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窗，门口天青色的帐子还散着，沈雁回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她端着水盆跑过来忙冲她摆手：“当心脚下，别跑那么快。”
说着又用帕子捂着嘴紧咳了几声，把帕子慢慢塞到袖子里，冲秀珠歉意一笑：“夜里吵到你了吧。”
“昨天我睡得还挺沉的，二更你喝了水躺下有再咳嗽吗，我都没听见。”
秀珠弯腰把水盆放到盥洗架上，拧干了帕子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伸手慢慢给他拍背顺气，“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嗓子疼不疼？”
“还好，昨天倒是睡了个好觉。”
沈雁回喝了几口温水后把茶杯放到了一旁，伸手拨了拨妻子眼前的齐刘海，又揽过肩膀两个人静静地倚着床栏坐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阳光透过窗棱照到床前，映在床上明晃晃的一块。
院子里娘还在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混着油香飘进了小房间里。
秀珠慢慢伸出手去戳那道光线，细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变得透明甚至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红色。
“调皮。”
沈雁回下巴倚在妻子头顶，伸手去捉那手指，两个人的手在阳光下都变得透明起来。
“该出去了，娘都快做好饭了。”
秀珠趴在丈夫胸口抬头小声提醒了一句，“过会娘该等急了。”
“不急。”
沈雁回捉了妻子的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你听还在炒菜呢。”
秀珠红着脸往回挣了挣，沈雁回反倒松了手改为环着她的腰，低头问她：“娘今天炒的什么菜，这样香。”
“你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秀珠没敢看他又扣起了丈夫胸前的小扣子。
沈雁回低头看了看胸前妻子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下，她紧张的时候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秀珠感觉头顶的那层头发似乎都因为丈夫的那声轻笑而竖了起来，温温热热的呼吸洒在头顶，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他今天精神倒是好，要是从此好起来他们早晚会有孩子的。
想到这，秀珠又忍不住脸红，怎么一天到晚净是想些生孩子的事。
面上一凉，是丈夫微凉的手指。
“你脸红什么。”
丈夫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最后一句几乎是贴在她腮边说的，她甚至能感受到丈夫那微凉的嘴唇正沿着腮边轻轻擦了过来。
“大哥！
娘喊吃饭了。”
秀珠吓了一跳立刻弹了起来，刚在窗前站定，小叔就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看到秀珠站在窗前规规矩矩地站着喊了一声大嫂。
秀珠冲他笑笑喊了声二弟，伸手假装去开窗，一颗心还在扑通乱跳。
“我今天感觉好些了，二弟你端到外面我们一起吃吧。”
身后丈夫的声音平平静静的，一面掀被下床一面喊她：“昨日你收回来的衣服呢？”
小叔又端着食盘出去了，秀珠只得转过身替丈夫找衣服。
到底是让他捉了手锁在怀里亲了一口：“怎么吓成那个样子，我们不出声，二弟不会进来的。”
“你还说，大白天的，哪有这样……这样的。”
秀珠伸手在他肩膀轻轻捶了一下。
“还是这么胆小。”
帐子轻动，没人看到门口天青色的帐子后隐约露出一角黑漆食盘。
“大郎今天气色好多了。”
沈氏乐呵呵地替众人盛粥仔细打量了下大儿子的气色接着说道：“一会喝了药趁天好，让秀娘陪你在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我看这次这个郎中倒有几分本领。”
沈雁回低声应了声是，看了妻子一眼，接过粥碗慢慢喝着，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沈氏看了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只求佛祖保佑大郎从此就好了吧。
吃了饭沈氏又摘了一篮子菜递给秀珠让她送给隔壁木匠家，秀珠把泥炉子上温着的药端到屋里看着丈夫喝完这才挎着篮子去了隔壁。
范家院子静悄悄的，往常院子里总是木匠敲敲打打的声音，今天真是安静。
“范奶奶？
范奶奶在不在家呀？”
秀珠一边喊着，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是秀娘哇，快进来。”
东边的小屋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听着有些干哑，秀珠连忙放下篮子走了过去。
东屋里范老太太正闭眼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摸索着要坐起来。
“慢点慢点，我娘让我送点菜过来，今天怎么不见大山哥在家哇。”
秀珠扶着范老太太坐起来，贴心地给老人披了件衣服。
“大山去村头请大夫去了，这孩子就是听风就是雨，早上起来我说有点头晕让他自己做点饭吃吃我再睡会，他倒好饭也没吃就跑去找大夫了，现在他还没回来我睡了会子也不晕了。”
老太太提起孙子有些无奈，又从床头的藤箱里摸索出几块油纸包着的糕点出来。
“你尝尝，前儿二丫回来送中秋节礼说是县里庆丰楼做的，我闻着味道倒好，但是我吃不惯这大油的东西，你拿回去给大郎和你娘几个尝尝。”
说着把纸包就往秀珠手里塞。
秀珠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想着范奶奶还没有吃饭，先从暖壶里倒了热水出来给她擦了擦手脸，又去灶上盛了一碗粥过来。
“是不是天冷了吹着风了，我早上起来看风是大，现在出了太阳倒是挺暖和的。”
秀珠一边说话，一边坐在床前摘菜，范奶奶眼睛不好，大山哥整日里忙着木匠活，多少帮他们做点什么她心里也舒服些。
“啥时候大山能有个媳妇就好了，他这没着没落儿的，我又看不见，这家里家外也没个人收拾。”
老太太叹了口气，慢慢吃着粥和往常一样跟秀珠拉家常，正说着村里秋收之后祭谷神，范大山带着大夫回来了。
“弟妹来了。”
范大山个子高，一对胳膊上满是肌肉，初秋的天还穿着短打，额头上满是汗，带着大夫一进屋，东屋立刻显得狭窄起来。
秀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让出了位置，“大山哥这菜记得吃，我给你放灶上吧。”
范大山忙去接菜篮子，弟妹长得瘦瘦小小的，不敢累着她。
秀珠笑了笑：“你看着范奶奶，我送过去就行，出来有一会了，也该回去了。”
范大山搓了搓手应了声好，把她送到了门口。
一推门竟看到了沈雁回，初秋的天己经穿上了夹袍站在门口正要进来的样子。
“哦，我刚看到大山哥带着大夫过来……”沈雁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玉似得脸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是范奶奶哪里不舒服吗，大夫怎么说？”
“大夫还在屋里，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头晕。”
范大山往后退了退，想把手里的篮子递给秀珠又缩了回去指了指院子：“要不要再进去坐会？”
秀珠扭头看了看沈雁回，还是决定先回家，“别在风口站着了，先回去吧。”
接过篮子又催范大山回去：“大山哥也回去吧，先看看大夫怎么说。”
“好，好。”
范大山点了点头，握着篮子的手心还在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