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越之镜冰冷,坚硬。安沐禾猛地睁开眼,意识像是被强行塞进一个狭小的木盒里,
沉甸甸地压着胸口。入眼的不是博物馆那恒温恒湿、打光考究的展厅穹顶,
而是陈旧的、微微泛黄的承尘。几缕细细的灰尘在从雕花窗棂缝隙里挤进来的微弱光线中,
无精打采地漂浮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霉味和劣质熏香残余的甜腻。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指尖触碰到身下铺着的、触感粗糙的布料。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惊扰的蜂群,
嗡鸣着乱撞——最后清晰的画面,是博物馆那面新展出的、据说蕴含未解之谜的青铜古镜。
指尖触及镜面冰凉的瞬间,一道刺眼欲盲的白光猛地炸开,吞噬了一切。
“嘶……”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却像是生了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陌生的酸痛感。就在这时,
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浓不耐烦和鄙夷的议论声,像细小的针尖,
透过糊着薄纸的门扇缝隙,清晰地扎进她耳朵里。“……真晦气!整日里病怏怏地躺着,
药罐子倒了多少?夫人那边早不耐烦了,要不是碍着侯爷那点可怜的脸面……”“脸面?
侯爷自己都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女儿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正经小姐该学的针线女红一概不会,成天捧着些发霉的破书,还尽说些疯言疯语,
什么……什么‘历史规律’?嗤!”“就是!府里谁不知道她是被厌弃的主儿?
连个得脸的丫头都比她有体面!这次落水没死透,算她命大,可也够呛了,瞧那气色,
灰败得跟死人似的,能熬过这个冬天都算她祖宗积德……”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刻骨的寒意,
比这简陋屋子里透骨的阴冷更甚。安沐禾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她不是在做梦。
那些清晰的、带着恶意的议论,这具身体残留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个“安沐禾”的破碎记忆——一个在偌大侯府里如同透明尘埃般存在、被所有人唾弃的庶女。
历史系女学霸的冷静在最初的混乱后迅速占据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
那带着霉味的空气呛得她咳了几声,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穿…越…了。
不是回到熟悉的盛世大唐,也不是她曾倾注心血研究的强汉,
而是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被称为“大胤”的朝代。一个……正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下的王朝。
她努力在“安沐禾”那贫瘠的记忆碎片里搜寻有用的信息。“靖王爷……”这个名字,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记忆里充斥着市井关于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的议论——皇帝的忌惮,
朝臣的弹劾,边疆不稳的流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一个念头,
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在她心底破土而出。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被踩进泥里的弃女,
可她安沐禾不是。她的头脑,她浸淫史海多年磨砺出的眼光和权谋思辨,
就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最大的依仗。靖王……他面临的,
是典型的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的死局。皇帝已经动手了。这盘棋,凶险万分。但,
这或许是她摆脱眼前这潭死水、唯一的跳板!她必须接近权力的核心,
接近那个正被风暴包围的男人——靖王!念头一旦生成,便如野火燎原。
安沐禾强撑着极度虚弱的身体,用尽意志力坐起身。目光在狭小简陋的屋子里逡巡,
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被原主用来堆放杂物的破旧木箱上。她扶着冰冷的墙壁,
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打开箱子,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式样老旧的旧衣,还有几本纸页泛黄、边角卷起的书籍。
她毫不犹豫地翻找起来,指尖在粗糙的布料和书页上划过。终于,在最底下,
她摸到了一件手感略厚、颜色深沉的粗布袍子。抖开一看,是件男装,尺寸宽大,样式古板,
显然是府里某个低等下人不合身淘汰下来的。就是它了!安沐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脱下身上那件象征小姐身份、却同样寒酸的旧裙,费力地将那件宽大的粗布男装套在身上。
衣服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她越发瘦小单薄。
她走到墙边那个盛着浑浊冷水的破旧铜盆前,
水面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五官清秀的脸。她毫不犹豫地伸手,
将水盆里沉积的污泥和灰尘搅起,然后,用那双沾满污浊的手,
用力抹在自己的脸上、脖颈上。冰凉的泥水刺激着皮肤,留下道道深色的痕迹,
掩盖了原本的肤色,也模糊了柔和的五官线条。她又胡乱将一头枯黄的长发挽起,
塞进一顶同样破旧的布帽里。镜中如果那浑浊的水面能算镜子的话的人影,
已是一个身形瘦小、面容污秽、毫不起眼的少年仆役。2 王府密谋时机不等人。
府里刚换过班,此刻正是人最松懈的时候。安沐禾屏住呼吸,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房门,
像一抹悄无声息的影子,贴着墙根,迅速融入了侯府后园曲折幽深的回廊阴影之中。靖王府。
府邸的气象与安沐禾一路所见的任何建筑都截然不同。没有侯府那种刻意的华丽与堆砌,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喘不过气的肃杀与威严。巨大的朱红府门紧闭,
门前蹲踞的石狮双目圆睁,仿佛能噬人魂魄。身着铁甲、腰佩长刀的侍卫如同冰冷的雕塑,
矗立在两侧,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空旷的街道,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安沐禾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胸腔。她绕到王府后巷,
这里是运送柴米油盐、倾倒杂物的通道,相对守卫松懈一些。
她缩在一个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阴影里,仔细观察着。一队挑着沉重箩筐的杂役,
在一个管事的带领下,正接受门房简单的盘问和检查。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感,趁着那管事转身呵斥后面一个动作慢的杂役时,
猛地从阴影里窜出,动作迅捷地挤进了杂役队伍的最后,微微弓着背,低着头,
努力模仿着旁边那些杂役疲惫麻木的姿态。“磨蹭什么!快点!”管事的呵斥声就在耳边,
带着唾沫星子。安沐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清晰地看到门房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正扫视着队伍。就在那目光即将落到她身上时,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通过了那扇沉重的角门。一踏入王府内部,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
高墙深院,回廊曲折,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窒息。
她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视线,像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个角落。她不敢有丝毫停留,
凭借着对古代府邸布局的了解和对王府森严等级的本能感知,她像一条滑溜的鱼,
在巨大的府邸阴影中穿梭。避开巡逻的侍卫,躲开行色匆匆的仆役,
朝着王府深处、那权力最核心、也必然是风暴漩涡中心的地方潜行而去。
心跳声在寂静中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终于,她摸到了一处守卫格外森严的院落外。
院门紧闭,但门内传来的压抑气氛,比外面的森严守卫更令人心惊。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她蜷缩在院墙外一丛浓密的、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常青灌木后,
屏住呼吸。隔着厚重的院门和紧闭的雕花窗棂,里面激烈的争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王爷!不能再犹豫了!陛下此番……分明是动了杀心!
那几份弹劾您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奏章,字字诛心!背后定有宫中授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又隐含着一丝恐惧。“哼,拥兵自重?
”另一个声音响起,冰冷,低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刮过铁石,
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孤傲和压抑不住的暴戾,“若非本王麾下儿郎在边疆浴血,
这大胤的万里河山,早被北狄铁蹄踏碎!如今边关烽火未熄,
他们倒先惦记起本王项上人头了?”这声音的主人,无疑就是靖王!紧接着,是第三个声音,
带着谄媚和急切的献策:“王爷息怒!为今之计,不如……不如暂避锋芒?
将部分兵权……交还陛下?以表忠心?或可……”“放屁!”靖王的怒斥如同平地惊雷,
震得窗棂都似乎嗡嗡作响,也震得安沐禾耳膜生疼。那声音里蕴含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屋顶,
“交出兵权?那与自断臂膀、引颈就戮有何区别!尔等食君之禄,不思为君分忧,
只知苟且偷安吗?!”屋内瞬间死寂。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弥漫开来,
连院墙外的安沐禾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显然,这些所谓的谋士,
根本拿不出任何能解开这死局的办法。就是现在!3 生死策安沐禾知道,机会稍纵即逝。
她猛地从灌木丛后站起身,强压下身体的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喊道:“王爷!小人有破局之策!愿献愚见!
”声音划破了院外的死寂,也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屋内那潭绝望的死水。“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院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
两个身材魁梧、煞气腾腾的铁甲侍卫如同猛虎般扑出,
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安沐禾纤细的脖颈上。刀刃的寒气刺得她皮肤生疼,
一股浓烈的铁锈和皮革混合的气味直冲鼻腔。安沐禾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但她没有退缩,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越过闪着寒光的刀刃,
直直地投向院门内。光线骤然涌入昏暗的议事厅,映亮了一张张惊愕、愤怒、审视的脸庞。
正中央主位上端坐着的男人,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即使看不清面容,
也能感受到那两道穿透阴影、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
带着审视猎物的锐利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王府重地!拿下!
”一个留着山羊胡、面色不善的谋士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呵斥,
眼中闪烁着被打断议事的不悦和急于表现的凶狠。侍卫的刀锋又压紧了一分,
冰冷的触感几乎要切入皮肤。“且慢!”安沐禾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无视颈间的利刃,
目光依旧锁定着主位上的那个身影,“王爷!小人斗胆!方才听闻诸位大人议论,皆是死路!
削减兵权是引颈就戮,不削兵权是坐等屠刀!小人有一策,可破此局!请王爷容禀!
”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在死寂的厅堂里回荡。“死路?
”主位上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人心上,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缓缓站起身,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光线终于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一身玄色蟒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孤峰青松。
面容冷峻,棱角分明如同最坚硬的岩石雕琢而成。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
此刻正冷冷地俯视着她,里面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审视蝼蚁般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挑衅后的戾气。
他走到安沐禾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
几乎将瘦小的安沐禾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混杂着冷冽松香和铁血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哦?”靖王微微俯身,
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安沐禾沾满污泥的脸,
最终停留在她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眼睛上。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残忍的玩味,“一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也敢妄言本王谋士皆入‘死路’?”他微微抬手,阻止了侍卫进一步的动作,
但那冰冷的刀锋依旧紧贴着安沐禾的脖颈。“说。”靖王的命令简短,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施舍一个蝼蚁最后开口的机会,“若你的‘良策’,
只是哗众取宠的废话……”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沐禾纤细的脖颈,那眼神,
如同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本王不介意,用你这颗脑袋,
来祭一祭本王帐下这口许久未曾饮血的刀。”死亡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
瞬间刺穿安沐禾强撑的镇定。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喉咙干涩发紧,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但她知道,退缩就是死路。她必须说,
而且必须一击即中!安沐禾强迫自己迎上靖王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
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如同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胸的策论:“王爷明鉴!陛下忌惮,根源在于王爷手握重兵,
功高震主!弹劾奏章,边疆告急,皆是表象,亦是布局!其意,
在逼王爷做出选择——交权则自废武功,任人宰割;不交,则坐实拥兵自重之名,予人口实!
”她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细微涟漪。厅内几个谋士脸色微变,
山羊胡谋士更是冷哼一声,刚想开口反驳,却被靖王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安沐禾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在刺痛,继续道:“此乃阳谋!破局关键,不在是否交权,
而在如何交,交多少,以及……交权之后,如何让陛下非但不能动您,反而要更加倚重您!
”靖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她:“如何做?”“主动削权!”安沐禾斩钉截铁,
“但,只削其表!王爷可上表,言边疆不靖,军费浩繁,为解朝廷之忧,
愿主动削减部分非核心防区的驻军兵额,并将此部分兵权暂归兵部调度!”“荒谬!
”山羊胡谋士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此乃自毁长城!削了就是削了,何来‘只削其表’?
兵权一旦交出,岂有收回之理?王爷万万不可听信此等狂生妄言!”靖王没有理会他,
只是盯着安沐禾,那眼神深不见底:“继续。”安沐禾感受到那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此其一,乃示弱,暂消陛下心头最直接之忌惮。
其二,也是关键——自请出征!王爷需即刻上奏,愿亲率精兵,前往边疆,
扫平那几股看似疥癣之疾、实则不断试探挑衅的北狄小股叛军!”她挺直了瘦小的脊背,
眼中爆发出强烈的自信光芒:“王爷威名赫赫,用兵如神!此战,必胜!且必须速胜!
以雷霆之势,荡平叛逆!届时,捷报传回,举国振奋!王爷便是为国再立新功的擎天玉柱!
陛下若在此时再对王爷动手,便是自毁长城,寒尽天下忠臣良将之心!此乃以退为进,
以战功固权位!削去的那点兵权,与王爷此番立下的赫赫战功和稳固的圣心相比,不值一提!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激动和缺氧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死死盯着靖王。
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靖王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靖王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安沐禾脸上反复逡巡,
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复杂又充满危险的器物。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冰冷的刀锋依旧贴在安沐禾的脖颈上,寒气似乎已经渗入了骨髓。终于,靖王缓缓抬起手,
做了一个手势。颈间的刀锋骤然撤离。安沐禾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靖王的目光扫过厅内神色各异的谋士,最后,
那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回安沐禾脸上。“你叫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小…小人安禾。”安沐禾哑声回答,不敢暴露姓氏。“安禾。”靖王重复了一遍,
声音低沉,“你说,此战必胜?”“是!小人……愿立军令状!”安沐禾咬牙,豁出去了。
“呵。”靖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军令状?你的脑袋,
本王现在就能摘了,何须等到战败?”安沐禾的心猛地一沉。“不过……”靖王话锋一转,
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安沐禾眼底,“你的话,倒也有几分歪理。本王帐下,
确实尽是些只知聒噪、束手无策的废物!”这话一出,厅内众谋士脸色瞬间煞白,
纷纷低下头,无人敢言。靖王的目光重新锁定安沐禾,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审视:“安禾,本王给你一个机会。就依你方才所言,
本王即刻上表,自请出兵!但——”他微微俯身,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安沐禾,
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刻:“你,随军!为本王帐前行走,参赞军务!”安沐禾猛地抬头,
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军?去真正的战场?“若胜了,”靖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依旧冰冷,“本王自有重赏。”他顿了顿,
那薄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声音寒彻骨髓:“若败了……或者,
你的‘良策’有任何差池……”“本王就用你的人头,连同那些无能的废物谋士一起,
祭奠本王死去的儿郎,祭奠这大胤边关染血的疆土!”4 战场惊魂寒风卷着沙砾,
抽打在脸上,生疼。安沐禾裹紧了身上那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粗布军服,
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上,跟随着如同黑色洪流般沉默行进的军队。极目远眺,天地苍茫,
黄沙滚滚,与天际连成一片浑浊的土黄色。远处,
几道孤零零的狼烟笔直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大地流血的伤口,
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荒凉与残酷。这就是边疆。没有京城的繁华喧嚣,没有王府的森严压抑,
只有无边无际的荒芜、刺骨的寒风和空气中弥漫的、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冰冷的沙砾。靖王的大军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
在苍茫大地上蜿蜒前行。中军帅旗之下,那个玄色的身影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身姿挺拔如枪,在猎猎寒风中纹丝不动。他仿佛成了这片荒凉天地的一部分,
冰冷、坚硬、不可撼动。安沐禾被安排在靠近中军、但绝对算不上核心的位置。
靖王给了她一个“帐前行走”的虚名,但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监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不屑、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敌意。
一个来历不明、瘦小不堪、甚至脸上还沾着污泥的“谋士”,在崇尚武力的军中,
无异于异类。“哼,王爷怎会让这等黄口小儿随军?还参赞军务?
莫不是京城里那些酸腐文人派来添乱的?”一个粗豪的声音毫不避讳地响起,
带着浓重的鄙夷。“嘘!小声点!听说这小子在王爷面前夸下海口,立了军令状的!
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了!”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减,
“看他那风吹就倒的模样,能活到战场就不错了!”安沐禾抿紧了唇,
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身体的虚弱和环境的恶劣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
但更让她心焦的是靖王的态度。抵达边境大营已经三日。靖王雷厉风行,迅速接管了防务,
整肃军纪,调兵遣将。斥候如同流水般被派出去,又带着各种情报返回。
帅帐中灯火常常彻夜通明。然而,安沐禾却被彻底地边缘化了。她名义上是“帐前行走”,
却连帅帐的边都摸不到。每次她试图靠近,想了解军情,想提出建议,
都会被守卫的甲士冰冷地挡回。
递上去的、根据斥候零星消息和自己对古代战争理解写成的分析条陈,也如同石沉大海,
杳无音信。靖王仿佛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营区,即使落在她身上,
也如同扫过一粒尘埃,没有丝毫停留。挫败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几乎要将安沐禾淹没。难道……自己赌错了?靖王根本不信她?带她来,
只是为了在失败时方便摘取她的人头?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安沐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找到突破口。既然无法靠近帅帐,那就从最基础的信息入手。她拖着疲惫的身体,
像一个真正的杂役,在营地里四处走动。给伙夫帮忙搬运沉重的粮袋,
手指被粗糙的麻袋磨出血泡;去马厩帮忙照料战马,
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和烈马的踢踏;在寒风刺骨的瞭望台下,帮值守的士兵传递热水,
竖起耳朵倾听他们偶尔的交谈。她观察着士兵们的神态,留意着粮草的消耗速度,
偷听着后勤军官抱怨运输的艰难,甚至蹲在地上,
仔细研究着战马踩踏过后的蹄印深浅和方向……她像一个贪婪的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