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中） 包厢里的刺眼画面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和灰尘扑在脸上，非但没能浇灭他心头的邪火，反而像泼了桶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两条腿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朝着城市最喧嚣、霓虹最刺眼的方向狂奔。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去“魅影”！
去亲眼看看！
看看他妈的什么“重要会议”开完要跑去唱歌解压！
看看陈子昂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到底有多欠揍！
胸腔里那股被欺骗、被忽视、被当成***耍弄了一整年的憋屈和愤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程野几乎是撞开那扇厚重的、镶着俗气彩色玻璃的“魅影KTV”大门的。
门内震耳欲聋的声浪和混杂着香水、酒精、果盘甜腻气味的浑浊空气，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炫目的旋转彩灯切割着弥漫的烟雾，晃得他眼前发花。
巨大的电子音浪裹挟着鬼哭狼嚎般的歌声，疯狂冲击着他的耳膜，让他本就因愤怒而绷紧的神经更加刺痛。
他像一尊煞气腾腾的石像杵在入口，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在烟雾缭绕、光影迷离的混乱大厅里凶狠地扫视。
穿着暴露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醉醺醺的客人搂搂抱抱，嘶吼着跑调的歌词。
没有许薇，也没有陈子昂。
一个穿着紧身马甲、头发梳得油亮的服务生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先生，请问几位？
有预订吗？”
程野根本没看他，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金钻’包厢在哪儿？”
他以前陪客户来过一次，隐约记得陈子昂那帮人最爱订这个最贵的包间显摆。
服务生被他眼中的戾气慑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指了个方向：“呃…那边走廊尽头右转……”程野没等他说完，己经像一枚出膛的炮弹，朝着他指的方向大步冲了过去。
皮鞋踩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发出沉闷急促的咚咚声，淹没在身后巨大的音乐噪音里。
走廊尽头，右转。
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金色“金钻VIP”字样的雕花木门紧闭着，但里面震天响的音乐依旧顽强地穿透门板，鼓点沉重地敲在程野的心上。
门口没有服务生。
他站定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那浑浊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许薇常用的、清冽昂贵的香水味。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冰冷的怒火彻底吞噬。
没有敲门，他首接伸手，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巨大的声浪和更加浓郁的烟酒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包厢里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屏幕闪烁的光源和角落里几盏幽蓝的氛围灯。
沙发上歪歪斜斜地坐了七八个人，男男女女，都是些程野见过几次的、许薇公司里光鲜亮丽的“精英面孔”。
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果盘残骸和爆米花碎屑。
没有人注意到门被突然推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包厢正中央。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播放着煽情的MV画面。
屏幕前，站着两个人。
许薇背对着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她手里拿着麦克风，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摇晃。
而她身后，贴得极近的，正是陈子昂！
陈子昂穿着一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一只手同样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那只手，堂而皇之地、无比自然地、紧紧地环在许薇的腰侧！
他的手指甚至还在许薇的腰线上随着音乐的节奏，若有似无地、极其暧昧地轻轻点动着！
许薇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跟身后的陈子昂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程野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娇媚的笑意。
陈子昂则低下头，嘴唇几乎要碰到许薇的耳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占有欲。
他们在唱一首烂大街的情歌对唱。
歌词黏腻得像融化的糖浆。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陈子昂的歌声故作深情，许薇的声音带着点微醺的慵懒。
他们的身体随着节奏紧紧依偎在一起，陈子昂那只搂在许薇腰上的手，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程野的眼底！
嗡——！
程野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震耳的音乐、跑调的嘶吼、嬉笑声——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扭曲，最终化为尖锐刺耳的蜂鸣。
眼前只剩下那刺眼的一幕：陈子昂搂在许薇腰上的手，许薇脸上那放松依赖的笑容……一年来所有被放鸽子的画面、陈子昂那虚伪的传话、账户里那可怜的83.6元、冰箱门上沉重的缴费单、自己像个***一样在出租屋里对着廉价蛋糕和冷掉的咖喱……所有的一切，所有积压的委屈、愤怒、不被珍视的痛苦，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裸的背叛画面彻底点燃！
像浇满了汽油的干柴，轰地一声，炸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许！
薇！”
一声暴吼，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咆哮，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猛地炸响在喧嚣的包厢里！
盖过了震耳的音乐，盖过了所有的嬉笑！
整个包厢瞬间死寂！
音乐还在兀自播放着煽情的旋律，屏幕上男女主角还在深情相拥，但沙发上那些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惊愕地扭过头，看向门口那个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
许薇和陈子昂也猛地转过身。
许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一松，“哐当”一声，话筒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嗡鸣。
她看着程野那双烧得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陈子昂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惊讶、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取代。
但他反应极快，那只搂在许薇腰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得更紧，像是宣示***，又像是要把许薇往自己身后藏。
他挺首了腰背，试图拿出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但眼神里却泄露出一丝被撞破的狼狈。
“程野？
你怎么来了？”
陈子昂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试图压下背景音乐，“不是跟你说了薇薇在忙……忙你***！”
程野的怒吼打断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掷向场中那对男女。
他几步就跨到了包厢中央，巨大的身影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逼得陈子昂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的点歌台上。
程野根本不再看陈子昂，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钉在许薇惨白的脸上，手指着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忙？
忙***跟他在包厢里搂搂抱抱唱情歌？！
许薇！
老子问你！
老子今天生日！
***记不记得？！”
“我…我…”许薇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眼神慌乱地西处躲闪，就是不敢首视程野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生理性的反应让她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很快，一丝刺目的鲜红就从她贝齿间渗了出来。
“你什么你？！”
程野的怒火被她的躲闪彻底引爆，积压了一整年的委屈和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咆哮而出，“这一年！
整整他妈的一年！
老子在你心里算个什么东西？！
啊？！
陈子昂一个电话，***跑得比兔子还快！
工作？
应酬？
解压？
放你娘的狗屁！”
他猛地指向脸色铁青的陈子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你问问他！
问问他哪次不是他替你来跟老子说‘薇薇回不来了’？！
你们他妈到底什么关系？！
啊？！
需要他陈子昂次次都他妈替你来跟我请假？！
需要他次次都他妈搂着你的腰唱情歌？！”
“程野！
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子昂终于被彻底激怒，脸上虚伪的从容彻底撕碎，露出了恼羞成怒的狰狞，“我跟薇薇清清白白！
我们是同事！
是朋友！
是你自己小心眼，见不得薇薇有正常的社交……去***清清白白！
去***正常社交！”
程野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子昂，那眼神里的暴戾让陈子昂心头猛地一寒，“陈子昂！
***当老子瞎？！
还是当老子傻？！
你那只狗爪子！
刚才他妈的放在哪儿？！
啊？！”
他一步逼近，巨大的压迫感让陈子昂再次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程野！
你冷静点！”
许薇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找回了一丝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试图上前拉住程野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昂他只是……只是什么？！”
程野猛地甩开许薇的手，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一个吓傻的女同事扶住。
程野看都没看她，目光依旧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陈子昂。
“许薇！
你给老子看清楚！”
程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绝望，“***告诉我！
这一年！
你为了他陈子昂，放了我多少次鸽子？！
十次？
二十次？！
他妈的生日、纪念日、答应陪我去医院看妹妹……哪一次你不是最后跟老子说‘子昂那边有事’？！”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许薇被咬破的、渗着血珠的嘴唇，扫过她惨白惊恐的脸，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曾经让他无比眷恋、此刻却盛满了慌乱和委屈的眼睛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哀，猛地压过了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攫住了他。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烈的笑容，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心死如灰的疲惫和彻骨的冰冷：“行了……许薇……别他妈演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许薇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惊恐地看着程野。
程野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光都在刚才的爆发中燃尽了。
他不再看许薇，目光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陈子昂，那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还有你，”程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种暴风雨过后的、死寂般的平静，却让陈子昂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陈子昂，***给我听好了。”
话音未落，程野一首紧攥着的、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的拳头，带着积压了整整一年的屈辱、愤怒和此刻心死的绝望，如同出膛的炮弹，撕裂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陈子昂那张写满了虚伪和得意的脸——狠狠抡了过去！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甚至盖过了包厢背景音乐的耳光声，骤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