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五点零七分,林夏把脸埋在枕头里数到第三十二次心跳,
终于认命地掀开薄被。七月末的晨光像黏糊糊地透过纱窗渗进来,
在褪色的蓝格子床单上洇出斑驳的光晕。厨房传来瓷碗磕碰的脆响,
她赤脚踩过吱呀作响的木地板,看见母亲又在给煎蛋摆盘。
蛋液在平底锅里蜷缩成完美的圆形,边缘泛着焦糖色的蕾丝花边,
青瓷碟边照例摆着三朵薄荷叶——和过去十二年每个清晨如出一辙。"夏夏,
今天有体育课吗?"母亲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苍白的漩涡,
药瓶在餐桌玻璃上投下细长的阴影。林夏盯着她手腕内侧淡粉色的疤痕,
那是去年冬天留下的,像条僵死的蚕宝宝趴在那里。"没有。"她咬碎半片抗抑郁药,
苦杏仁的味道在舌根炸开。玄关的帆布包里有张被揉皱的奥赛集训报名表,
班主任说今天截止,墨迹被掌心的汗水晕染成模糊的蓝。她略微无奈的笑了笑,
起身走出了家门。蝉鸣声突然尖锐起来。楼下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咔嗒声,
陈冬青的白色校服衣角从院墙外一闪而过。林夏抓起书包时不小心把被子倒翻了,
水渍在刚被风落在地上的报名表上蜿蜒出诡异的纹路,像极了母亲病历本上的脑部CT图像。
——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林夏的演算纸还停留在第三题。草稿边缘画满了扭曲的几何体,
每个顶点都延伸出尖锐的刺。陈冬青从后排扔来纸团,抛物线精准地坠入她敞开的笔袋。
林夏从笔袋打开了这个字条,放学等我四个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把便签纸戳出个小洞。
林夏用圆规尖沿着破洞划圈,直到纸片变成雪花般的碎屑。物理实验室的挂钟滴答走着,
她数着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动的次数,第三十七片叶子翻过身时,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铝罐。
"可乐。"陈冬青的虎口有打篮球留下的茧,食指关节还粘着创可贴,据说是打篮球刮到的。
。他径自拉开椅子坐下,运动鞋带松垮垮地拖在地上,"张老师让我给你带模拟卷。
"林夏盯着他锁骨处的汗珠,那滴晶莹正顺着校服领口缓缓下滑。
实验台上摆着楞次定律演示器,铜环在铝管中下落的瞬间,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不需要。"时间静止了一瞬等黄昏嗯昏光进教室时,
陈冬青终于按住她收拾书包的手。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血管,
林夏看见他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你妈昨天又去诊所开安定片了吧?"风突然掀开窗帘,
林夏才察觉已经黄昏。她有些慌乱的抓起书包往外跑,走廊里回荡着空荡荡的脚步声。
经过生物角时碰到了含羞草,林夏看着它蜷缩的叶片像极了母亲发病时颤抖的肩膀。
老式居民楼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六楼阳台垂下牵牛花的藤蔓,
紫红色喇叭状花朵在暮色中耷拉着脑袋。钥匙***锁孔的瞬间,
林夏听见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母亲蜷缩在沙发角落,电视屏幕闪着刺目的雪花点。
地板上散落着撕成碎片的照片,泛黄的边角还能辨认出父亲年轻时的轮廓。
林夏蹲下身去捡玻璃碴,食指被划破时竟感觉不到疼,血珠滴在照片碎片上,
把父亲的笑容染成诡异的暗红。林夏看着母亲,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林夏移开视线,从兜里拿出手机,陈冬青的短信框跳出来:我在你家楼下。
林夏越过那些玻璃渣,推开窗,看见少年站在路灯下踩自己的影子。
他仰头时月光正好落进眼睛,像两汪会晃动的月光。"下来。"他用口型说,
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消炎药和纱布从袋口探出头,旁边居然还有盒草莓大福。林夏有些惊奇,
关窗的瞬间,阳台外突然传来窸窣响动——陈冬青抓着生锈的水管正在往上爬。
林夏住在二楼,虽然不高,但陈冬青的行为着实让她心惊。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
露出劲瘦的腰线。林夏揪住他衣领往里拽时,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和干净的气息。
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手。"林夏愣愣的把手抬了起来。碘伏棉球按在伤口时,
林夏终于红了眼眶。陈冬青从裤兜摸出颗薄荷糖,糖纸剥到一半突然停住:"哭出来吧,
我不看。"他说着真的转身去摆弄窗台上的多肉。林夏看着陈冬青,坚定道:“我不会哭的!
”陈冬夏一愣,笑了笑,道:“好。”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出蹩脚的皮影戏。
楼下传来收垃圾车的哐当声,林夏咬碎可乐糖,气泡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陈冬青的校服袖子擦过她手背,布料上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妈要发现了,你先走吧。
”林夏看了眼客厅里的母亲,有些害怕被发现道。陈冬青一笑:“我们又不是在偷情,
慌什么?”林夏顿时狠狠的看了眼陈冬青,陈冬青这才又爬回管道。---第二天清晨,
林夏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母亲昨晚吃了双倍剂量的安定,此刻还在沉睡。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书包,却在玄关处踢到一个纸袋。是陈冬青昨晚留下的,
里面装着碘伏、创可贴,还有一盒草莓大福。便利贴上潦草地写着:记得换药。
林夏把纸袋塞进书包最底层,有些开心的笑了笑。数学课上,陈冬青的座位空着。
林夏盯着他桌上那支掉漆的钢笔,笔帽上还刻着C.D.Q的缩写。
班主任说陈冬青请了病假,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梧桐叶在风中翻飞,
像极了母亲撕碎的照片。放学时下起了雨,林夏在校门口被陈冬青拦住。
他撑着把破旧的格子伞,脸色苍白得吓人:"我送你去诊所。""不用。"林夏攥紧书包带,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陈冬青却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让她心惊。
"你发烧了。"她下意识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偏头躲开。少年的睫毛在雨中轻颤,
像被打湿的蝶翼:"你妈今天没去复诊。"林夏猛地抽回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诊所的方向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刺得她耳膜生疼。陈冬青的伞向她倾斜,
半边肩膀已经湿透:"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看见,但你不能一直这样。"雨越下越大,
林夏看见他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十二年前车祸留下的。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回涌,她想起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傍晚,
自己是如何用小小的身躯护住满脸是血的陈冬青。林夏陷入了回忆,没有意识的摇了摇头。
"让我帮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林夏突然感觉眼眶发热,
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远处传来雷声,不再是那么恐怖,那么暴力。"你根本不懂。
"她转身就跑,雨水打在脸上生疼。陈冬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却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那天晚上,林夏听见阳台传来轻微的响动。陈冬青又爬了上来,这次他怀里抱着个铁皮盒。
月光下,盒子里泛黄的照片闪着微光——是十二年前儿童节那天的拍立得。照片里,
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护着额头带伤的小男孩,笑容灿烂得刺眼。
陈冬青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林夏感觉喉咙发紧,
仿佛有团棉花堵在那里。母亲房间传来梦呓声,她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陈冬青从铁皮盒底层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她昨天扔掉的奥赛报名表。"我帮你拼好了。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水果糖,"这次别撕了。"月光下,
林夏看见他指尖细小的伤痕,应该是跟报名表有关。她突然想起母亲手腕上的疤痕,
想起父亲离开那天的暴雨,想起这些年独自撑过的每个夜晚。眼泪终于决堤,她有些抽气。
陈冬青没有安慰她,只是安静地陪在旁边,直到她哭累了,
才递来一张纸巾:"明天我陪你去报名。"林夏接过纸巾,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头,
看见陈冬青的眼里映着月光,温柔而坚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屋檐滴落的水珠,
敲打着窗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为什么要这样?”林夏的声音有些沙哑,
带着哭过后的疲惫。陈冬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地把铁皮盒放在窗台上,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的边缘。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仿佛透过那张泛黄的拍立得,
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和她。“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他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却清晰,“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连哭都不肯让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