主。
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公主。婚礼现场,宾客云集,热闹非凡。我挽着林晚的手,一走进去,
就看到了他。陈昊。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
手腕上那块和我送给林晚的手表配成一对的男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像个男主人一样,
和我们的朋友们谈笑风生。林晚看到他,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要挣开我的手臂。
我猛地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我身边。“别急。”我在她耳边低语,
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的笑意。她浑身一僵,惊愕地看着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我已经拉着她,走到了那群“朋友”面前。“哟,阿哲,小晚,来啦!”一个叫李瑞的,
我曾经以为是兄弟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他转头对陈昊说:“昊哥,
你家小晚可真漂亮,你真有福气!”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他们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和嘲讽。仿佛我才是那个不合时宜的第三者。我的位置,
我的身份,我的女友,就在我眼前,被他们轻描淡写地,转交给了另一个人。我笑了。
“是啊,”我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小晚确实很漂亮。为了配得上她,
我这八年,可是拼了命了。”我举起酒杯,对着陈昊。“昊哥,是吧?我得好好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