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几滴冰凉的雨点砸在窗户上，接着就变成了哗啦啦的瓢泼大雨，把整个教学楼都罩在白茫茫的雨雾里。
温眠盯着窗外被风吹得歪倒的梧桐树，手里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她没带伞。
“完了完了，”林晓晓趴在桌子上哀嚎，手指戳着手机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多云的，这雨下得比我妈骂我的时候还凶！”
温眠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
书包侧袋里还放着顾景深昨天给的那盒牛奶，早上喝的时候特意留了半盒，现在却有点后悔——早知道该把空盒子留着，至少能挡挡雨。
下课铃响时，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走廊里挤满了举着伞往楼下冲的学生，尖叫声、伞骨碰撞声混着雨声，像一锅沸腾的粥。
温眠抱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雨帘发愣，不知该怎么冲进这片湿冷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咳嗽。
她回头，看见顾景深站在教室后排的座位旁，正把物理书塞进书包。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他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侧面挂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印着校徽，看起来很新。
温眠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转回头，假装研究雨势。
“没带伞？”
顾景深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她差点踩空台阶。
他己经走到了她旁边，手里拎着书包，那把黑色的伞在他身侧轻轻晃着。
“嗯……”温眠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没雨……”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走廊里的人渐渐走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哗哗的雨声。
温眠能闻到他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窗外潮湿的青草气，比昨天的墨水味更让人安心。
顾景深忽然把伞递给她：“你用吧。”
“啊？
那你怎么办？”
温眠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也没带多余的……我家近。”
他说得很简洁，把伞往她怀里塞了塞，伞柄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跑十分钟就到了。”
温眠还是不肯接，眼看着雨又大了些，雨点砸在走廊的栏杆上，溅起细密的水花。
“可是雨太大了，跑回去会淋湿的……”话没说完，顾景深己经拉开了走廊的门。
冷风夹着雨丝涌进来，吹得他的卫衣帽子滑到了脑后，露出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楼梯口走。
“哎？”
温眠被他拽着往前走，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点潮湿的汗意，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人没法挣脱。
他把她拉到教学楼门口的屋檐下，才松开手。
“等我五分钟。”
没等温眠反应过来，他己经冲进了雨里。
灰色的卫衣很快被雨水打透，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跑得很快，黑色的书包在身后颠着，像只被雨追赶的小鹿，转眼就消失在雨幕里。
温眠站在屋檐下，手里还攥着那把没来得及递回去的伞，指腹蹭过冰凉的伞柄，忽然想起昨天他帮她擦奶渍时，手背上沾到的奶液也是这样凉丝丝的。
五分钟过得像五个小时。
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温眠盯着顾景深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首到看见那个灰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雨里，她才松了口气。
顾景深跑得很急，额前的碎发全湿透了，贴在脸上，眼镜片上沾满了水珠。
他手里拿着件黑色的校服外套，大概是从传达室借的，跑到屋檐下时，浑身都在往下滴水，卫衣的袖口能拧出水流来。
“给。”
他把校服外套递给她，声音有点哑，大概是跑得太急，“披上吧，别感冒了。”
外套是干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温眠愣住了，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和被雨水浸透的肩膀，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那你……我没事。”
他打断她，往后退了半步，站到了屋檐外沿，半边身子重新被雨打湿，“伞你拿着，我跑回去就行。”
温眠还想说什么，他己经转身冲进了雨里。
这次他没跑太快，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有点单薄，黑色的校服外套被他团成一团塞进了书包，大概是怕淋湿了。
温眠赶紧撑开那把印着校徽的伞，追了两步，又停住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打湿了她的裤脚，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色校服外套，布料很软，领口处别着颗银色的校徽，和他衬衫上的一模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把外套披在了身上，宽大的衣摆遮住了她的手背，还能闻到淡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液味。
走到校门口时，温眠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下站着个人。
是顾景深。
他居然没回家，就站在路灯下，望着她这边。
雨还在下，他没打伞，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眼镜片早就模糊了，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在等什么。
温眠的心跳漏了一拍，撑着伞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没走？”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只听见他的声音在雨里发颤：“怕你……怕你不敢一个人走。”
温眠忽然说不出话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像在敲打着什么秘密。
她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大半，两个人挤在小小的伞下，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
“我家就在前面那个路口。”
她小声说，手指紧紧抓着伞柄，“你要不要……先去我家擦擦？”
顾景深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温眠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忽然想起昨天他帮她擦奶渍时，落在指尖的那些白色橡皮沫。
原来被少年用湿透的肩膀为你挡住风雨，是这种心里又酸又软的感觉。
伞下的空间很小，她能闻到他身上潮湿的气息，混着校服外套的清香，比雨后天晴的空气还要让人安心。
路灯的光透过雨幕照进来，在他们脚下的水洼里，映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