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后脑勺还在嗡嗡响。不是宿醉的疼，是那种被人用闷棍敲过的钝痛。

小宇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校服后背乌泱泱一片黑脚印，像块被踩烂的脏抹布。

我伸手去摸他后背，这孩子激灵一下就躲开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谁干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怕，是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赵浩"小宇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他用鞋底子抽我后背，

""还说...说我爸是窝囊废。"这三个字像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才反应过来，

我不是在酒桌上跟客户拼酒吗？怎么会在这破出租屋里，身上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保安服？

脑子里突然涌进一堆不属于我的记忆：张建军，三十八岁，小区保安，老婆走得早，

带着儿子小宇过活。昨天去学校给儿子***，被人推倒在楼梯口，磕了后脑勺。行吧，

穿都穿了，总不能看着这便宜儿子让人欺负。我抓起小宇的校服，领口都被扯变形了，

最清楚的那个鞋印，鞋跟处还有个缺口，一看就是故意碾过的。"走！

"我拽着小宇就往学校冲。校门口卖煎饼的大姐喊我："老张你去哪？

刚还见你被李老师叫走呢！"我没工夫理她，一脚踹开三年级办公室的门。

李老师正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李老师！

"我把校服摔在她桌上，"你自己看！""这叫小孩子打闹？"她慢悠悠放下茶杯，

推了推眼镜，拿起校服抖了抖："哎呀，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

""赵浩那孩子就是活泼了点。""活泼？"我指着那个带缺口的鞋印，

"活泼到往人后背跺？"李老师突然叹了口气，往门口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老张啊，

不是我说你，""赵浩他爸是赵总，""就是给学校捐新教学楼的那个，""你当家长的，

别太较真。"我正想跟她理论，办公室门被撞开了。赵浩背着个***版书包，

后面跟着三个男生，一个个吊儿郎当的。这小子看见我，非但没怕，反而往我跟前凑了凑，

故意撞了下我的胳膊："哟，窝囊废他爸来了？"他仰着下巴，脸上是跟年龄不符的嚣张，

"怎么？挨了顿揍还没记性？"我攥紧拳头，指节都发白了。这要是在我原来的世界，

我非把这小兔崽子的嘴撕烂不可。"你再说一遍？"赵浩居然抬手就往我脸上拍，

跟拍苍蝇似的："说你窝囊废怎么了？""再敢去找我爸妈告状，

""我让你儿子天天吃泥巴！""赵浩！"李老师终于站起来了，可她不是骂赵浩，

是冲我喊："张建军！你想在学校动手是不是？""就不怕影响小宇在班里的处境？

"我看着她护犊子的样，突然就明白了，昨天原主为什么会被推倒在楼梯口。

拉着小宇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听见赵浩在后面笑："看他那样子，跟条丧家犬似的！

"回到家，我把小宇按在沙发上，想给他后背抹点红花油。刚撩起他的校服，

胳膊上那块结痂的疤就露出来了，圆滚滚的，像个没长好的烂疮。"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都劈了。小宇猛地把胳膊往回抽，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是...是上周，

""我没给赵浩带钱，""他就...他就用烟头烫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手都在抖。"他说..."小宇咬着嘴唇，哭得喘不上气，

"他说要是告诉爸爸，""下次就烫我的脸。"我盯着那块疤，心里像被人剜了个洞。

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这***爹，连儿子被人烫了都不知道。

晚上给小宇擦身子的时候，我在他枕头底下摸出个小本子，不是作业，是本病历。

翻到最后一页，诊断结果那行字刺得我眼睛疼：中度抑郁倾向。日期是半个月前，

原主居然从来没跟人提过。我靠在墙上，看着熟睡的小宇，这孩子眉头都皱着，

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条未读消息，昨天发的，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再管闲事，下次就不是磕后脑勺这么简单了。"我把那条消息删了，

从床底下摸出原主藏的半包烟，点上一根。烟雾里，我好像看见原来的自己了，

在酒桌上跟客户赔笑脸，为了个订单能喝到胃出血。那时候总觉得，

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你要是怂了，就真没活路了。

我掐灭烟头，在手机备忘录里敲下两个字：赵浩。然后点开购物软件，搜录音笔，

选了个续航最长的那种。下单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窝囊废？等着瞧。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录音笔，提前半小时到了学校后门。那有条窄巷子，

小宇说赵浩总在那堵他。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脸，我缩在墙根的阴影里，盯着巷子口。

七点十五分，赵浩带着三个男生晃了过来，校服拉链敞着，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小宇背着书包从对面过来，看见他们，腿都软了，转身想跑。"站住！

"赵浩把棒棒糖吐在地上，一脚踹在小宇膝盖弯，这孩子"咚"一声就跪了。

我攥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屏幕都被按亮了，录像键死死按着。"钱呢？"赵浩蹲下来，

扯着小宇的头发往起拽，"昨天不是说今天带吗？""我...我妈没给我零花钱。

"小宇的声音都变调了。"没给？"另一个瘦高个男生抬脚就往小宇后腰踹，"骗谁呢？

是不是想挨揍？"我看见小宇的书包掉在地上，铅笔盒滚出来，铅笔撒了一地。

赵浩抬脚就踩，新橡皮被碾成了泥。"下周带五十，"他拍着小宇的脸，"少一分，

就把你作业本撕了喂狗。""听见没有？"旁边的胖子搡了小宇一把，"磊哥说话呢。

"我把手机塞进裤兜，指甲掐进肉里，才没冲出去。等他们走远了，我赶紧跑过去扶小宇，

这孩子膝盖磕破了，渗出血珠。"爸..."他咬着牙不哭，"我没事。""回家，

"我捡起他的书包，声音哑得厉害，"爸给你上药。"路过早餐摊，我买了俩肉包，

塞给小宇一个，他没胃口，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爸，我们别告了，"他突然说，"赵浩说，

要是我爸再找事，就把我扔进垃圾桶。"我停下脚步，蹲下来看着他，

这孩子眼窝都凹进去了，黑眼圈重得像画上去的。"爸在呢，"我捏捏他的脸，

"天塌下来有爸顶着。"中午我请了两小时假，直接去了赵浩家那栋别墅。

雕花大铁门紧闭着，我按了门铃。等了五分钟，门开了条缝，赵浩妈探出头，看见是我，

脸立马耷拉下来。"你怎么又来了？"她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金镯子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不是说了别来烦我们吗？""我要赵浩给我儿子道歉，

""还要他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人。"她突然笑出声，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道歉？

""我家磊磊从小到大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别人，""怕是你儿子自己欠揍吧。""我有视频，

"我掏出手机，"你自己看。"她瞥都没瞥，转身就要关门。"站住，"我伸手挡住门，

"你们就这么教孩子？""教孩子也比你强，"赵浩爸不知从哪冒出来，挺着啤酒肚，

手里把玩着串珠子，"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还想学人家讨公道？"他抬手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告诉你，"他脸凑近了，酒气喷在我脸上，"我一个电话，

就能让你那破保安工作丢了，识相点就滚。""我要是不滚呢？"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突然笑了，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甩在我脸上。"这是五百，""拿着钱，

带你儿子买点好吃的，别再像条疯狗似的咬着不放。"钞票散了一地，风卷着它们往远处跑。

我没捡，转身就走。背后传来赵浩妈的嗤笑，"穷酸样，给脸不要脸。"下午去学校，

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老张啊，"她泡了杯新茶，氤氲的热气糊了她半张脸，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我儿子被人欺负成那样，""我激动有错吗？

""赵总刚给学校捐了二十万，"她放下茶杯，声音软下来，"给孩子们买新图书，

你说你这时候闹，不是给学校添堵吗？""所以就该让我儿子白挨欺负？""我不是那意思，

"她叹了口气，"这样，你让小宇跟赵浩道个歉，就说那天不该顶撞他，这事就算过去了。

""凭什么？"我噌地站起来，"挨打的是我儿子！""你小声点！"李老师也急了，

"你想让全校都知道？小宇还想不想在这上学了？他成绩本来就一般，真被记个过，

以后升学都难！"我盯着她，突然觉得这办公室闷得喘不过气。"李老师，

""你也是当妈的，要是你孩子被人这么欺负，你能忍？"她别过脸，不说话了。

回家的路上，接到媳妇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老张，你别折腾了行不行，

刚才物业王经理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投诉你上班时间擅离职守，让你明天去趟办公室。

""我知道了。"挂了电话，看见邻居王大妈在楼下择菜，看见我，

故意把菜择得噼里啪啦响。"老张啊，"她头也不抬，"不是大妈说你，

人家赵总是什么人物，你跟他较什么劲，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我儿子被人烫了，

"我指了指胳膊，"你要是看见那疤，就不会这么说了。""小孩子打闹，

"她把烂菜叶扔进垃圾桶，"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太较真了。"我没再理她，上楼的时候，

腿跟灌了铅似的沉。推开家门，媳妇眼睛红肿着，小宇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攥着个奥特曼。

"爸，"他小声说，"我不想上学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走过去摸他的头。

"为啥不想去了？""赵浩说，"他眼泪掉下来，"明天要把我书包扔粪坑。

"媳妇突然哭出声，"你听见了吗？我们斗不过他们的，求求你了，别闹了。"我没说话，

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赵浩嚣张的声音在小屋里炸开，"下周带五十块，

不然把你书包扔粪坑，上次烫你是警告，下次直接划脸。"媳妇的哭声停了，眼睛瞪得老大。

小宇也愣住了，忘了哭。我关掉录音笔，看着他们娘俩。"这不是闹，

""是他们把刀架在咱脖子上了，今天能扔书包，明天就能划脸，我们退一步，

他们就敢逼死我们。"我把录音笔塞进小宇书包侧袋，拉链拉到最上面。"明天上学，

""把这个带上，他们再说什么做什么，别反抗，也别害怕。"小宇点点头，

把书包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媳妇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明天去公司，"她突然说，"跟王经理道个歉，别把工作丢了。""知道了。

"我看着天花板，漆黑一片，像个无底洞。凌晨四点，手机响了，是公司群里的消息。

"通知：张建军因多次无故旷工，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经研究决定，予以辞退处理，

即日起生效。"发消息的是王经理，时间显示三点五十九分。我盯着那几行字，突然笑了。

行啊，来得真快。刚把手机放下，又响了，是李老师。"张建军，"她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你儿子小宇，今天在课堂上顶撞赵浩，还推了他一下，学校决定让他停课三天，

你明天来签个字。"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他推没推，你们看监控了吗？

""赵浩都哭了，"李老师提高了声音，"还能有假？我告诉你，这要是让赵总知道了，

后果你自己想。"电话挂了，忙音嘟嘟响着。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