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法国梧桐的枯叶掠过沁园宿舍区，林薇拎着三只胀鼓鼓的快递盒转过拐角时，那团雪白色的影子正趴在快递柜与老槐树之间的暖阳里打盹。蓬松的尾巴圈成完整的圆弧，尾尖几缕长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沾了晨露的蒲公英。
她故意踩响脚下的落叶，白狗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掀开眼帘时，总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瞳孔在秋日强光下缩成细缝，却精准地锁定了她手里印着零食图案的包装盒。林薇蹲下身时，能看见它前爪内侧沾着的草屑 —— 想必今早又去花坛里追蝴蝶了。
“小白师兄今天也在执勤呀？” 她笑着撕开牛肉干包装袋，浓郁的肉香让白狗的鼻子快速抽动起来。温热的舌头卷过指尖时，粗糙的倒刺带着微麻的痒意，林薇忍不住挠了挠它耷拉在脸颊的软耳。这对耳朵总爱随着情绪变化：讨食时会抿成飞机耳，被夸奖时又会像两片白花瓣般支棱起来。
小白喉咙里滚出呼噜呼噜的轻响，蓬松的尾巴在青石板上扫出细碎的沙沙声。它的被毛是那种极干净的雪白色，阳光透过绒毛能看见淡淡的粉色皮肤，只有脊背正中有一道浅金的毛旋，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林薇见过流浪狗收容站里那些灰扑扑的同类，总觉得小白像是每天都被人用牛奶洗过澡，连奔跑时扬起的灰尘都绕着它走。
“昨天的火腿肠吃完啦？” 她把半袋牛肉干倒在掌心，看着它用粉红的鼻尖把肉粒扒拉成小堆，再一颗一颗精准地叼进嘴里。这只狗吃东西时总带着奇特的仪式感，从不会狼吞虎咽，连掉在地上的碎屑都会用舌头仔细舔净。有次林薇故意把饼干掰成星星形状，它竟真的按角的数量依次吃掉。
这时张倩抱着几本厚重的古籍从图书馆方向走来，藏青色的中文系校服裙摆扫过满地落叶。她看见小白立刻眼睛一亮，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锡箔纸包，蹲下身时发尾扫过白狗的脊背：“师兄今天乖不乖？给你带了城南老字号的酱鸭肝。” 她指尖沾着淡淡的墨香，撕开包装时油星溅在指甲盖上，小白立刻用舌头帮她舔干净，惹得张倩咯咯直笑。
这个总爱扎低马尾的姑娘是出了名的 “小白控”，宿舍书架上摆着整整一排给狗买的进口零食，连毕业论文都想写《从校园流浪犬看当代大学生共情能力》。上周她刚给小白织了件藏青色毛衣，针脚歪歪扭扭却绣着 “倩” 字，小白穿着它跑过操场时，引得路过的体育生吹了声口哨。
“林薇也在啊。” 张倩分了半盒鸭肝给她，“刚在古籍室查到，咱们学校建校时这棵老槐树下就有狗的记载呢。” 她指着两人身后那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树皮上斑驳的纹路里确实藏着个模糊的狗形刻痕，“说不定小白真是从民国就守在这儿的学长。”
正说着，李梅提着画筒从美术楼方向跑来，红色的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把画筒往石桌上一靠就去挠小白的下巴，颜料沾在狗毛上像开了朵彩色的花：“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密封罐，里面是亲手烤的鸡肉饼干，形状捏成了各种小狗的模样，“看这只是不是很像你？”
这姑娘总爱把小白当模特，画板里藏着上百张狗的速写：清晨打哈欠的小白、雨天躲在传达室屋檐下的小白、雪地里卷成毛球的小白。上个月她的《校园生灵》画展在艺术馆开展，最受欢迎的就是那幅《月光下的白犬》，画面里的小白蹲在宿舍楼顶，被银辉镀上层神秘的光晕。
“对了林薇，” 李梅突然想起什么，从画筒里抽出张素描，“帮我给陈雪带过去呗？她要的小白睡颜图我画好了。” 纸上的白狗蜷缩在快递柜旁，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给最疼小白的雪儿。”
话音未落就听见清脆的笑声，陈雪抱着几本外语词典走来，金色的阳光穿过她微卷的长发，发尾挑染的几缕酒红色像跳跃的火焰。她看见石桌上的画立刻惊呼出声，从背包里掏出袋进口草莓蛋糕：“刚在留学生超市看见的，师兄肯定爱吃这个。” 她切蛋糕时特意把奶油花摆成心形，小白竟真的绕着蛋糕转了两圈才开始吃。
这个外语系的姑娘有副甜美的嗓音，总爱用各种语言跟小白打招呼。日语的 “おはよう”，法语的 “bonjour”，甚至连俄语的 “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 都教过。有次她在语音室练听力，小白竟趴在窗外陪了整节课，下课铃响时还发出声和录音里一样的德语吠叫。
“你们看谁来了？” 陈雪突然朝东边挥手，只见赵玥推着轮椅慢慢走来，轮椅上坐着的是腿骨骨折的孙晓冉。这个舞蹈系的姑娘上个月练高难度动作摔了腿，现在每天靠轮椅出行，小白立刻迎上去，用脑袋轻轻蹭着她打着石膏的小腿。
“师兄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孙晓冉笑着摸出牛***，她的手指还缠着绷带，小白便小心翼翼地用牙齿轻轻叼走，生怕弄疼她。自从她受伤后，小白每天都会准时等在教学楼下，等她下课就跟在轮椅旁护送回宿舍，有次遇到下坡还差点被轮椅带着滚下去，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拍照发朋友圈。
赵玥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倒进蓝色搪瓷碗 —— 那是往届毕业生特意留给小白的餐具：“宿管阿姨说后勤处又来问小白的事了，我已经组织了三十个同学联名***。” 这个学生会主席做事向来干练，却会为了给小白争取 “校园吉祥物” 的名分跑遍各个部门，“下次再有人敢说要把它送走，我就带着师兄去校长办公室***。”
这时三个穿军训服的新生抱着书本经过，其中扎双马尾的女生突然停下脚步，拽着同伴的袖子小声问：“那只狗狗好漂亮啊，是学校养的吗？”
赵玥闻言笔尖一顿朝窗外扬了扬下巴：“那是小白师兄，比我们入学还早三年，按辈分该叫它博士师兄呢。” 她说话时，白狗像是听懂了 “师兄” 这个词，忽然直起身子朝她们摇了摇尾巴。
双马尾女生立刻掏出包里的蛋黄派，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师兄好呀。”
这个称呼的由来要追溯到去年新生报到日。当时负责引导的学姐们正忙着分发宿舍钥匙，忽然听见一个戴眼镜的师妹怯生生地问宿管阿姨：“楼下那只白狗狗有名字吗？它看我的眼神好温柔。”
正在核对名单的学姐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李梅放下钢笔，指着窗外那团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影子说：“它叫小白，在沁园宿舍区待了快五年了，比你们的学长学姐资历都老，该叫小白师兄才对。”
这个带着戏谑的称呼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在校园里漾开圈圈涟漪。考研党深夜从自习室回来，会特意把没吃完的面包掰成小块放在石桌上；恋爱中的姑娘会把男友送的进口巧克力分给它半块，边喂边抱怨 “还是小白不挑食”；连生物系那个最怕狗的女生，现在路过时也会绕着道多瞟两眼，有时还会偷偷把食堂的青菜放在花坛边。
小白的活动范围早已超出快递柜周边。早课时间它会蹲在教学楼下的银杏道旁，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抱着课本匆匆跑过；午休时总准时出现在食堂后门，等着打饭归来的女生们分享糖醋排骨；晚自习结束后的林荫道上，常有情侣看见一只白狗跟着背书的女生慢慢踱步，像个尽职的保镖。
陈雪曾在朋友圈发过一组照片：清晨的薄雾里，白狗蹲在图书馆台阶上，身后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们；正午的阳光下，它趴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盯着空中跳动的篮球；黄昏的霞光中，它跟着一群轮滑社成员滑过樱花大道，雪白的身影在粉白花瓣中时隐时现。那条配文获得了三百多个赞：“沁园的四季，都有小白师兄的脚印。”
宿管阿姨的值班室里总备着那个蓝色搪瓷碗，每天清晨六点，阿姨会准时在碗里盛满温水和狗粮 —— 这是整个宿舍区心照不宣的约定。有次后勤处想清理流浪动物，消息刚在群里传开，张倩就带着二十多个女生捧着***书上了办公楼，最终处长看着她们手机里小白各种可爱的照片，笑着妥协：“留着吧，也算咱们学校的吉祥物。”
林薇记得去年冬天特别冷，第一场雪落时她半夜被冻醒，竟看见宿舍楼下的自行车棚里亮着手电光。原来是孙晓冉拄着拐杖，和李梅、陈雪她们给蜷缩在纸箱里的小白盖上旧毛衣，赵玥还特意带来了暖水袋。第二天清晨，那只白狗顶着满身雪花，把一只冻得硬邦邦的麻雀放在她们宿舍门口，像是在回赠礼物。
张倩曾做过个有趣的实验：连续七天在不同时间给小白喂食，发现它总能提前十分钟等在约定地点。她把这个发现写成观察日记，发表在校园科学报上，标题是《论沁园小白师兄的时间感知能力》。文章末尾附了张照片：白狗蹲在实验楼门口，面前摆着七个标着不同时间的食盆，每个盆里都干干净净。
现在林薇看着小白把最后一块牛肉干叼进嘴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当时她正给小白喂妈妈寄来的卤鸡爪，这只狗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吃掉，而是用爪子把鸡爪推到她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那天下午，第一个女生失踪的消息就在校园网炸开了锅。
“走了哦师兄。” 林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小白立刻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路过老槐树时，它突然停在树洞里掏了半天，叼出半块被雨水泡软的饼干。这是上周林薇喂它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她看着白狗把饼干放在自己鞋边，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漫天飞舞的梧桐叶，忽然觉得这场景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像教学楼的钟声、食堂的蒸汽、图书馆的灯光一样，这只雪白的流浪狗早已成为沁园宿舍区不可分割的部分，是无数女生青春记忆里，那抹温暖又神秘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