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州牢城营的牢头李默。这月第三具尸体被拖出牢房时,我盯着他眉心那道墨痕,
和十年前父亲被斩前,牢里疯癫死囚喊的“阴司勾魂”,一模一样。刘三是昨夜断的气,
死时攥着半块带血的碎瓷片,我掰开他发青的手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林”字。
这老贼是三年前劫粮的江洋大盗,怎会和林家灭门案扯上关系?更邪门的是,
王贵那老狱卒偷偷塞给我本旧笔记——我爹当年查林家案时写的,最后一页沾着血,
写着:“陈师爷要的田契,怕是要用命换。”陈师爷?如今可是咱们陈州的父母官陈县令啊。
阴司勾魂簿,狱卒查活鬼第1章 死囚暴毙一更梆子刚敲过,
我攥着铜灯沿牢房甬道往最里走。赵三的牢门虚掩着。我心里一沉。
这老小子上个月偷了陈州富户半车粮,判了秋后斩,关号子那会儿还哭着要见他瞎眼老娘,
怎么会自己开牢门?灯芯“滋”地爆了个火星。我踮脚凑近栅栏,
灯影里赵三直挺挺靠在草席上,青灰脸对着顶梁——眉心四个黑字像拿烙铁烙的,
“阴司勾魂”。手一抖,铜灯砸在青石地上。“赵三!”我扑过去推他肩膀。没温度,
硬得像块冻透的腌肉。他喉结动了动,最后那口气从齿缝漏出来:“十年前的血……回来了。
”话音散在霉味里。我后槽牙咬得发酸——十年前,我爹李青当捕快,
就栽在“林家灭门案”上。赵三是当时的证人,在公堂上指认我爹“提刀进林宅,提刀出”。
我扯下腰间钥匙开牢门。门轴吱呀响,赵三的手“啪”地垂下来,
腕子上还系着我今早新换的草绳——他根本没挣扎过。巡夜的梆子又响了。
我把铜灯举到他脸前。墨痕边缘渗着血丝,像是拿针蘸着墨往肉里扎。指甲盖抠了抠,
没掉色。“李牢头!”远处传来巡卒的吆喝。我猛吸口气,扯过草席盖住赵三的脸。
等那巡卒晃着灯笼过来,我拍了拍他肩膀:“赵三犯了急症,明早报官。
”他探头看了眼草席下的人形,皱着眉走了。我蹲回赵三身边,掀开草席一角。
指尖刚碰到他胸口,就觉不对——隔着粗布囚衣,肋骨硌得我生疼,像是里头没长肉。
我扯掉他上衣。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他肚皮泛青。伸手按了按,软的,
可掀开一看——胃囊缩成核桃大,肝叶薄得透光,连心脏都只剩个干巴巴的血球。
后颈冒起白毛汗。我爹的办案笔记里写过,三年前汴梁有个术士被斩,
供词里提过“借命术”:活人抽了将死之人的阳寿续命,
被抽的人五脏就跟晒过的橘子皮似的。“李默!”我手一哆嗦,
赵三的衣襟“哗啦”掉在地上。王贵老头端着茶盏站在牢门外,皱纹堆在眼角:“跟我来。
”他引我到伙房,闩了门才压低声音:“今早仵作来验尸,我往他袖里塞了五文钱。
他说赵三这死法……像被抽干了气。”我喉咙发紧:“我爹当年查林家案时,可提过这事儿?
”王贵摸出烟袋锅,火星子在暗处明灭:“你爹被斩前三天,塞给我半块碎玉。
说‘要是我死得冤,让默儿去牢房东墙第三块砖,夹层里有本笔记’。”更漏滴了七下。
我攥着凿子蹲在东墙根,砖缝里的青苔蹭了满手。第三块砖松了,抽出来时“咔”地响,
一本包着油布的本子掉在脚边。油布发脆,一撕就破。第一页是我爹的字迹,墨色深浅不一,
像是连夜写的:“林家十三口,颈后皆有针孔。仵作说血被抽干,
可我在林老爷书房闻到腥气——不是人血,是掺了朱砂的阴墨。”往下翻,纸页窸窣响。
“赵三说看见我提刀进林宅?他上月赌输了钱,找陈师爷借过二十贯。陈师爷?
陈州府新上任的陈玄之,原是林老爷的师爷。”“借命术需以活魂为引,凶手怕不是要续命?
”“若我死,必是被灭口。默儿,查林家血案,查赵三的嘴——”“哐当!”我猛抬头。
甬道传来脚镣拖地的响,新押来的死囚被推进最末那间牢。他撞在栅栏上,
血沫子溅在青石地上,喉咙里咯咯响:“我看见鬼差了……红帽子,黑靴子,
说要来取命……”我合上笔记,油布重新裹好塞进怀里。窗外起了风,吹得气窗铁栏哐哐响。
那死囚还在念叨:“他们说……下一个就是陈州城里穿青衫的官儿……”梆子敲过三更。
我摸了摸怀里的笔记,听见自己心跳声。十年前的血,真的要回来了。
第2章 鬼市探案我把父亲的笔记用油纸包了三层,塞进贴胸的暗袋里。子时三刻,
我换了身青布短打,草帽压得低低的,蹲在城墙根下的破庙后。
鬼市的规矩我打听过——子夜敲三声铜铃,墙缝里会爬出个戴斗笠的。
我摸出怀里的铜铃晃了晃,脆响惊得檐角乌鸦扑棱棱飞。墙根砖缝里的草突然动了动,
斗笠男从阴影里钻出来,声音像砂纸擦石头:“买阴货还是卖阳寿?
”我把提前备的五贯钱拍在他掌心:“打听个术法。”斗笠男捏了捏钱袋,掀开庙门帘。
暗红灯笼串成一条血线,摊贩卖着骷髅串、腐肉香的药丸,还有用黄纸包着的“往生债”。
我绕到最里面的纸扎摊,摊主是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头,正用糨糊粘纸人指甲。“借命术。
”我压低声音。老头的手顿了顿,纸人指甲“咔”地断在指尖。他抬头时,
左眼是团浑浊的白:“要活人阳寿续自己命?使这术的得有官身,
还要会画阴司符——官印压得住阴差,符咒锁得住活魂。“我喉结动了动:“怎么查?
”“查?”老头突然笑了,缺牙的嘴漏风,“上回有个查的,第二天被发现在义庄,
心脏里塞着张替命符。”背后起了层冷汗。我刚要再问,
老头突然低头拨弄纸人:“有人跟你呢。”余光瞥见斜后方穿灰布衫的汉子,正装作挑纸马,
眼角往我这儿扫。我捏紧怀里的短刀,假装看纸扎的金元宝,慢慢往巷子里挪。
灰布衫跟得紧。我拐过卖冥币的摊子,他也拐;我停在卖骨灰粉的摊前,他也停。
鬼市的灯笼越来越暗,石板路坑洼里泛着青苔水,脚底下黏糊糊的。“客官买张替命符吧?
”“十文钱保你三灾六难!”突然从两边窜出七八个小贩,破锣似的嗓子往我耳朵里钻。
符纸凑到我鼻尖,霉味直往鼻孔里钻。我退到墙根,后腰抵着块凸出的砖,
短刀就要***——“他不是来买符的。”清冷的女声像块冰砸进热汤。人群分开条缝,
穿月白斗篷的女子站在中间,斗篷帽子掀开,露出张苍白的脸,眉峰像刀刻的。
她指尖扣着根银针,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小贩们缩了缩脖子,嘀咕着散了。女子走到我跟前,
声音低得像风:“李牢头,查借命术,怎么***公服?”我手一紧:“你是谁?
”她从袖里摸出块玉佩,羊脂玉被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个“林”字。“回春堂苏晚。
”她盯着我,“林家灭门那年,我在柴房躲了三天三夜。”我喉咙发紧。父亲笔记里写过,
林家十三口,唯少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原来她没死。“赵三、刘七,最近死的牢里死囚,
都给陈玄之当过爪牙。”苏晚把玉佩收回去,“我查了三年,他在县太爷后堂设了阴坛,
墙上贴满符咒。”巷子里起了穿堂风,吹得灯笼晃成红影子。
我摸出怀里的笔记:“我爹说借命术要活魂引,陈玄之怕不是要续第二次命?
”“所以他要灭口所有知情人。”苏晚突然抬头看向巷子尽头,“阴差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灯笼照不到的地方,站着个穿黑靴的人,红帽子压得低低的,
皮肤泛着青灰,像泡了三天水的尸体。他手里提着串铜铃,每走一步,
铃子就“叮铃”响一声。“李青的儿子。”阴差的声音像铁片刮锅底,“你爹的案子,
阴司记着呢。”我浑身血液往头上涌:“我爹是冤枉的!”“真凶未除,借命不止。
”阴差的铜铃晃得更快了,“林家旧仆张二麻子,在你牢里。”话音未落,
他就融进了黑暗里。苏晚攥住我手腕:“张二麻子当年给林老爷管账,
知道陈玄之怎么伪造地契。”我脊梁骨发凉——张二麻子是上个月押进来的,
罪名是当街砍人,可我查过,那被砍的是陈玄之的亲信。“走。”我扯下草帽,
“我得回牢里。”鬼市的灯笼在身后渐远。我抄近路翻后墙进牢城营,
远远看见牢头老张在门口打转,灯笼光把他的脸照得青白。“李头!”老张见着我,
结巴得厉害,“张、张二麻子……”我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死、死了!
”老张举着灯笼往牢里照,最末那间牢的铁栏歪歪扭扭,像被人用手生生掰弯的。
张二麻子趴在草席上,后颈有个针孔,眉心用阴墨写着“阴司勾魂”,
四个大字还往下滴着水,分不清是血还是露水。我摸向他的脖颈——早凉透了。
后半夜的风灌进牢门,吹得草席沙沙响。我盯着他缩成核桃大的胃囊,
突然想起赵三死时的模样。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在铁栏扭曲的痕迹上,像只青灰色的手,
掐住了我的喉咙。张二麻子的牢门,明明是我亲手锁的。谁能掰弯拇指粗的铁栏?
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抽干他的阳寿?我摸了摸怀里的笔记,纸页被冷汗浸得发皱。
陈玄之的阴坛,苏晚的玉佩,阴差的话——十年前的血,真的要漫到脚边了。
第3章 旧仆暴毙我蹲在张二麻子尸体前,后槽牙咬得发酸。他后颈那个针孔还在渗血,
混着草席上的土,凝成暗红的痂。我捏住他下巴往上掰——喉结下卡着一丝黑血,
像条死蚯蚓。“李头?”老张举着灯笼凑过来,火光晃得我眼睛疼。
我反手挡住光:“去库房拿块草席盖了,别让耗子啃了。”等他转身,
我指甲尖轻轻刮过那丝黑血,藏进袖口的布囊里。回屋时苏晚已经等在窗下。她穿月白衫子,
袖口沾着药渍,手里攥着个青瓷瓶:“老张说牢头急着锁门,我绕后墙进来的。
”我把布囊递过去,她凑着月光看了眼,眉峰一挑:“黑血里有朱砂味。
”“我爹笔记里提过借命术,”我摸出怀里的旧本子,纸页边角磨得发白,
“但摄魂引...他说那是阴术里的邪门儿,得用活人的魂当引子。”苏晚拧开瓷瓶,
把黑血倒进去,药汁立刻翻起泡:“这泡是青的,和我上个月在赵三尸检时见的一样。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扎人,“摄魂引要官身压阵,普通阴差没那道行。”官身。
我喉咙发紧。陈州府里穿官靴的,除了知府就剩县令陈玄之。
十年前他还是林老爷身边的师爷,现在倒成了青天大老爷。“他每月初七亥时去城外破祠堂,
”苏晚从腰间解下块玉佩,羊脂玉上刻着半朵莲花,“我跟踪过三次。
那祠堂是林家祖宅改的,地基下埋着当年的地契。“她把玉佩塞进我手心,”今晚初七,
亥时三刻。“我摸黑翻出件旧皂衣,腰间别了根锁魂棍——牢里专门敲犯人的,铁头木柄,
沉得很。出牢门时老张打了个酒嗝:“李头又去巡夜?”我嗯了声,
余光瞥见他裤脚沾着新泥——和祠堂外那片烂泥地的颜色一模一样。祠堂在城西乱葬岗边上,
荒草齐腰高。我猫在棵老槐树上,看见陈玄之的官轿停在路口,两个衙役举着白纸灯笼,
火光映得他脸上的麻子直发亮。跟在他身后的是个戴斗笠的,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手里攥着叠黄符——鬼市那个阴差!“开坛。”陈玄之扯了扯官服,声音发闷。
斗笠人摘了帽子,青灰脸在月光下泛着光,正是那晚在巷子里说话的阴差。
他把符纸贴在祠堂门楣上,嘴里念着什么,风突然大了,荒草沙沙响,像有人在哭。
我捏紧锁魂棍,正要往下跳,身后传来铁链响。“李默!”牢班头的声音像块破锣,
“大半夜不在牢里守着,跑这儿晃荡什么?”陈玄之猛地转头,月光照在他脸上,
我看见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班头,我...”话没说完,阴差已经把斗笠扣回头上。
陈玄之整理着官服上的补子,笑出满脸褶子:“李牢头尽忠职守,该赏。
”他冲衙役使了个眼色,“送李牢头回牢。”回牢的路上,牢班头的刀鞘撞着我腿。
他凑近我耳朵:“县令大人最恨底下人乱跑。”我没接话,
盯着他靴底——沾着和老张一样的烂泥。推开牢门时,月光正照在门墩上。苏晚蹲在阴影里,
手里攥着块碎瓷片。我刚要开口,后院传来脚步声。牢班头举着灯笼站在院中间,
灯笼光把他的脸切成两半:“李头,县令大人请您去一趟。”他身后的月亮被云遮住了,
风卷着草屑打在我后颈。我摸了摸怀里的笔记,纸页被手心的汗浸得发软。十年前的血,
到底还是漫到脚边了。第4章 县衙设宴牢班头的灯笼在前面晃,我跟着他进县衙时,
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偏厅门帘掀开条缝,陈玄之正捏着酒壶往瓷杯里倒酒,
官服上的仙鹤补子被烛火映得发红。“李牢头来了。”他抬头笑,脸上麻子跟着颤,“坐,
本县备了几个下酒小菜。”我坐得离桌沿半尺远。案上摆着酱牛肉、炒时蔬,
还有盘糖蒸酥酪——牢里死囚临刑前才有的伙食。
陈玄之夹了块牛肉搁我碗里:“听说牢里这月安稳,李牢头功不可没。”我盯着碗里的肉,
喉咙发紧。前日牢里王七暴毙,眉心那道墨痕还在眼前晃。
陈玄之的手指敲着桌沿:“只是...死了三个死囚,县太爷我倒有些心疼。
李牢头可查过死因?“我捏紧筷子,指节发白。父亲的笔记里夹着张旧纸,写着“阴司勾魂,
借命续命”,是十年前他查林家案时记的。“回大人,狱医说是急病。”“急病?
”陈玄之突然拍桌,震得酒壶跳起来,“王七上月还能扛着枷跑两圈,怎么突然就没了?
”他身子前倾,眼睛眯成条缝,“李牢头莫不是...藏着什么没说?
”门帘“唰”地被掀开。周捕头提着铁链进来,身后跟着个蓬头垢面的地痞,
左脸有道刀疤——是赵三同牢的张二。赵三死那天,张二缩在墙角直发抖,
说“勾魂的来了”。“大人,这混球在牢里闹,说要见李牢头。”周捕头把铁链往地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