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五岁了。
这两年里，皇城的风依旧吹拂着每一寸宫墙，关于这位小殿下的议论，也从最初的惊悸渐渐沉淀为一种微妙的平静。
只因他始终沉默，那声三岁时清晰喊出的“父王”，随着岁月流逝，竟像一场被冥烨独自珍藏的幻觉，再无人敢轻易提及。
他依旧是那副模样，左眼赤红如昔，右眼湛蓝依旧，只是眉眼间褪去了更多稚气，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每日埋首于古籍之中，或是在渊殿的庭院里独自***，用那双异瞳安静地注视着天空、草木，仿佛能从中读懂旁人无法窥见的秘密。
而今日，皇城的气氛却不同寻常。
皇家天赋测试场，坐落于皇城中心，是一座由黑曜石筑成的巨大广场。
广场中央，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水晶球，球身流转着淡淡的白光，这是冥国传承千年的测灵石，能映照出每个孩童潜藏的天赋与灵力属性。
按照冥国律法，所有年满五岁的孩童，无论出身贵贱，今日都需在此接受测试。
天刚蒙蒙亮，测试场便己挤满了人。
家长们牵着自家孩子的手，脸上写满了期待与紧张。
孩子们则大多兴奋不己，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显现的天赋与武器——那是他们未来在这片大陆立足的根本。
天赋从一到十级，一级最弱，十级最强。
传闻中，百年难遇的天才方能达到七级以上，而十级天赋，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首到二十年前，当今国王冥烨横空出世，以十级天赋、武器轩辕剑震惊大陆，才让世人相信，传说并非虚妄。
“下一个，林小胖！”
负责测试的长老高声喊道。
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快步上前，在长老的指引下，将胖乎乎的手掌按在了水晶球上。
“嗡——”水晶球亮起淡黄色的光芒，光芒缠绕上男孩的身体。
下一刻，林小胖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背后凭空展开一对土黄色的小翅膀，手中则多了一面小巧的盾牌。
水晶球上，清晰地浮现出“三级”的字样。
“不错不错，三级防御天赋，将来做个护卫也是好的！”
长老抚着胡须点头。
男孩的父母立刻喜笑颜开，上前将孩子抱了下来。
测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西级！
是长枪！”
“我家娃是扇子，二级……也挺好了。”
“快看那个，矛！
五级！
这可是今天目前最高的了！”
一个个孩子上前，水晶球光芒闪烁，各色翅膀在广场上空展开，长枪、扇子、长矛、盾牌……武器形态各异，却无一人的天赋超过五级。
人群中偶有惊叹，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的平静——天才本就罕见，寻常资质才是世间常态。
冥渊站在测试场的高台上，身侧是面无表情的冥烨。
他安静地看着下方，那双异瞳将广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首到一个身影闯入视线。
那是个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的男孩，比在场所有孩子都要瘦小些。
他有着一头及肩的白色长发，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双纯粹的翠绿色眼眸，像初春刚抽芽的嫩叶，却又带着一丝懵懂的茫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轮到他时，他是被旁边的侍卫轻轻推了一把才走上前的。
当他的手掌触碰到水晶球的瞬间，异变陡生。
水晶球猛地爆发出刺眼的七彩光芒，光芒之盛，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男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比之前任何一个孩子都要高。
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恐惧，小手紧紧攥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紧接着，一对翅膀在他背后缓缓展开。
左半边是如火焰般的赤红，右半边是似深海般的湛蓝，红与蓝在翅膀末端完美交融，竟与冥渊的异瞳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是……异色翅膀！”
“天哪，这光芒……难道是……”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长老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水晶球——上面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数字：“十级”！
十级天赋！
继冥烨之后，冥国竟又出现了一个十级天赋的孩子！
然而，下一秒，众人的惊叹便化作了压抑的窃笑。
男孩漂浮在空中，手中缓缓凝聚出的武器，竟是一只通体莹白的毛笔。
笔杆纤细，笔尖柔软，与十级天赋应有的强大武器相去甚远。
“十级天赋……武器却是支毛笔？”
“哈哈哈，这能有什么用？
写字吗？”
“看来天赋高也没用，武器不行，照样成不了大器。”
嘲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白发男孩似乎听懂了，翠绿的眼眸黯淡下去，翅膀也微微垂下。
他被侍卫匆匆拉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边缘，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
冥渊的目光在他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异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渊儿，到你了。”
冥烨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整个测试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是冥国的王子，是伴随血雨降生的孩子，他的天赋，会是怎样的？
冥渊走下高台，步伐平稳，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水晶球前站定，抬起头，看了一眼悬浮的水晶球，然后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水晶球的刹那——没有光芒亮起。
没有身体漂浮。
没有翅膀展开。
什么都没有。
人群中一片死寂，随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没有天赋？”
长老皱紧眉头，正要开口，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咔嚓——”一声脆响，那颗传承千年、承受过无数天赋测试的水晶球，竟从冥渊触碰的地方开始，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迅速扩大，不过呼吸间，整颗水晶球便“嘭”地一声，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冰晶，消散在空气中。
“水晶球……碎了？！”
“怎么可能！
测灵石坚不可摧，怎么会碎？”
惊呼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向冥渊的目光从期待变成了惊疑，最终定格为鄙夷。
“我看啊，根本不是水晶球的问题，是这王子……是个连天赋都没有的废物，还把测灵石给弄坏了！”
“嘘！
小声点，他可是王子！”
“王子又怎样？
连天赋都没有，难道还能继承王位不成？”
议论声越来越大，虽有忌惮，却难掩其中的轻视。
冥烨站在高台上，赤眸中寒光一闪，周遭的议论声瞬间噤声。
他看着下方那个依旧平静的小小身影，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旁人不知，他却隐约猜到了真相。
测灵石并非坚不可摧，当测试者的力量远超水晶球所能承受的极限时，便会碎裂。
二十年前，他测试时，水晶球也曾剧烈震颤，光芒几乎撑破球身，却终究没碎。
而如今，冥渊只是轻轻一碰……这个沉默了五年的儿子，他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冥渊收回手，看了一眼水晶球碎裂的地方，又抬起头，望向高台上的冥烨。
他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只是对着冥烨，缓缓弯了弯嘴角，做出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就像多年前，在那个血雨之夜，他对悲痛的父王露出的那个无声的笑容。
冥烨的心猛地一缩，挥了挥手：“测试结束，回宫。”
侍卫上前，想要牵起冥渊的手，却被他轻轻避开。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左眼的赤红与右眼的湛蓝映照得愈发分明。
无人知晓，这个被视为“废物”的王子，体内潜藏的力量，早己超越了世间的衡量标准。
而那个拥有十级天赋与异色翅膀、却握着一支毛笔的白发男孩，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冥渊，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