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张阿姨,在整个小区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活菩萨。她总爱送我亲手做的“护身符”。
就是用红布包裹着一缕头发,细细地缝进我的衣服内衬里。但她总是在我家没人时,
趁我妈不注意偷偷塞给我。她说我命里带煞,需要长辈的阳气镇着才能平安长大,
这是她给我的福报。那份慈爱,那份伪装在和蔼面容下,带着阴森诅咒的“善意”。
直到我高烧不退,医生从我肉里夹出那根生锈的针。我妈拿着那根针,
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针尖乌黑,带着干涸的血迹和锈色。是从我后腰的软肉里取出来的。
那个位置,正好是张阿姨前几天给我缝“护身符”的地方。她说新学期,新气象,
给我缝个新的,保佑我高考顺利。我当时还觉得后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张阿姨笑着拍拍我,说:“是福气扎根了,好事。”我信了。从小到大,我都信她。
她看着我长大,对我比对她亲生女儿林薇薇还好。林薇薇是我的同班同学,
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此刻,我躺在病床上,烧得天旋地转。体温计的红线顽固地停在40度。
医生说,是严重感染引起的败血症,再晚来一点,命就没了。我妈的眼泪,
一颗一颗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
心里那座名为“信任”的堡垒,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窗外,张阿姨和林薇薇提着果篮来了。
张阿姨一进门就扑到我床边,眼泪说来就来。“我的乖囡囡,怎么病成这样了?是阿姨不好,
阿姨没照顾好你。”她拉我的手,哭得情真意切。林薇薇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月月,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们一下课就赶过来了。”我妈猛地站起来,
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她把那根锈针举到张阿姨面前,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秀梅!
这是什么!”张阿姨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了。她看着那根针,瞳孔缩了一下,但只是一瞬。
下一秒,她就换上了一副震惊又无辜的表情。“天哪!这……这是哪里来的?
怎么会在你手里?”“在我女儿肉里!在你缝的那个鬼东西里!”我妈嘶吼着。
林薇薇也凑过来看,夸张地捂住嘴。“阿姨,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给月月缝护身符,
怎么会有针呢?”张阿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带着委屈和惊恐。“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怎么会害月月呢?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啊!”她转向我,
眼神里全是恳求和慈爱。“月月,你告诉阿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阿姨给你缝东西,
都是用的新针新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的话,像是有魔力。让我混乱的脑子,
不由自主地开始为她找理由。也许……真的是不小心的?也许是旧衣服里本来就有的?
我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写满关切的脸。这张脸,在我摔倒时,会心疼地为我擦药。
在我被欺负时,会叉着腰帮我骂回去。在我妈骂我时,会把我护在身后。她怎么会害我?
我张了张干裂的嘴,想说点什么。我妈却一把将她推开。“张秀梅,你别演了!
我女儿差点就没命了!你安的什么心!”“嫂子,你这话说的,我心都凉了。
”张阿姨捂着胸口,一副被冤枉到心痛的样子,“我把月月当亲生女儿一样,
我能安什么坏心?”“我女儿从小到大,每次大病,是不是都跟你送的这些东西有关!
”我妈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五岁那年,我发高烧得肺炎,住院半个月。
住院前一天,张阿姨给我缝了一个“平安符”在枕头里。十岁那年,我从楼梯上滚下去,
摔断了腿。摔跤前,张阿姨刚往我书包上缝了一个“学业符”。十五岁那年,
我中考前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差点错过考试。那几天,我穿的衣服上,
就有一个张阿姨缝的“必胜符”。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呢?我的血,
一点点凉了下去。我看着张阿姨,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没有。她只有痛心,
只有被误解的委屈。林薇薇拉着我妈的胳膊,眼圈红红的。“阿姨,您别怪我妈,
她也是太担心月月了。我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平时做事就有点丢三落四,
可能是把旧针线和新的弄混了……”她的话说得那么恳切,那么善解人意。
连旁边的护士都开始窃窃私语。“是啊,看着不像坏人。”“可能就是个意外吧,
谁会故意拿针扎孩子。”我妈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
谁会相信呢?一个热心肠的“活菩萨”,会用这种阴毒的方式,
去诅咒一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张阿姨见状,哭得更厉害了。“我对天发誓,
我要是存心害月月,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发着毒誓,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我看着她,心里那点怀疑,又动摇了。最后,这件事在医院的调解下,不了了之。
定性为“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张阿姨赔了医药费,还硬塞给我妈一个厚厚的红包,
说是给我的补偿。我妈没要,但张阿姨硬是塞进了我的病号服口袋里。她说:“孩子,
阿姨心里难受,你不收,阿姨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出院后,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高考在即,我却连看书的力气都没有。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总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盯着我。我妈不让我再跟张阿姨家来往。
但张阿姨总有办法见到我。在楼下倒垃圾的时候,在上学的路上。她每次看到我,
都一脸愧疚和心疼。“月月,身体好点了吗?都怪阿姨,害你受苦了。”“高三这么累,
你可要多补补。”她说着,就往我手里塞核桃,塞牛奶。我拒绝,她就硬塞进我书包。
那份关怀,密不透风,让我无法呼吸,也无法拒绝。林薇薇也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她每天帮我打水,帮我占座,给我抄笔记。她说:“月月,你别怪我妈,她真的很自责,
都瘦了好几圈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能因为大人的事不理我。
”在她们母女俩密不透风的“关爱”下,我妈的防线也渐渐松动了。
她叹着气说:“也许……真的是我错怪她了。”我多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前十,掉到了三百名开外。
老师找我谈话,说我状态很差,精神恍惚。我自己也知道。我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
背过的公式转眼就忘。做题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那根乌黑的锈针。而林薇薇,
这次却考了年级第三。是她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放学后,她兴奋地拉着我。“月月,
我这次考得好好!等我们一起考上清北!”她笑得灿烂又明媚。我看着她,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凌晨三点,
我听见客厅有动静。我悄悄打开门缝,看见我妈在黑暗中抹眼泪。她手里拿着我的准考证,
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知道,她在为我担心。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好起来,为了我妈,也为了我自己。第二天,我强打精神去了学校。课间,
林薇薇神秘兮兮地拉住我。“月月,我妈给你求了个新的护身符,是开过光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我妈说,之前那个是她不小心弄错了,
这个是她特意去庙里求的,花了好几百香火钱呢!你快戴上,保佑你高考超常发挥!
”我看着那个锦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又是护身符。又是张阿姨。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用了,薇薇,我不信这个。”林薇薇的脸色变了变,
但很快又笑起来。“哎呀,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就当是个心理安慰也好啊。”她不由分说,
把锦囊塞进我手里。“快收好,别让我妈知道你不要,她会伤心的。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锦囊,感觉像捏着一块烙铁。上课铃响了。我把它随手塞进了桌洞里。
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放学后,我第一个冲出教室。
我不想再看到林薇薇,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护身符”的话。我一路跑回家,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把那个锦逼拿出来,放在桌上。红色的绸布,摸上去滑腻腻的,
像冷血动物的皮肤。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不像是“平安”,也不像是“必胜”。
我盯着它,鬼使神差地,找来一把剪刀。我的手在抖。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让我快扔掉它。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打开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剪开了锦囊。里面没有头发。
也没有符纸。只有一小撮……发黑的指甲碎。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用血红色的字写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是祝福。这是诅咒。是最恶毒的诅咒!我像被烫到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甩了出去。
锦囊掉在地上,那些黑色的指甲碎屑撒了一地。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我冲进厕所,
趴在马桶上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
张阿姨那张慈祥的脸,林薇薇那张纯真的脸,在我眼前交替出现。她们的笑,她们的关怀,
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信任。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我妈回来了。她看到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吓了一跳。当我把所有的事情,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时。她沉默了。良久,她走进房间,
蹲下来,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指甲碎屑包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很稳。再抬起头时,
她的眼里没有了眼泪,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她说:“月月,我们回一趟外婆家。
”我外婆家在乡下,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外婆是一个很神奇的老人。
她懂很多我们不懂的东西。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她去帮忙。
小时候我总听她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话,那时候只当是故事来听。现在,我妈却说,
只有外婆能救我。我们连夜出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又转了两趟长途汽车。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赶到了那个叫“青石坳”的小山村。外婆家在半山腰,
是一座很旧的木头房子。我们到的时候,外婆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抽着旱烟。
她看到我们,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她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来了。”我妈“噗通”一声,跪在了外婆面前。“妈,你救救月月!
”外婆没扶她,只是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进来再说。”进屋后,我妈把那包指甲碎,
和医院里取出来的那根锈针,都放在了桌上。外婆戴上老花镜,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
屋子里很静,只听得见墙上老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我的心,也跟着那声音,
一下一下地揪紧。看了很久,外婆才直起身,脸色凝重得可怕。“这是‘换命咒’。
”“换……换命?”我妈的声音都在抖。“嗯。”外婆点点头,指着那根锈针,
“这不是普通的针,这是缝尸针,沾了尸油的。”“再看这指甲,是刚死不久的横死之人的。
用这两样东西,再加上你的生辰八字,就能把你的好运气,换到别人身上去。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换命……把我的好运气,换给别人?换给谁?一个名字,
不受控制地从我脑海里跳出来。林薇薇。我每次生病,每次倒霉。她似乎都过得特别顺。
我成绩下降,她就名列前茅。我高烧不退,她就精神焕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张阿姨不是在害我。她是在用我的命,去换她女儿的锦绣前程!一股腥甜涌上我的喉咙。
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外婆的床上。
夕阳从木窗格子里照进来,暖洋洋的。我妈守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见我醒了,
她连忙给我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月月,快喝了,这是外婆给你熬的驱邪汤。”药很苦,
但我还是一口气喝完了。外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把布包打开,
里面是我从小到大,张阿姨给我缝的所有“护身符”。有缝在衣服上的,有挂在书包上的,
还有塞在枕头里的。大大小小,竟然有十几件。我妈说,她回家后,
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才找全这些。外婆把那些“护身符”一个个拆开。每一个里面,
都藏着不同的东西。有头发,有指甲,有黄色的符纸。还有一个里面,
竟然包着一颗小小的、发黑的牙齿。外婆说,这些都是从不同死人身上取下来的东西。
带着极重的阴气和怨气。长年累月地缝在我的贴身衣物上。一点点地侵蚀我的阳气,
偷走我的命数。“这个张秀梅,心真毒啊。”外婆叹了口气,“这是从你一出生,
就开始算计你了。”我妈捂着嘴,泣不成声。我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的心里,
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我想到张阿姨那张慈祥的脸。
想到她每一次“和蔼”的抚摸。想到她说的每一句“为我好”。
都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软刀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把我捅得千疮百孔。“外婆,
我该怎么办?”我哑着嗓子问。“有办法破解吗?”外婆看着我,眼神复杂。“破解不难。
”她说,“难的是,你要不要把这恶咒,还回去。”还回去?我愣住了。
外婆说:“这种换命咒,最是霸道,也最怕反噬。一旦被破,施咒者和被换命的人,
都会遭到十倍百倍的报应。”“她偷了你多少运气,就要还回来多少。她让你受了多少苦,
就要加倍地尝回来。”“只是……”外婆顿了顿,“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还年轻,
我怕你沾上这些因果,以后……”“我愿意。”我没等外婆说完,就打断了她。
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外婆,我愿意。”“她不让我好过,
我凭什么让她和她的女儿,踩着我的血肉,平步青云?”“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看着外婆,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她们,血债血偿。”外婆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最后,
她点了点头。“好。”接下来的几天,外婆开始为我准备“反咒”的东西。过程很复杂,
也很诡异。外婆让我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取了三滴指尖血。然后她用这些东西,混着朱砂,
画了一道我看不懂的符。她又找来一件我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把那道符和一张我的照片,
一起缝了进去。最后,她交给我一个很小的木头人。木头人上,
刻着林薇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外婆告诉我,这个生辰八字,是她托村里的一个亲戚,
想办法从派出所户籍系统里查到的。“高考那天,你把这个木头人,带进考场。”“找机会,
把它塞进林薇薇的书包里,或者文具袋里。总之,一定要让她贴身放着。
”“只要她带着这个木头人,她身上所有不属于她的东西,都会物归原主。”“而她和她妈,
也会开始尝到,被厄运缠身的滋味。”我接过那个木头人,紧紧地攥在手心。木头很硬,
硌得我手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清醒和快意。张秀梅,林薇薇。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高考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考点。
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林薇薇。她被张阿姨和她爸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
张阿姨正一脸慈爱地往她嘴里喂着一块巧克力。“乖女儿,吃了这块‘状元’巧克力,
保你下笔如有神。”林薇薇笑得一脸甜蜜。“妈,你放心吧,我肯定没问题。
”她看上去容光焕发,自信满满。和我这个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也看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灿烂。“月月!加油啊!”张阿姨也看见了我,
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月月也来了啊,身体好利索了吗?
考试别紧张,尽力就好。”那语气,仿佛我只是个陪跑的。仿佛她已经笃定,
她女儿会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我没理他们,径直走进了考场。我的座位和林薇薇的,
只隔了两排。考试开始前,所有考生都把书包放在了教室后面的指定位置。
我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快步走了过去。林薇薇的书包,是一个粉色的双肩包,
上面挂着一个可爱的毛绒挂件。我的心跳得飞快。我假装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的书包。机会只有一次。我深吸一口气,手伸进口袋,
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木头人。就在这时,林薇薇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吓得赶紧缩回手,
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就转回去了。
我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时间不多了。我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