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妹妹喜欢吃小龙虾。我一向不舍得给她买。这次她生日，又考了全班第一。

我们就二十块钱称了一盒子的小龙虾。开开心心吃完。十天后，

却发现它们又出现在冰箱里2“姐姐，你给我买小龙虾啦！”过周末了，

我和妹妹一块儿回家，一路上她叽叽喳喳说着在学校发生的事。我忙于看甲方发的要求，

随口敷衍了几句。刚到家门口，妹妹就欢快地跑进去，往沙发上一躺，拿起手机傻笑起来。

我看着她叹了叹气，转身进了房间，我还得加班。门还没关上，就听见妹妹兴奋地欢呼，

她手舞足蹈着，“姐姐，你又给我买小龙虾了”买小龙虾？家里条件不好，小龙虾贵，

即使是我和妹妹都非常喜欢吃，也不轻易买。一星期前倒是买过，那天妹妹生日，

我记得清清楚楚，妹妹一边吃着我给她下的长寿面，一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许愿我俩永远开心快乐，一天三顿都能吃上小龙虾。我摸摸她的头，刚想开口，

手机“叮咚”一声，那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温馨。我赶忙打开手机看，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是老板，是妹妹的期中成绩单，第一名。后来，我俩一起去称了二十块的小龙虾。红彤彤，

装满了透明塑料盒，蒜香扑鼻，幸福的味道在空中悠然。3那这份呢？“我没买，

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妈妈”我走到妹妹跟前，

空荡荡的冰箱里确实摆放了一个和那天一样的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小龙虾。

妹妹郑重地交给我打开。我接过手，掂量了一下，觉得有些轻，但也没多想。谁知，

塑料盖刚揭起一个缝，一股腐烂的臭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子。妹妹干呕着，我也捏住了鼻子。

哪里是小龙虾？分明是一堆空壳！4我有些愣神。妹妹突然不干呕了。她直起身子，

直勾勾盯着盒子，瞳孔在昏暗灯光下忽大忽小，最后缩成了两个明晃晃的针尖，

“姐...”她的声音尖锐起来，甚至，破了音，“那天我们吃的...就是这个味道吗？

”5我胃里翻搅得更凶了，即使已经合上了盖子，那臭气依旧在屋里恶心着。

她的话更是当头一棒。十天前那盒小龙虾，我们明明吃得满手流油，

虾肉弹牙喷香...…可此刻被妹妹一问，那些画面突然蒙上雾气。

舌尖竟泛起若有似无的***味。6手机又是一声叮咚。是甲方发来的新需求，

“紧急”两字好像是唐僧，念紧了我头上的紧箍。我想把盒子扔进垃圾桶，

妹妹却死死按住我的手。她指尖冰凉：“别扔...这是礼物。”7“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妹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么可爱，我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生日那天我许愿了呀——要永远和小龙虾在一起，我和姐姐要天天吃上小龙虾。

”她轻轻抚摸塑料盒边沿，仿佛那是什么珍宝：“你看，它们真的永远留在冰箱里了。

”8我毛骨悚然。那红色的汁水粘稠地在她手上缓慢的流动。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让人无法忍受。想拽她去洗手，她却泥鳅似的滑开，哼着歌蹦回沙发。昏暗的灯光中，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半边脸，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划抽动。我也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

9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姐姐，接我回家…”10冰箱嗡嗡晃动。

冷气混着腐臭味涌出，塑料盒里传来极轻的“咔哒”声。一只空壳的螯足，

正在盒盖上缓缓划动。我大声尖叫，妹妹抬起头，哈哈哈笑着。

11“啊——”我猛的坐起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我眼前收缩，“姐姐，你神经啊，

我给你盖个衣服！”妹妹被我推倒在地，撇了撇嘴。我伸出手把她扶起来，打量着环境，

天正亮呢，北方夏天的五点半，她刚放学没多久。做噩梦了，梦的太真了。“小妹，

姐刚做噩梦了…”“姐姐，不怕不怕，妹妹保护你妹妹保护你，而且梦都是相反的，

大师说过，好的是真的，坏的都是相反的”妹妹拍着我的背，柔声细语。11夜里，

我打开冰箱拿酸奶。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空盒子！小龙虾盒子。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我的手脚瞬间冻得像冰坨子，血液却在太阳穴里突突地跳。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关上它，关上，关上冰箱门就好。手机械抬起，

指尖哆嗦着去推冰箱门。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拦着。门，纹丝不动。

一只惨白的手臂，赫然卡在冰箱门缝之间的阴影里。我别过头。正对上妹妹的脸。

12二零三零年周六五点十分。妹妹学校调休。我正在去接妹妹的路上。“姐姐，

记得接我回家，你亲爱的妹妹想死你了”肉麻的消息后面还有一个肉麻的表情包。

那是一只仰着脸的小猫，有着像妹妹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我闭上眼，想了想，

去了卖小龙虾的摊子。摊主热情利落地招呼后面的人称，我看着那个称小龙虾的人，

她戴着口罩大帽子。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老板，这是家里小孩来帮忙了？”“哎，对对，

舅家的姑娘，可勤快了！一天下来能帮我不少活儿呢”我接过小龙虾，那女孩儿却有些躲闪，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是我妹妹。“张求真！”我轻声喊出妹妹的名字，她肩膀一顿，

忙走到老板后面继续称小龙虾。“哎，怎么了？这我舅家姑娘，啥都好，

就是不爱说话…”我却听不见老板说话，大声喊着让张求真过来。老板以为我是砸场子的，

开始推搡。13那个小龙虾在混乱中被撒了一地。汁水四溅。一个个漂亮的小龙虾滚在地上，

如果是平常，妹妹和我怕是要心疼死了。眼下我却顾不上，声嘶力竭喊着，喊着妹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张求真……”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还有人打了电话报警，

人群中挤出来个小孩，哭着闹着要吃小龙虾，正在称龙虾的女孩儿停下来了，温柔看着她，

又看向我，她摘掉口罩，漏出一张陌生的脸，“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14我失魂落魄站在妹妹的校园门口。我来晚了。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人家摊子上胡闹，

我眼前一直是那晚，冰箱前的妹妹，散发着臭味的空壳……妹妹见我来了，

开开心心抱了抱老师，和老师说了再见。她眼眶红红的，小鼻子努力吸着。

我弯下腰想擦擦她的脸。她脸上不知怎的又沾些油，是小龙虾摊子的那种油，

那种香味儿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突然她的脸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像称小龙虾的小姑娘。我看着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她抱着我，轻轻拍打着我。

15“姐姐不要怕，姐姐不要怕，梦都是相反的”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我刚和妹妹讲我做噩梦了，她正抱着我安慰。我苦笑着，难道就这样麻木下去吗？

我没有带她待在家里。破天荒地，我牵着她的手，去了外面吃饭。我想去一个亮的，

人多的地方。往常一到周六日就人挤人的商场现在没几个人。我抚了抚背上的寒意。

无法再对那个看不清脸的生物喊出妹妹。“姐姐，是商场的风太大，

还是你听不见你妹在说话，姐姐，你没戴眼镜吗，怪不得，不会我不怪你，

我知道人的视力也会影响听力的”她牵着我的手一晃一晃的。“姐姐回家回家，

妹妹还想吃长寿面呢！我就喜欢姐姐的手艺”我头皮发麻，喃喃自语着。

她不是已经吃过长寿面了吗？我打开手机，是那晚的前十天，妹妹生日那天。

16回家吧回家。我还是心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快疯了。妹妹吃着长寿面，

说着生活的趣事。手机叮咚一声，应该是老板的消息吧。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静静看着妹妹吃面。“姐，你还没找到眼镜吗？在我这里呢！

”妹妹笑嘻嘻的把眼镜给我带上。我低头，桌子上的纹路渐渐清晰。

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17“方案不行，重新做，

明早八点之前发给我”“姐姐接我回家”“姐姐接我回家”手机一直在叮咚叮咚。

我打开冰箱，那个盒子果然在。我拿起它，泄愤一般把它扔到地上，又狠狠踹了两脚。

妹妹被我吓得开始发抖。哪里都是臭味。那些空壳开始爬动，爬到了妹妹的脚上，

妹妹一动不动盯着我，她的脸像煮熟的小龙虾，“姐姐别闹了”18十八岁那天我回到了家，

把那盒小龙虾撒了一地，那些汁水溅了妹妹一身。妹妹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有些心疼地说，

“姐姐，姐姐别闹了。”19刺鼻的消毒水味。我坐在病床上，一语不发。我疯了一年了。

20十七岁那年，我辍学打工，在一个黑厂子里，没日没夜。所有的钱都寄回去，都寄回去，

给妹妹读书。厂里管饭管住。可这样的日子是个头吗？十八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