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萧策成婚后的第五年。我和他的第二个孩子也因病去世。
抱着小宝瘦弱的身体在漆黑的夜里枯坐一宿后,我自知福薄缘浅,无力替萧家绵延子嗣。
终于决意和离。离别宴上的萧策醉酒后哭得狼狈,与我相识数十年来第一次失态挽留,
嘴里喊的却仍是阿姐的乳名。我俯身替他擦去眼角的泪。“萧郎啊,
以后别再唤错我的名字了。”一我说。“我们和离吧。”“夭夭,你能不能不走。
”月上中天,觥筹交错一番后的酒宴已经步入尾声,如同我与萧策相识数年的情分,
总有离别时。夭夭,多么动听。如果不是阿姐的乳名。今夜他挑得位置不好,
头顶上方的槐树枝桠交错,密密的织就一张网,压的人喘不过气。
前几日我就抱着小宝坐在那里。快过卯时他没了心跳,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断气,
冰冷的像是一只冬夜里被冻僵的猫。我抱不暖他,只能任由尸体被下人抢走。
听说远在京郊的阿姐又生了重病。急需一味幼童的心头血作药引。事到如今,
也不嫌弃我早夭的小宝。如同施舍般将他从我怀中夺走。“好啊,我不走。”袖子被人扯住,
我低头看见萧策哭红的双眼时,鬼使神差地又撒了个谎。
像他曾经应付失去第一个孩子而几乎癫狂崩溃的我时,回答的那样漫不经心。可他今夜醉酒,
并未发觉。并未发觉他酒醉失态后,嘴里喊得一直是我阿姐的名字。
只是在得到我口头上的承诺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借势环抱住我的双手失了力气后慢慢滑落。
我顺势一推,他向后仰去。无力支撑的身子在磕碰到墙边的圆桌后疼得闷哼一声。
可我心中已再无波澜。从前的苏渺渺爱萧策胜过一切,他皱眉不爽时我心悸落泪,
他萎靡不振时我茶饭不思,我像天底下所有痴情女子那样。
将此生所有的期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下场却无一不例外是凄惨的。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这样,前几日死在我怀中的小宝亦是如此。明明他们还那样年幼。
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做那所谓的药引。“萧郎啊,如果是姐姐为你生下的孩子,
是不是就可以不死,就可以活下去了。”我踉跄着站起身,
在对眼前人的质问声中癫狂的笑起来。笑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二“少爷,
我感觉这次,少夫人是真的伤心了。”意识清醒时,
房外萧策的贴身小厮长明的声音率先传进来。“少夫人,她算哪门子少夫人。”寥寥数语,
我听出萧策话中浓重的怨气。“当年若不是夭夭病重,岂能让她鸠占鹊巢入了王府,
这些年能生下几个孩子给夭夭治病是她的福气。”“像她那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怎么会舍得离开,将这些权利和地位都拱手相让。”福气。是啊,
能够代替病重的阿姐嫁入王府成为侧妃,他们都说这是天大的福气。
却从未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压下喉间涌上的腥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进门服侍我更衣的丫鬟翠儿先一步发现异样。“少夫人醒啦。”门外人影晃动,
我压下心中的酸楚,忍痛从床上爬起来后,正对上萧策略带虚伪关心的目光。“渺渺,
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他依旧站在那里。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夫君人设,
哪怕昨日夜里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流传出去的丑闻也只会是我痛失爱子后精神恍惚。他,
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损失。思及此,我抬手将泪抹尽,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后适时开口。
“我知道,听说阿姐又生病了,这可马虎不得,如今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去陪陪她吧。
”萧策脸上的笑一僵,似乎是不曾预料过我会如此平静的面对他,
事后本该有的吵闹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是出于关心,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和你阿姐是清白的……”他有些急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五岁相识,
青梅竹马一场。奈何阿姐病重,
婆母不允许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女子嫁入王府成为侧妃。
可是我那虚伪的父母不愿意将这样一块肥肉拱手相让,于是便将这遭人辱骂的,
插足他人感情的龌龊事安在我的头上。为了得手,甚至不惜下药将我送上萧策的床。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你都有参与。”被我说中后的萧策气急败坏出门的身影一顿。
可是你没有拒绝。从前我心甘情愿地相信你,可是现在。我不再爱你了,萧策。
三身子爽利能下床走动后的第三天。我强迫萧策和离的消息从京城一路传至边陲小地。
不过几日的光景。我那本该在四处游山玩水享富贵的父母亲便急匆匆闯入了王府,面目狰狞。
不顾任何形象的,在众人面前将我狠狠掌掴。我被打到眼冒金星时。
萧策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将我护在身后。从前那样安心的感觉,
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可笑至极。我没错过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只是一朝幡然醒悟,
原来成婚前后每一次的受伤与挨打,从而获得的关心与守护,
都是他们用以哄骗我爱上萧策的计谋。“我也不是真的想和离。”当着他们的面,
我假意抹泪。“只是小宝走后,我常常能在夜间听见孩子啼哭声,心中怆然。”旧事重提。
萧策眼底明显闪过一丝不耐。只是碍于我这对便宜父母的面不好发作,
下意识地却握紧了拳头。“那还不是你的错,好好的非要出去焚香礼佛,还一去就是半个月。
”“孩子染了病才知道回来。”说话间,
登堂入室胡闹的两人仿佛已经将此行的目的抛之脑后,刻薄的言语里已尽是对我的数落。
“这次也就死了个孩子,你们还年轻。”说到这时,
所谓的母亲将目光投射到一旁的萧策身上,眼底的贪婪与讨好之色已经不做任何遮掩。
“孩子还会再有的是吧,贤婿。”“嗯。”萧策嫌恶地偏过头去,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四借着对死去小宝的忏悔与愧疚,我日日以泪洗面,终于换得出府散心的机会。
萧策仍旧对我不放心,明里暗里派了人跟着。我全当不知情。
只是在能出府的第二日便叫人备上马车与行李,浩浩荡荡地带着贴身侍女去了普陀寺。
我那好婆母的藏身之处。算算日子。她也躲了半月有余。金身筑就的菩萨面前,
她将身子放得很低,像一个真正虔诚的信徒。可对于我的到来却是惊惧。我笑了笑,
几步走至她身旁的蒲团上跪下。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候。“母亲,
你可知小宝在我怀中咽气前,唤得一直是你。”“是你这个好祖母。
”饶是见过些风浪的萧母在这些鬼神之事面前也坐不住了,在这之后是颇有些惊恐的回应。
“那,那也是你自己蠢笨不堪,连个孩子都护不住。”她说得冠冕堂皇。“护住,
你们若真心不想让他活下去,我又有几条命是能护得住的。”气血翻涌,我站起身。
满腔怒火正要释放时,一支利箭从外面射进来,直穿我胸膛。血溅当场。“啊,你怎么了,
渺渺。”因疼痛而昏死过去之前,我看见婆母满脸的惊诧之色。这一觉睡得很久。
梦里我回到刚进王府的那年,心中满是对于插足姐姐感情的愧疚与悔恨,
对于突然变成夫君的萧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那日喝下的酒有问题。
我又怎么会和他荒唐一夜。自那之后本不甚喜爱我的父母突然一反常态,
一路从乡野之地匆匆入京城,哭天抢地撒泼打滚,只说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的名声,
其实早就毁了。如他们愿嫁入府门的那一夜,阿姐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我平静地在红烛高点的窗前枯坐一夜,不敢奢望萧策出现。我只是一个小偷。三个月后,
或许更久一点,也许风波过后我就能得到一封休书。到时候,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可天不遂人愿。不久后我在家宴上意外晕倒,大夫诊完脉后大贺恭喜,
自我进门后还不曾笑过的婆母第一次舒展了眉头。连萧策看我时的眼神都和善不少。是的,
我有了身孕。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讨人嫌的存在。阿姐得知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本就听说她身子孱弱,受此打击后更是一病不起,萧策发帖出重金遍请天下名医。
不惜一切代价。才堪堪保住她一条命。而我因惶恐不安,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在府上自残堕胎时被下人及时发现,遭了婆母一顿训斥后禁了足。连如厕时都有人贴身守着。
我没了办法,郁郁寡欢。再次看见萧策时,我腹中的孩子已六月有余,
他进我院子那日下着小雨,一袭青衫在身,连手上那把素白的油纸伞都偏爱他的容颜。
看见我时连声音都发着颤。“渺渺,替我生下这个孩子吧。”渺渺,渺渺。多么动听。
那夜他留宿于我房中,作为名义上的夫婿我不敢拒绝任何请求,生怕一不小心就迁怒于我,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这个孩子,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我既然已经与你成婚,
同你阿姐那边的关系自然会慢慢断干净,你知道的,我对于她更多的是亏欠。
”“我会好好待你,渺渺。”黑夜里,萧策环抱住我身子的双臂结实有力,
我在他怀中止不住的发抖,竟不知这样动听的情话,有朝一日也会属于我。
我这样一个自小便不讨喜的存在。五“都给我老实点,别乱动。”我醒过来时,
天色已晚。手脚皆被束缚,许是在地上维持一个姿势躺的太久,左腿被压得已经发麻,
嘴里塞着棉布,连喊叫都做不到。身子稍微挪动,便牵扯着胸口位置的伤口钻心的疼。
那支箭。已经被人生生拔了出去。漆黑的寺院厢房内。里里外外的蹲了不少人,
其中几个是日常伺候婆母起居的熟悉面孔,再远一点,是方才入门时前院里扫地的尼姑。
无一例外,全部被绑。这是,遇上山匪了。为首的绑匪头目只有一只眼睛,
同朝廷最近通缉的凶犯极为相似,面目狰狞的环视一圈周围后,
才伸手去抓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啊,别碰我。”被五花大绑的婆母倚靠在我身旁,
听见这声惨叫后直接吓晕了过去。我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只是看清被绑匪单拎出来的女人容貌后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