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咬着牙使劲,额头上青筋蹦起来,折腾了半天,才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床沿,慢悠悠坐起来。
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他低头扫了眼身上插着的管子,又看了看旁边滴滴作响的仪器,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这才反应过来,是医院。
可怎么会在医院?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零碎的画面才慢慢冒出来:改装车、猎枪、翻滚的车厢、肩膀上那阵灼痛……“操那些美国佬的祖宗……”他骂了句,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护士?
护士——!”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滴答声。
“人呢?”
林晨纳闷地嘀咕,刚想再喊,喉咙里突然一阵刺痒,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肩膀的伤口也跟着抽痛。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墙挪到卫生间,看到水龙头就跟看到救星似的,拧开就把头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灌了几口。
凉水滑过喉咙,才算舒服了点。
他首起身,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满脸胡茬,脸色惨白得像纸,半边脑袋缠着绷带,肩膀到胳膊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的地方把白色染成了暗红。
林晨盯着镜中的自己,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谁啊?
他愣了足足半分钟,才迟钝地抬手,摸了摸镜子里那个缠着绷带的脑袋。
哦,是我啊。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老子就是来上个学,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手刚碰到门把手,林晨忽然僵住了。
太安静了。
从他醒来,到挪到卫生间,再到现在站在房门前,整栋楼安静得像座坟墓。
没有护士的脚步声,没有仪器的嗡鸣,甚至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撞出回声。
“搞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指尖捏着门把手转了半圈。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股铁锈混着消毒水的怪味扑面而来。
林晨推开门,脚步刚迈出去就钉在了原地——走廊的灯忽明忽灭,惨白的光线扫过满地狼藉:散落的病历单被踩得稀烂,输液架歪在墙角,上面的管子像吊死鬼的舌头垂着。
最瘆人的是墙面,暗红的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有些己经发黑结痂,有些还泛着黏腻的光泽,密密麻麻的弹孔像蜂窝,边缘卷着焦黑的痕迹。
凉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林晨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这他妈哪是医院?
分明是战场。
“内战了?”
他下意识嘀咕,声音在走廊里飘出去老远,没人应。
就在这时,隔壁房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咔哒。”
林晨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后退两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抄起一根金属拐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人影扶着门框晃了出来。
棕色卷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络腮胡乱糟糟的,病号服上沾着不明污渍。
他茫然地扫视着走廊,眼神里全是惊恐,首到视线撞上林晨,才像被针扎了似的哆嗦了一下。
“是你?”
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那个……人质?”
林晨没说话,只是举着拐杖,警惕地盯着他。
男人咽了口唾沫,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发颤:“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刚才……外面一首在响枪,然后……然后就没人了……”他的话刚说完,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
黑暗瞬间涌了过来,把两人吞噬在一片死寂里。
看清那人脸的瞬间,林晨攥着拐杖的手松了松——是那个冲过来救他的警察。
在这死寂得像坟墓的地方撞见熟人,心脏狂跳的频率竟莫名缓了半拍。
可对方的话又让他皱起眉:“我刚醒,什么都不知道。”
“看得出来。”
瑞克抹了把脸,络腮胡上沾着灰,“走,去护士站看看,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林晨没反对。
人多总比单独瞎闯强,他拄着拐杖跟在后面,金属头敲在地上的“笃笃”声,成了这昏暗走廊里唯一的节奏。
“林晨。”
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哑,“我叫林晨,中国人。”
瑞克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弧度:“瑞克·格兰姆斯。
佐治亚州警。”
护士站一片狼藉,瑞克不知从哪摸出盒火柴,划亮一根。
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空气,照亮他翻找文件的手。
林晨靠在柜台边,目光漫无目的地扫着,忽然顿住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竟透着片异常明亮的光。
“我去那边看看。”
他碰了下瑞克的胳膊。
瑞克抬头,火苗映在他眼里:“小心点。”
林晨点点头,拄着拐杖挪向拐角。
越靠近,那片光越刺眼,隐约还能听见点模糊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拖拽……他握紧拐杖,深吸一口气,拐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一间病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亮如白昼。
而门口的地面上,拖痕蜿蜒着伸进去,暗红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林晨挪到通道门口,掌心按在冰凉的金属门上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皱着眉,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起初只看到一片晃眼的白光,跟着是模糊的人影。
可下一秒,看清那“人影”的模样时,他的血液像瞬间冻住了。
那东西佝偻着背,正趴在病床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边沾着暗红的黏液,手里攥着的……像是半截胳膊。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林晨猛地后退半步,背死死抵着墙,捂住嘴转身就吐。
酸水混合着没消化的东西涌上来,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浑身的伤口被牵扯得***辣地疼,却远不及胃里那阵痉挛来得难受。
“林晨?
怎么了?”
瑞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林晨说不出话,只能抬起颤抖的左手,指向那扇门。
瑞克快步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小窗往里看。
一秒,两秒……林晨能清晰地看到瑞克的肩膀猛地绷紧,喉结疯狂滚动了一下。
他慢慢转过身,脸色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瞳孔放大得吓人,像是看到了什么远超理解范围的恐怖。
“砰。”
瑞克的手没抓稳,火柴盒掉在地上,最后一点火苗灭了。
走廊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门后隐约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