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深用三千万买断我的梦想时,眼底藏着刻骨的仇恨。“苏莞,这是你母亲欠我父亲的。
”他撕碎我的画廊合约,将我囚禁在落地窗前作画。每个深夜,
他掐着我脖颈在画布上留下淤青的颜料。直到验孕棒浮现两道红杠,我烧光了所有画作。
五年后国际拍卖会上,我的画作《赎罪》拍出天价。
周砚深红着眼闯入后台:“偷走我的孩子,你赎清了谁的罪?”展厅突然响起童声:“妈妈,
这个叔叔好像我画里的怪兽呀。”1雨点像冰冷的子弹,密集地砸在加长林肯的车窗上,
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霓虹璀璨的街景,也模糊了苏莞眼中最后一点微光。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昂贵的皮革气息混合着周砚深身上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雪松冷香,
却让她如坠冰窟。她攥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里面是她奔波了整整三年,几乎耗尽所有心血和积蓄,
才终于拿下的市中心一处小画廊的租赁合约。
那是她逃离窒息过往、埋葬母亲阴影、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全部希望。指尖下,
粗糙的牛皮纸袋边缘几乎要被她抠破。“周先生……”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画廊的事……”“签了它。”周砚深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切了进来,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精准地切断她所有未出口的恳求。他甚至没有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张薄薄的支票,
随意地递过来,动作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令人屈辱的优雅。支票的数额栏,
一串长长的零刺得苏莞眼睛生疼——三千万。足以买下十个那样的小画廊。也足以,
买断她卑微的梦想。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里。男人靠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深处,
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冷硬的肩线。车窗外的流光偶尔掠过他英俊得过分的侧脸,
照亮那双深邃的眼眸。可那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人间的温度,
只有一片漠然的、经年不化的寒冰,深不见底,仿佛任何光线投射进去都会被冻结、粉碎。
“为什么?”这三个字从苏莞颤抖的唇齿间挤出来,带着绝望的嘶哑,“周砚深,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脸上。那眼神,
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件与己无关、却又必须妥善处置的物品。冰冷的审视,没有愤怒,
没有仇恨,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厌倦。“为什么?”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锋利得能割伤人。“苏莞,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口,“需要我提醒你,你母亲苏曼,
当年是如何像条水蛭一样,吸干了我父亲最后一点价值,又把他像垃圾一样抛弃,
让他死在异国冰冷的街头吗?”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平静地叙述着,
可那平静之下翻涌的,是苏莞能清晰感知到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暗岩浆。“这笔债,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手中的支票,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泛着冷硬的光泽,“母债女偿,
天经地义。你的梦想?”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不过是利息罢了。签了它,
或者,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那间还没开张的画廊,连同你的‘梦想’,一起烂在泥里。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莞的心脏,然后爆开,
将她的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母亲苏曼,那个美丽又疯狂的女人,
是她一生都洗刷不掉的污点,是缠绕她脖颈的沉重锁链。她拼命想逃,想摆脱,可周砚深,
这个来自地狱的债主,轻而易举地就用这根锁链,再次将她拖回了深渊。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车窗,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车厢内死寂一片,
只剩下苏莞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还有支票纸张被捏紧发出的轻微窸窣。
她看着支票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又缓缓抬起眼,看向周砚深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寒眸。
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被那目光里的冷酷彻底碾碎。梦想在绝对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击。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苏莞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支票。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
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然后,她低下头,另一只手摸索着,
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份承载着她所有热望的画廊合约。崭新的纸张,还带着油墨的气息。
刺啦——一声尖锐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车厢里骤然响起,盖过了窗外的暴雨。
苏莞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张纸狠狠撕开!一下,又一下!脆弱的纸张在她手中碎裂、变形,
如同她此刻被彻底撕碎的心。纸屑纷纷扬扬落下,掉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像一场无声的、绝望的葬礼。周砚深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那亘古的寒冰,似乎又凝结得厚了一层。“很好。”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回檀宫。”车子无声地启动,汇入雨夜的洪流。
苏莞瘫软在座椅里,指尖还捏着那张撕碎的合约残片,支票冰冷的棱角硌着她的掌心。
她闭上眼,温热的液体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滑落,迅速被昂贵的真皮座椅吸收,
不留一丝痕迹。窗外,她的梦想和仅有的自由,被这场冰冷的暴雨,彻底埋葬。
2檀宫顶层公寓的巨大落地窗,像一块冰冷的、毫无瑕疵的黑曜石,
倒映着城市深处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那些细碎的光芒本该温暖,此刻落在苏莞眼中,
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囚笼感。脚下,是整个城市匍匐的渺小缩影,而她,
被囚禁在这云端之上。宽敞得近乎空旷的画室里,只有画架、颜料和她自己。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特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周砚深斜倚在门框上,
身形被走廊的阴影切割得有些模糊。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和冰冷的眼神。
他像一个冷漠的监工,审视着牢笼里唯一的囚徒。“画。”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苏莞背对着他,
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色亚麻衬衫,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油彩,
像绝望开出的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后那道令人脊背发凉的视线,拿起调色刀,
狠狠剜起一坨浓稠的深蓝色颜料,用力甩在绷紧的亚麻画布上。砰!
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深蓝的油彩在米白色的底子上炸开,像深海绝望的漩涡,
又像淤青的皮肤。她开始涂抹,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戾。刮刀刮过画布,
发出沙哑刺耳的噪音。
深蓝、暗紫、浓黑……阴郁压抑的色彩在画布上疯狂蔓延、堆叠、覆盖。她不是在创作,
更像是在用颜料和画布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一场注定失败的自我凌迟。画布上,
渐渐浮现出一个扭曲的、被重重锁链缠绕的女性轮廓。那轮廓挣扎着,
却深陷在粘稠的黑暗泥沼里,无法挣脱。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颜料的气味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夜色浓稠如墨。身后的阴影无声地靠近。
松节油和烟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
瞬间笼罩了苏莞。她握着刮刀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大手,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冰凉的指尖贴上她温热的皮肤,
激起一片战栗的颗粒。“唔……”窒息感瞬间袭来,苏莞被迫仰起头,
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钳制而向后微弓。周砚深的脸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带着烟草的味道,
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更深的战栗和恐惧。他的目光却越过她的头顶,
落在那幅色彩浓烈压抑、充满扭曲挣扎的画布上,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件死物。“不够,
”他低沉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膜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你的痛苦,
画得太浅了。”攫住她脖颈的手猛地用力一按!“啊!”苏莞痛呼出声,
身体被他强横的力量推着向前踉跄一步,脖颈被迫以一个极其屈辱的角度向前弯曲。啪嗒!
她握着刮刀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松,沾满深紫颜料的刮刀掉落在画布下方边缘,
砸出一小片混乱的污迹。而她的脖颈,
被那强大的力量狠狠按在了那幅尚未干透的、浓稠冰冷的画布上!
冰凉的、粘腻的颜料瞬间糊满了她颈侧温热的皮肤,浓重的油彩气味呛入鼻腔。
画布上粗糙的纹理和尚未干透的油彩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禁锢感。
深紫色的油彩沾染在她白皙的颈侧皮肤上,迅速晕开,形成一大片刺目的、淤青般的印记。
周砚深的手依旧死死按着她的后颈,将她钉在画布上,像钉住一只垂死的蝴蝶。他俯下身,
冰冷的唇几乎擦过她沾着颜料的耳垂,声音里淬着毒:“感受到你母亲当年的绝望了吗?
苏莞?”他的气息喷吐在她冰冷的皮肤上,“这颜色,才配得上她的罪孽,和你的……偿还。
”屈辱、窒息、冰冷的粘腻感……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
狠狠扎进苏莞的四肢百骸。她被迫贴在冰冷的画布上,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油彩,在脸上蜿蜒出狼狈不堪的痕迹。喉咙被死死扼住,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嘶喊。这个疯子!这个以折磨她为乐的魔鬼!
她沾满油彩的手指在冰冷的画布边缘徒劳地抓挠着,留下几道混乱而绝望的划痕。黑暗中,
只有他灼热的呼吸和冰冷的手指,是真实存在的酷刑。画布上那个扭曲挣扎的女性轮廓,
仿佛就是她自己此刻最真实的写照。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攫住她脖颈的力量骤然消失。周砚深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抽回手,
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他甚至掏出一方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手帕,
仔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属于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油彩和体温。苏莞失去支撑,
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板上。冰冷的瓷砖寒意刺骨。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新鲜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颈侧和脸颊上,
那片深紫色的“淤青”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她抬起手,
颤抖着想去触碰那片冰冷粘腻的皮肤,指尖却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油彩,留下更加混乱污浊的痕迹。
周砚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仿佛欣赏着一件刚刚完成的、还算满意的“作品”。
他丢掉擦过手的手帕,那方昂贵的丝帕像垃圾一样飘落在苏莞脚边。“继续画。
”他丢下冰冷的三个字,转身,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画室门口,
留下满室浓烈的油彩味、烟草味,和一个被彻底碾碎、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女人。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冷漠地注视着这云端牢笼里无声的酷刑。
苏莞蜷缩着,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颈侧的油彩如同烙印,
提醒着她无法逃脱的命运。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将她淹没。
日子在檀宫顶层这座巨大而冰冷的牢笼里,如同被冻结的河流,缓慢而粘稠地流淌。
周砚深像一头蛰伏的、掌控一切的猛兽,
他的出现总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目的性——为了在苏莞身上烙印下更深的屈辱和痛苦。
有时是深夜,他带着一身酒气和外面清冷的夜露归来,不由分说地将她从浅眠中拽起,
按在冰冷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她眼底燃烧成一片模糊的光晕,而他的气息灼热滚烫,
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噬落在她脆弱的颈间和肩头,留下青紫的印记。她被迫承受着,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不属于她的繁华。有时是清晨,他心情“好”的时候。
他会坐在画室唯一的单人沙发里,像欣赏一场演出,看着她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挣扎。
他偶尔会恶劣地指点,用最刻薄的语言评价她调出的颜色、勾勒的线条。“太亮了,苏莞。
你母亲的罪孽,配不上这么明媚的颜色。”“这线条软弱无力,像你一样,不堪一击。
”“重画。”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苏莞紧咬着唇,
尝到血腥味也毫不在意,只是更加用力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劲,
将那些被他否定的色彩狠狠刮掉,重新涂抹上更暗沉、更压抑的色调。画布上,
永远只有无边的黑暗、扭曲的挣扎、冰冷的锁链和绝望的眼睛。
画室里堆叠起越来越多被浓重油彩覆盖的画布,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埋葬着她被碾碎的骄傲和灵魂。生理期的延迟起初并未引起苏莞太多的注意。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的持续消耗,早已让她的生理周期紊乱不堪。
直到那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在一个阴沉的早晨汹涌而至。她冲进冰冷的盥洗室,
趴在光洁的大理石面盆上,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苦涩的胆汁。
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得脱了形的脸,眼窝深陷,
嘴唇毫无血色。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
不会的……不可能……她扶着冰冷的台面,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盥洗室,翻箱倒柜,终于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找到了一盒不知何时留下的、早已过期的验孕棒。等待结果的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苏莞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双手死死抱着膝盖,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不敢看,
却又无法控制地将目光死死钉在洗手台上那根小小的白色塑料棒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那小小的显示窗口里,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浮现出两道刺目的红色横杠!轰——!
苏莞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
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两道红杠,像两道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枷锁,
瞬间勒紧了她的脖子,勒得她无法呼吸!孩子?周砚深的孩子?!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一丝一毫的温情或希望,而是灭顶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那个恶魔的孩子!那个将她拖入地狱、日日夜夜折磨她的男人的孩子!这个孩子,
只会成为她更深、更无法挣脱的枷锁!只会成为周砚深用来折磨她、羞辱她的新工具!
“不……不要……”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溢出,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她猛地伸出手,
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要彻底毁灭这可怕的证据,一把抓起那根验孕棒,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向冰冷的瓷砖墙壁!啪!塑料外壳碎裂开来,里面的试纸飘落在地,
那两道红杠在冰冷的灯光下,依旧狰狞刺目。苏莞的视线越过碎裂的塑料片,
落在了画室门口堆积如山的画布上。那些浓烈的、绝望的、扭曲的色彩,
那些她无数个日夜在痛苦和屈辱中挣扎的见证……像一座座墓碑压在她的心头。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步步走向画室。
她拿起角落里那桶用来清洗画笔的、气味刺鼻的松节油,拧开盖子。
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苏莞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她拎起沉重的油桶,
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刺鼻的液体,猛地泼向那一幅幅浸透了她血泪的画作!哗啦——!
透明的液体倾泻而下,迅速浸透亚麻布,晕染开下面浓重的油彩。
松节油刺鼻的味道瞬间盖过了油彩的气息。接着,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猛地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正午惨白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拿起周砚深遗忘在沙发扶手上、那个价值不菲的纯金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
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像两簇鬼火。她面无表情地弯下腰,
将跳跃的火苗,凑近了一幅刚刚被松节油浸透、画着扭曲人像的画布边缘。轰——!
幽蓝的火舌瞬间爆燃!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恶魔,狂啸着、贪婪地顺着流淌的松节油,
疯狂地舔舐上那些浸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油彩!火势蔓延得极快,
明亮的橘红色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瞬间吞噬了一幅画,又凶猛地扑向下一幅!
浓烟滚滚而起,带着颜料和松节油燃烧的刺鼻气味,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火光跳跃,
映照着苏莞苍白如纸的脸。她站在一片升腾的火焰和浓烟前,
看着那些禁锢她灵魂的画作在火中扭曲、变形、化为灰烬,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解脱般的疯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冰冷的、俯瞰众生的城市。窗内,
是一场由绝望亲手点燃的、盛大的葬礼。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是她为自己和孩子,
敲响的丧钟。浓烟触发了天花板上尖锐刺耳的火灾警报。
尖锐的蜂鸣瞬间撕裂了檀宫顶层死寂的空气!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佣人惊恐的尖叫和管家焦急的呼喊。“苏小姐!快出来!着火了!”“天哪!画室!
快灭火!”苏莞站在一片火海和浓烟前,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她所有痛苦、屈辱和短暂“创作”的火焰,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
眼泪直流,可她的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近乎解脱的弧度。然后,她猛地转身,像一道白色的幽灵,
决绝地冲出了浓烟滚滚的画室,
冲向与消防通道相反的方向——周砚深巨大的、连接着私人电梯的主卧套间!
身后的尖叫和呼喊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她目标明确,
扑向衣帽间深处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那是她无数次被迫帮他取手表时,
无意中窥见他输入密码的地方。冰冷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浓烟的刺激而剧烈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凭着模糊的记忆,按下了那几个按键。咔哒。一声轻响,
在混乱的警报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柜门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份文件,
一个丝绒盒子,以及厚厚一沓崭新的大额美金。苏莞看都没看那些文件,
一把抓起那沓冰冷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美金,胡乱塞进自己宽大的亚麻衬衫里。接着,
她目光落在旁边那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上。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它。一枚戒指。
不是璀璨的钻石,也不是象征永恒的铂金。那是一枚造型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粗犷的男戒,
戒身是厚重的黄金,戒面镶嵌着一块未经打磨、呈现出原始墨绿色的孔雀石,
石头上有着天然的、如同古老文字的白色纹理。戒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黄金的光泽温润内敛,孔雀石深邃神秘。这绝不是周砚深会戴的东西,更像是……某种旧物。
苏莞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她没有时间细想,将戒指连同盒子一起,
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和丝绒触感,像抓住了一块浮冰。她冲出衣帽间,
跑过空旷的、回荡着警报声的客厅,毫不犹豫地冲向那部专属的私人电梯。指纹解锁,
电梯门无声滑开。她闪身进去,疯狂地按着地下停车场的按钮。金属门缓缓合拢,
将外面尖锐的警报声、佣人的呼喊声以及那越来越浓的、毁灭性的烟火气,彻底隔绝。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下降。狭小的空间里,苏莞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怀里那沓厚厚的美金硌得她生疼,
手心紧攥的戒指盒边缘也深深陷入皮肉。浓烟熏染过的脸颊上,泪痕和烟灰交织,狼狈不堪,
唯有那双眼睛,在电梯顶灯惨白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那里面不再是空洞和绝望,
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冰冷的清醒。电梯门在地下二层无声滑开。
专属停车位上,停着周砚深那辆极少动用、几乎成了摆设的黑色宾利添越。钥匙,
就插在车上——这是他狂妄掌控欲下唯一可能的疏忽。苏莞没有丝毫犹豫,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真皮座椅冰冷,带着属于他的、浓郁的雪松冷香,
这味道让她胃部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她强压下恶心,颤抖着手插入钥匙,启动引擎。
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在地下车库响起。她深吸一口气,一脚油门狠狠踩下!
沉重的黑色越野车像一头被惊醒的钢铁猛兽,猛地窜出车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
朝着出口的斜坡疾驰而去!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冰冷的水泥立柱和昏黄的灯光。
出口闸杆的感应器识别到车牌,缓缓抬起。就在车头冲出车库,
沐浴在外面世界刺眼阳光下的瞬间——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即使隔着厚重的车顶,苏莞也能感觉到那剧烈的震动!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檀宫顶层,那面巨大的、曾经禁锢了她无数日夜的落地窗方向,
浓黑的烟柱正滚滚涌出!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巨兽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破碎的窗框!
那曾经象征着他无上权力和财富的冰冷囚笼,此刻正在她亲手点燃的火焰中,
痛苦地扭曲、崩塌!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快意和悲凉瞬间攫住了她。她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没有回头,没有停留,她将油门踩到底,黑色的宾利如同离弦之箭,
猛地汇入外面车水马龙、阳光刺眼的街道,彻底消失在城市汹涌的人潮车流之中。后视镜里,
檀宫顶层的黑烟,像一道绝望的伤疤,烙印在城市的天空。
也烙印在了她决然逃离的背影之后。3五年。巴黎,塞纳河左岸。
深秋的凉意浸透了古老的石墙,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烤面包的焦香和落叶腐朽的气息。
一家门脸并不张扬、却处处透着岁月沉淀与艺术格调的小型画廊内,气氛却异常热烈。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名为“新生·溯源”的新锐画家联展。开幕酒会已近尾声,
但人群并未散去,反而更加集中地簇拥在展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闪光灯此起彼伏,
快门声密集如雨。焦点,是一幅尺寸巨大的三联油画。画作没有具体的名字,
只有一个简单的编号:《赎罪·三》。画布被一种近乎燃烧的、浓烈到化不开的赭红色铺满,
那是大地深处岩浆的颜色,是干涸血液凝结的颜色。在这片灼热、压抑的底色之上,
用极其厚重、堆叠的笔触,描绘着无数断裂、扭曲、如同饱受酷刑后碎裂的骨骼与锁链。
那些断裂处,并非彻底的绝望,反而透出一种狰狞的力量感,
仿佛在痛苦中积蓄着挣脱的爆发力。最令人震撼的,是画面中心,
那一片浓烈赭红与扭曲断链之下,
被小心翼翼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笔触描绘出的景象——一小片清澈得如同冰川融水的蓝色。
那蓝色极其纯粹、极其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一切污浊的生命力。蓝色之中,
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蜷缩的、如同胚胎般的金色光晕。
整幅画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禁锢与挣脱、沉沦与救赎的强烈冲突。
厚重的油彩在灯光下形成凹凸不平的肌理,仿佛承载着画家灵魂深处的挣扎与呐喊。
那扑面而来的情感冲击力,让所有站在它面前的观者,都感到一种灵魂被攫住的窒息与震撼。
“五百万欧元!第三次!”拍卖师激动得声音发颤,手中的木槌高高举起。“成交!
恭喜来自瑞士的格伦菲尔德先生!您拍得了苏莞女士这幅震撼灵魂的杰作——《赎罪·三》!
”木槌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全场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人群中央,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质地精良的米白色亚麻西装套裙的女人,微微颔首致意。她身姿挺拔,
面容沉静,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与惊惶,眉宇间沉淀着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从容与疏离。
皮肤是久不见强光的白皙,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沉静深邃,像两泓深秋的潭水。
正是化名“苏莞”的苏莞。她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闪光灯在她身上不断亮起,
记录下这位神秘东方女画家在欧洲艺术圈崭露头角的瞬间。“苏莞女士,
您的作品充满了惊人的力量!请问创作《赎罪》系列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一位金发碧眼的记者迫不及待地将话筒递到她面前。
苏莞苏莞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记者热切的脸,落在那幅刚刚拍出天价的《赎罪·三》上。
那浓烈的赭红,曾是她无数个深夜噩梦的主色调;那扭曲的断链,
她灵魂深处的烙印;而那一小片脆弱的蓝和金色的光晕……她的心尖几不可察地抽痛了一下,
脸上却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淡然微笑,用流利的法语回答:“灵感?
或许源于对生命本身的一场漫长诘问。关于破碎,关于修复,关于在废墟之上,
是否还能开出……不被定义的花朵。”她的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奇特的、抚平喧嚣的磁性质感。“说得好!”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一位穿着考究唐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在几位助理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正是促成苏莞这次联展、在华人收藏界极具分量的李老。“苏莞的画,是在用灵魂熬油作灯。
这‘赎罪’,赎的不是谁的罪,是生命本身向死而生的勇气!”李老的话语掷地有声,
引来周围一片附和的掌声。苏莞向李老投去感激的一瞥。正是这位睿智的老人,
五年前在巴黎一家小咖啡馆偶然看到了她潦草涂在餐巾纸上的素描,慧眼识珠,
给了她庇护、资源和重新拿起画笔的勇气。酒会渐入尾声。苏莞在李老和画廊经理的陪伴下,
准备离场,前往后台稍作休息。闪光灯和人群的簇拥让她有些疲惫,
只想尽快离开这喧嚣的中心。就在她转身,即将步入通往后台的安静走廊时——砰!
画廊厚重的大门被人以一种极其粗暴、带着巨大力量的方式猛地撞开!
沉重的实木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喧嚣的酒会现场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
所有的闪光灯,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逆着门外巴黎深秋清冷的夜风和昏黄的路灯光晕,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手工西装,没有系领带,
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两粒扣子,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风尘仆仆,仿佛刚从千里之外赶来,
周身裹挟着一股未散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男人英俊得近乎凌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此刻却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像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那目光如同两道有实质的探照光束,穿透人群的缝隙,
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疯狂,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走廊入口处,
那个穿着米白色西装、正欲转身的纤细身影!是周砚深!五年时光,
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更深的冷峻和迫人的气势。只是此刻,
那层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外壳被彻底撕裂,露出底下岩浆般滚烫的、濒临失控的狂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被无形的压力抽空,令人窒息。
苏莞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
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五年的时光、刻意的遗忘、筑起的心防,在这个男人出现的瞬间,如同纸糊的城堡,
轰然坍塌!她僵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只有指尖无法控制地深深掐进了掌心,
带来尖锐的疼痛,提醒她这不是噩梦。周砚深动了。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暴怒雄狮,
无视了满场惊愕的目光和闪烁的镜头,大步流星地穿过死寂的人群,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踏在苏莞的心尖上!
他径直冲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雪松冷香和烟草气息的强烈压迫感,时隔五年,
依旧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蛮横地席卷而来!
他的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和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到她的脸上。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攫住她苍白的面孔,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苏莞——”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
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被愚弄的疯狂,狠狠砸向苏莞,
“偷走我的孩子!”他猛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巨大的力量,
狠狠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告诉我!这五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滔天的质问,响彻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画廊,
“你用这幅该死的《赎罪》,到底赎清了谁的罪?!嗯?!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男人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疯狂,让苏莞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五年构筑的堤坝在洪峰面前摇摇欲坠。她想后退,想挣脱,想尖叫,可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燃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逼近,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而惊恐的脸。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火药味和巨大戏剧冲突的一幕惊呆了。
闪光灯忘记了闪烁,记者忘记了提问,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顶点——“妈妈!
”一个清脆的、带着点奶气、又无比清晰的童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
骤然在寂静的画廊里响起!这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魔力,
瞬间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和紧绷的神经!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暴怒中的周砚深和惊骇欲绝的苏莞,都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猛地转了过去!
只见展厅入口处,一个穿着藏蓝色小呢子外套、戴着同色贝雷帽的小男孩,
正被李老身边一位温婉的女助理轻轻牵着。小男孩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皙,
小脸圆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灵动异常。他显然刚进来,
小鼻头冻得有点红,好奇地看着展厅里剑拔弩张的大人们。
他的目光扫过被周砚深死死攥着手腕、脸色苍白的苏莞,小眉头疑惑地皱起。接着,
睛好奇地、毫无惧色地看向了那个高大的、浑身散发着可怕气息、正抓着他妈妈的陌生男人。
小男孩歪了歪小脑袋,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周砚深,用那清脆的童音,
清晰无比地、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直率,大声问道:“妈妈,这个叔叔……”他顿了顿,
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小脸上满是认真的困惑,“……好像我画里的怪兽呀!
”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小男孩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也最荒谬的钥匙,
狠狠插进了现场凝固的死寂之中!瞬间引爆了所有压抑的情绪和惊愕!
“噗嗤……”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又立刻死死捂住嘴。“我的天……”记者们如梦初醒,
手中的相机再次疯狂闪烁起来,记录下这戏剧性拉满的一幕。“孩子?苏莞女士有孩子?
”“那个男人……他刚才说什么?偷走他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瞬间蔓延开来,
无数道目光在暴怒的周砚深、惊惶的苏莞和那个语出惊人的小男孩之间来回逡巡,
充满了震惊、探究和难以置信的八卦光芒。周砚深高大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攫住苏莞手腕的手指,力道在瞬间失控般加重,捏得苏莞痛哼一声,脸色更白。然而,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怒火,都被那句“怪兽”和那声清晰的“妈妈”狠狠钉在了原地!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死死地、一寸一寸地盯在那个小男孩的脸上!那白皙的皮肤,
那圆润的脸颊轮廓……还有那双眼睛!那双乌溜溜的、又大又亮的眼睛!
此刻正带着孩童独有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毫不躲闪地回视着他!
这眼睛……这轮廓……像谁?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海啸般的巨大冲击力,
混合着荒谬、震惊、一丝难以捕捉的恐慌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陌生的悸动,
狠狠撞上周砚深的心脏!他那坚如磐石的冷硬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抑制的裂痕!
暴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的是一种近乎空白的、被彻底打败的茫然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狼狈的僵硬。
他抓着的……是他孩子的母亲?他质问的……是他孩子的母亲?
而这个孩子……指着他说……像怪兽?周砚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
被一个五岁孩童天真的一句话,彻底碾得粉碎。苏莞趁着周砚深那瞬间的僵硬和失神,
猛地用力,终于挣脱了他铁钳般的手!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母兽护崽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将那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紧紧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孩子和周砚深之间!她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
看着周砚深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恐惧和冰冷的戒备,如同护着幼崽的母狼。
“予安!到妈妈这里来!”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紧紧抓住儿子的小手。
小男孩周予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不同寻常的恐惧和眼前这个“怪兽叔叔”带来的巨大压力,
小脸上的好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他往苏莞身后缩了缩,
小手紧紧回握住妈妈冰凉的手指。母子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形成一个抗拒外界的、脆弱又坚韧的小小堡垒。与几步之外,
那个身形高大、却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僵立当场的男人,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闪光灯疯狂闪烁,将这戏剧性的一幕永恒定格。周砚深站在原地,
高大的身影在明亮展厅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孤寂。
他看着苏莞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戒备,
酷似自己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的孩子……一股迟来的、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无措”的情绪,
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了他的心脏。他那双曾经只盛得下冰冷和掌控的手,
此刻竟有些……微微发颤。4巴黎深秋的夜,带着塞纳河潮湿的水汽和落叶的腐朽气息。
画廊后台狭小的休息室里,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门被苏莞死死反锁,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手腕上被周砚深捏出的红痕依旧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刚才那场猝不及防的地狱重逢。
小小的周予安被刚才的阵仗吓到了,紧紧抱着苏莞的腿,把小脸埋在她米白色的西装裤上,
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又不安地瞄着门口的方向,像只受惊的小鹿。
“妈妈……”小家伙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的哭腔,
“那个怪兽叔叔……好可怕……”苏莞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尖锐地疼。她蹲下身,
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怕,
宝贝不怕,妈妈在呢。他不是怪兽……他只是……”她哽住了,
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那个男人是谁,
以及他们之间那团混乱不堪、充满伤害的过往。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沉稳而执着的敲门声。
叩、叩、叩。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每一下都像敲在苏莞紧绷的神经上。
周予安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猛地一抖。“苏莞,”门外传来周砚深的声音。
那声音褪去了画廊里的狂怒和嘶哑,变得低沉、紧绷,
甚至带上了一丝……苏莞从未听过的、极力压抑的沙哑。“开门。我们谈谈。”谈谈?
谈什么?谈他如何继续追讨那笔所谓的“父债”?
谈他如何将她和孩子再次拖回那个冰冷的牢笼?苏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
她将儿子抱得更紧,声音冷得像冰:“周砚深,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请你离开!
否则我立刻报警!”门外沉默了几秒。“报警?”周砚深的声音似乎更低了些,
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沉重,“告诉警察,我是你儿子的生物学父亲?还是告诉警察,
五年前,你放火烧了我的房子,卷款潜逃?”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苏莞最深的恐惧。“你!
”苏莞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她知道,在这个男人掌控的规则里,
她永远处于弱势。“开门,苏莞。”周砚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
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如同他五年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我只想看看他。看看……我的儿子。”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涩,
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石。“他不是你的!”苏莞脱口而出,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他姓苏!
他叫苏予安!跟你周砚深没有半点关系!”强烈的保护欲让她口不择言,
只想彻底斩断这个男人和孩子之间任何可能的联系。门外彻底陷入了沉默。
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休息室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就在苏莞以为他即将再次爆发,
或者干脆破门而入时——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紧接着,
是周砚深的声音,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苏莞从未想象过的、近乎卑微的沙哑和沉重。
“好……好……”他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苏予安……好名字……”“苏莞,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的穿透力,“开门。
我求你。”“求”?这个字眼像一颗子弹,狠狠击中了苏莞。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视她如蝼蚁的周砚深……居然说“求”?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席卷了她。她僵在原地,抱着儿子的手臂微微发颤。
周予安似乎也感受到了门外不同寻常的气氛,悄悄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门外的周砚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高大的身躯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下了一膝。
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个动作,
对于习惯了睥睨众生的周砚深来说,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世界。他仰起头,
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那双曾经只盛得下寒冰和掌控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一种近乎毁灭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
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门后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魂牵梦萦的女人。
“苏莞……”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用我的余生,赌你信我一次……”他伸出那只曾轻易掌控她命运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小丝绒盒子。正是五年前,苏莞逃离时,
从檀宫保险柜里带走的那一个!他颤抖着手指,打开盒子。灯光下,
那枚造型古朴粗犷的黄金孔雀石男戒,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丝绒里。黄金温润,
墨绿色的孔雀石深邃,白色的天然纹理如同古老的符咒。“赌注……”周砚深看着戒指,
又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话语钉入门后女人的灵魂深处,
“是周家所有产业,和我这条命!”他将戒指盒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推到门缝边。
那枚古老的戒指,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折射出幽微而沉重的光芒,像一个沉默的见证,
也像一个绝望的祭品。休息室内,一片死寂。苏莞背靠着门板,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门外男人那沉重嘶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尖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牙齿细微的磕碰声。
周予安被妈妈不同寻常的僵硬和恐惧吓到了,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小声地、怯怯地又叫了一声:“妈妈……”这声呼唤像一根针,
瞬间刺破了苏莞被巨大冲击和恐慌包裹的混沌。她猛地低下头,
看着儿子那张酷似门外男人的小脸上写满的惊惶和无助。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愤怒、荒谬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楚,
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滚!”苏莞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尖利破碎,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愤怒,“周砚深!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永远都不会信你!
永远都不会!带着你的戒指!带着你的赌注!滚回你的地狱去!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一边嘶吼着,一边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
仿佛这样就能将门外那个带来毁灭风暴的男人彻底隔绝。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混合着浓重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恨意,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门外,再无声息。
只有那枚静静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孔雀石戒指,在门缝透出的微光里,
沉默地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像一颗被遗弃的、绝望的心脏。5周砚深走了吗?
还是……苏莞不敢深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死死抵着门,身体僵硬冰冷,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门外那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上。
时间在极度的恐慌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终于,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皮鞋踩在走廊地板上,
沉重而缓慢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嗒…嗒…嗒…那声音,
每一下都像踩在苏莞紧绷欲断的神经上,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死寂。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再也听不见。他真的走了。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苏莞。她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紧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儿子,将脸深深埋进孩子带着奶香和泪水的颈窝。
“不怕了……宝贝不怕了……他走了……他走了……”她喃喃着,声音嘶哑破碎,
像是在安慰孩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冰冷的后怕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骨髓。周予安感受到妈妈的颤抖和恐惧,
小小的手臂努力环住妈妈的脖子,
着哭腔小声说:“妈妈不怕……安安保护妈妈……安安打怪兽……”孩子天真又勇敢的话语,
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苏莞的心上。她抱紧儿子,泪水更加汹涌。保护?
她拿什么保护她的孩子?周砚深找到了他们。那个掌控着巨大能量、冷酷无情的男人,
绝不会善罢甘休!巴黎不再安全,欧洲也不再安全!必须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