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几乎是立刻按了home键，把那局刚结束的游戏界面切到了后台。
屏幕顶端的时间跳成了00:17，这己经是他连输的第五把。
耳机里还残留着队友暴躁的骂声，他随手扯掉一边耳塞，视线扫过战绩页面上刺眼的红色“失败”，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壳边缘摩挲。
其实这游戏早就玩腻了，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电影刷完了，歌单循环到腻，连短视频都划得手指发麻。
窗外的小区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路灯昏黄的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模糊的光斑。
百无聊赖地划开QQ，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头像上的女孩戴着白色棒球帽，笑眼弯成了月牙。
陈默点开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他下午三点发的。
头像依旧是灰色，对方没有上线，他又白等了。
他退出对话框，翻了翻联系人列表，在线的头像寥寥无几，大多是些不常联系的同学。
犹豫了几秒，还是没点开任何一个。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向屋外。
又是一个夏天，陈默将满十八岁，高中毕业。
他父母双全，却寄住在姨妈家里，家中还有一个名叫陈凡的表弟。
表兄弟都就读于当地最有名的私立高中，“青澄中学”，学费高昂，师资力量雄厚，学生们非富即贵。
在学校里，他扮演的角色像是一个路人，毫无存在感可言。
他己经有六年多没见过爹妈了。
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他们都还活着，每半年都会写信给他。
但每一封信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大概就是说回老家的计划要推迟了。
但陈默却每次还是认真把每一封信读完。
哪怕他也知道爹妈大概率是不会写什么马上要回来之类的内容的。
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聒噪着，混着远处隐约的车流声，把夏夜拉得格外漫长。
陈默伸手推开窗户，晚风带着点潮湿的热气扑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楼下的香樟树枝桠晃了晃，叶影在地上的光斑里摇出细碎的纹路。
他想起下午收到的那封信，信封上盖着陌生城市的邮戳，字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笔一划都透着刻意的平稳。
里面说，今年的暑假或许能抽空回来看看，又或许不能，让他在姨妈家好好听话，别给人添麻烦。
“知道了。”
他对着空气轻声应了一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QQ特别关心的提示。
置顶的那个头像亮了，旁边跳出一条消息：“刚洗完澡，看到你下午发的消息啦，抱歉才回～”陈默的指尖顿了顿，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点星星。
他快速敲了几个字：“没事，刚玩完游戏。”
发送前，又把“刚玩完游戏”删掉，改成“刚看完窗外”。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楼下传来表弟陈凡的喊声：“哥，妈让你下来吃西瓜！”
他应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
楼梯转角的窗户里，正好能看到远处路灯下，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极了他和头像里那个女孩，去年在学校那条香樟道上的样子。
客厅的吊扇转得慢悠悠，西瓜的甜香混着姨妈切水果时的碎语飘过来。
陈凡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见他下来，往旁边挪了挪：“给你留了块最大的。”
陈默拿起西瓜，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瓜皮，手机又震了震。
是那个女孩：“看窗外干嘛呀？
我们这儿刚下过雨，空气湿乎乎的。”
他咬了口西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慌忙用手背擦了擦，打字：“没什么，就看看路灯。”
想了想又补一句，“我们这儿没下雨，挺热的。”
“哈哈，那你别待太久，小心中暑。”
后面跟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陈默盯着那个表情看了两秒，嘴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
陈凡用胳膊肘撞他一下：“笑什么呢？
发春啊？”
“滚。”
他低骂一声，耳根却悄悄热了。
姨妈端着果盘走过来，瞅了眼他手机屏幕：“是小星吧？
那姑娘上次来家里送笔记，看着就机灵。”
他嗯了一声，没多说。
小星是她的名字，林星。
去年分班时被老师调到他前桌，总转过来问他数学题，马尾辫扫过他的课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对了，”姨妈突然说，“你爸妈那信我看了，说可能回来？”
陈默啃西瓜的动作顿了顿，含糊道：“不一定。”
“回来也好，多少年没见了。”
姨妈叹了口气，“你也快成年了，有些事该自己拿主意了。”
他没接话，低头戳着手机屏幕。
林星又发来消息：“对了，明天同学聚会去吗？
班长在群里统计人数呢。”
聚会？
他差点忘了这茬。
毕业散伙饭那天他没去，因为陈凡急性阑尾炎，他在医院守了一夜。
“不知道，”他回，“还没看群。”
“去吧去吧，大家都想再见见你呢。”
林星发来个拜托的表情，“我听说班长还准备了毕业册，要每个人写留言。”
陈默的手指悬在屏幕上。
他想起班里那些面孔，大多是模糊的，只有林星转过来问问题时，睫毛在阳光下抖出的细碎影子，清晰得像昨天才见过。
“再说吧。”
他最终回了这三个字。
吃完西瓜上楼时，楼梯间的窗户正对着隔壁楼的阳台。
有户人家的晾衣绳上，挂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和他身上这件青澄中学的一模一样。
风一吹，校服下摆晃了晃，像只欲飞的鸟。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这次是QQ群的消息提示。
班长@了所有人：“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一个都不能少啊！”
陈默站在楼梯口，抬头望了眼窗外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亮着的头像，指尖在“确认参加”的按钮上，迟迟没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