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像被钉了根烧红的钉子。我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味道正往肺里钻。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还有床边坐着个哭丧着脸的男人。“薇薇,你可算醒了!”男人扑过来抓我的手,
指节硌得我生疼,“医生说你摔下楼梯时撞到了头,吓死我了。”这张脸有点眼熟。
像我手机里存了四年的那张婚纱照上的男主角。可我明明昨天还在出租屋里赶项目报表,
怎么会躺在这里?脑子里突然炸开一堆碎片——三年前在奶茶店的第一次约会,
他说“我妈说了,娶媳妇就得疼着”。婚礼上他给我戴戒指时,说“以后你的嫁妆存着别动,
是你的底气”。还有昨天早上,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说“妈特意去庙里求的,
喝了好怀孩子”。最后一片碎片是楼梯口的瓷砖,白得晃眼,然后是天旋地转的疼。
我不是“薇薇”。我是林薇,但不是这个躺在病床上的林薇。“水……”我嗓子干得像砂纸,
刚开口,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胖老太太端着保温桶进来,看见我醒了,
脸上的褶子堆成朵菊花。“我的乖儿媳哟,可算醒了!”她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墩,
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是婆婆王秀莲。记忆里,
这个女人每天变着法儿给我炖“补药”,说要赶紧抱孙子。“妈……”我刚想说话,
就被她打断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秀莲掀开保温桶盖子,一股腥气飘过来,
“我给你炖了乌鸡汤,加了当归和益母草,趁热喝,补身子。”她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眼神亮得吓人。就像记忆里,每次她端来汤药时的眼神。“我……”“哎呀,
趁热喝才有效嘛!”旁边的男人——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丈夫张强,接过勺子往我嘴里送,
“听话,喝了好早点给我生个宝宝。”汤匙碰到牙齿的瞬间,病房门没关严的缝隙里,
传来王秀莲压低的声音。“……她那金镯子可是足金的,昨天我偷偷称了,少说能当三万。
”是对着手机说的。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对金镯子是我妈给的嫁妆,
结婚当天就被王秀莲以“帮你收着”的名义拿走了。“……社区的人说了,只要怀孕登记,
头胎就能领一万二,孩子户口落过来,廉租房补贴每月还能多两百。
”王秀莲的声音带着得意,“那十万块就是骗她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跑了?
”张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比平时低了八度:“妈,你小声点,
万一被她听见……”“听见又怎么样?”王秀莲嗤笑一声,“她现在一门心思跟你过日子,
肚子里揣上娃,还能翻天不成?再说那药……”后面的话被脚步声盖了。我僵在病床上,
汤匙还抵在嘴边。那碗乌鸡汤的腥气,突然变得像腐肉一样难闻。
原来每天早上的“补药”不是补身体的。原来婚礼上那句“嫁妆是你的底气”是钓饵。
原来恋爱三年,结婚一年,两千多个日夜的嘘寒问暖,
全是为了把我骗成一个会下蛋、还自带嫁妆的鸡。“怎么不喝啊?”张强的手还举着,
脸上堆着我曾经觉得“温柔”的笑,“是不是太烫了?我吹吹。”他低下头,
热气喷在我脸上。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记忆里的另一件事。上周我去社区办居住证,
工作人员顺口说“已婚未育可以领免费叶酸”,当时王秀莲就在旁边,眼睛亮得像要吃人。
还有昨天摔下楼梯前,我去书房找充电器,听见王秀莲对张强说:“明天带她去做个检查,
要是没问题,就把那药加重点……”我是被推下去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后脑勺的疼就更凶了。“我有点晕。”我偏过头躲开汤匙,声音发颤,“想再睡会儿。
”“那你歇着,我跟妈在这儿守着。”张强把碗放回保温桶,替我掖了掖被角,
动作“温柔”得像在演戏。王秀莲也跟着附和:“对对,好好歇着,养好了才能早点怀宝宝。
”他们出去时,我听见王秀莲说“把保温桶拿回去,下午再炖点别的来”。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后脑勺的疼提醒我这不是梦。我得弄清楚,
这个“林薇”到底知道多少。枕头底下硌得慌,摸出来一看,是部手机。
屏保是我和张强的合照,他搂着我的肩,笑得一脸灿烂。解锁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点开通话记录,最近联系人全是“老公”“妈”“张姐月嫂”。翻到相册,
最新的一张是三天前拍的,王秀莲举着一碗汤药,张强在旁边比耶,
配文是“婆婆太疼我啦”。往下滑,突然弹出一个加密相册。需要输入密码。
我试了结婚纪念日,不对。试了我的生日,不对。试了张强的生日,屏幕“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不是合照,也不是风景。是张强和一个陌生女人的聊天记录截图。
女人说:“欠我的五万什么时候还?再不还我就去找你老婆要了。”张强回:“再等等,
等我把我老婆那笔嫁妆弄到手,马上给你。”时间是——结婚前一个月。
手机“啪嗒”掉在被子上。我盯着那张截图,浑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三年恋爱,一年婚姻。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场算计。他们不仅想要我的***,想要我的嫁妆,
还想用我的名字去骗社区的补贴。那碗每天都喝的汤药,到底是什么?昨天摔下楼梯,
真的是意外吗?病房门又开了。张强端着水杯走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薇薇,
渴了吧?我给你倒了水。”他走得越近,
我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和王秀莲一样的、算计的味道。我攥紧了被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但这点疼,比不过心里炸开的那场海啸。我得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
还得让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付出代价。张强把水杯递到我面前,
眼底藏着一丝我以前从未看懂的急切。“快喝点水吧,”他说,“等你好点了,
我们就去做个检查,早点把宝宝的事情提上日程。”我看着他手里的水杯,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啊。”我说。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好戏,才刚刚开始。出院那天,
张强扶着我,王秀莲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刚到楼下,就碰见三楼的张大妈。“哟,
这不是薇薇吗?可算出院了!”张大妈凑过来,眼睛直往我肚子上瞟,“听说摔了一跤,
没伤到胎气吧?”王秀莲抢在我前面开口,声音笑得像敲破锣:“没事没事!
医生说我这儿媳身子骨结实着呢,调理调理就能怀!”我胃里一阵翻搅。
张强掐了掐我的手心,低声说:“别乱说话。”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鞋还是恋爱时他送的,现在鞋跟磨掉了一块,走起路来有点晃。就像我这四年的日子,
看着稳当,其实早就空了底。进了家门,王秀莲把东西一放,就往我卧室钻。
“我把你那床被单换了新的,大红的,喜庆!”她掀开被子,露出下面铺着的红布,
上面绣着“早生贵子”四个字,“我找人算过了,这礼拜是好日子,你们抓紧点。
”我看着那片刺目的红,想起医院里听到的话。这不是喜庆。这是把我捆在砧板上的红布。
“妈,我头还有点晕,想躺会儿。”我推开张强的手,自己走到床边坐下。
王秀莲眼睛一瞪:“晕也得吃饭啊!我炖了当归羊肉汤,补气血的,喝完才有劲儿怀孩子。
”她转身进了厨房,很快端来一大碗汤。油花浮在上面,冒着热气,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快喝啊。”张强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过来,“妈熬了一上午呢。”我盯着那勺汤,
突然想起病房里枯萎的花。“我闻着恶心。”我偏过头,胃里的酸水往上涌。
王秀莲“啪”地把碗往桌上一放,声音拔尖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补身子,
你还挑三拣四?”“妈,薇薇刚出院,可能没胃口。”张强假意劝了句,转眼就来拉我的手,
“就喝一口,给妈个面子,嗯?”他的手指带着温度,捏得我生疼。我看着他眼里的急切,
突然笑了。“好啊。”我接过碗,仰头就往嘴里倒。烫得舌头发麻,腥味儿顺着喉咙往下滑。
王秀莲这才满意了,眉开眼笑地说:“这就对了嘛!听话才能早点生大胖小子。”喝完汤,
他们俩出去客厅说话。我锁了卧室门,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抠喉咙,
把那碗汤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里空得发疼。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却活得像个提线木偶。我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林薇,你不能就这么认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闺蜜晓冉发来的:“出院了吗?我下午过去看你。
”我回了个“好”,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带个录音笔过来,要小的。
”晓冉秒回:“出事了?”“见面说。”我删了聊天记录,把手机塞回口袋。刚走出卫生间,
就看见王秀莲站在卧室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跟谁聊天呢?”她伸手就来抢我手机。
我往旁边一躲,心脏跳得像擂鼓。“没谁,就是晓冉说要来看我。”“那个丫头片子?
”王秀莲撇撇嘴,“她自己都没结婚,懂什么?让她别来添乱,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体。
”“妈,晓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朋友能帮你生孙子?
”王秀莲冷笑一声,“我可告诉你,这礼拜你哪儿也别想去,就在家待着,
跟张强好好‘培养感情’。”她特意把“培养感情”四个字咬得很重。张强从客厅走进来,
搓着手说:“妈也是为我们好,薇薇,你就听妈的吧。”我看着他那张“憨厚”的脸,
突然觉得陌生。这就是那个下雨时把伞全往我这边倾的男人?
就是那个说“这辈子只疼我一个”的男人?我点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气:“好。
”王秀莲这才满意了,转身去厨房忙活。张强拉着我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假装看新闻。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手,一直放在裤兜里,手指动个不停。像是在发信息。过了会儿,
他站起来说:“我去趟厕所。”我看着他的背影进了卫生间,门没关严。
手机屏幕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亮得刺眼。我悄悄走过去,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说话。
“……知道了,她没怀疑……嗯,
药还在喝……这礼拜应该能怀上……钱的事你别急……”后面的话越来越轻。
我刚想再靠近点,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张强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你站这儿干嘛?
”他脸色有点白。“我想喝水。”我指着茶几上的水杯。他松了口气,
走过来拿起水杯递给我,手指还在抖。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冰凉。
就像他此刻的心跳。下午晓冉来的时候,王秀莲正逼着我试她新买的睡衣。粉红色的,
上面印着卡通娃娃,布料薄得透光。“你看这料子多舒服,穿着显年轻,张强肯定喜欢。
”王秀莲拉着我转了个圈,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门铃响的时候,她还一脸不乐意。
“说了让她别来,就是不听。”晓冉提着水果篮走进来,看见我身上的睡衣,眉头皱了皱。
“阿姨好,强哥好。”她把水果篮放在桌上,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薇薇,
你气色怎么这么差?”“刚出院,能好到哪儿去?”王秀莲抢着说,“倒是你,
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别总惦记着我们家薇薇,她忙着呢。”晓冉笑了笑,没接话,
从包里拿出个苹果,削皮的时候故意把刀削得“咔咔”响。“对了,阿姨,”她突然开口,
“昨天我去社区办事,听见工作人员说,现在骗领生育补贴的话,要坐牢呢。
”王秀莲手里的缝衣针“啪”地掉在地上。张强的脸一下子白了。我低着头,
假装没看见他们的反应。晓冉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东西在你包里。”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甜得发苦。
晓冉坐了没半小时,就被王秀莲以“薇薇需要休息”为由打发走了。她走的时候,
冲我眨了眨眼。王秀莲把她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脸拉得老长。“那个丫头片子,
话里有话啊。”她盯着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知道啊。”我啃着苹果,
含糊地说,“她就那样,说话没遮没拦的。”张强在旁边附和:“妈,晓冉就是随口说说,
别多想。”王秀莲还是不放心,来回踱着步,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不行,保险起见,
这礼拜必须让你怀上。”她走到张强身边,压低声音说,“明天我带你王阿姨的诊所,
让她给薇薇打一针促排卵的,那药灵得很,保证一击即中。
”张强犹豫了一下:“打针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有什么不好的?能生儿子就行!
”王秀莲瞪他一眼,“你忘了你欠的那些钱了?等孩子生下来,拿到补贴,
再把她的金镯子当了,不就都解决了?”我啃苹果的动作顿住了。
原来他们连下一步都计划好了。张强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旁边,
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不均匀,带着心虚的急促。黑暗里,我摸出晓冉塞给我的录音笔。很小,
藏在毛衣的内袋里,贴着皮肤,有点凉。我按下了录音键。第二天一早,
王秀莲就催着我换衣服。“快点快点,王阿姨说早上打针效果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