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哈连餐厅坐落在黑龙江边的陡坡之上,是一座西层的巴洛克建筑。
檐部和卷形门具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形式,它的柱式较为独特,门廊处两个八角形的多立克柱子,柱头部分模仿克林斯柱式。
外面门楼由罗马卷柱式构成,阳台采用了法国路易时期的铁花栏杆,但一些精致的木雕又有着中国建筑的神韵,而这,正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彼得洛夫的匠心所在。
彼德洛夫年近六十,是白俄贵族出身,原在沙皇近卫军中任职。
“十月革命”后,因仇视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流亡到哈尔滨。
在哈尔滨因为争夺一位意大利女歌手与德国商人发生械斗,为躲避官司才逃到了黑河。
彼德洛夫家产丰厚,在黑河开办了“阿穆尔轮船公司”,因与奉系军阀和日本军方关系密切,所以赚得盆满钵满,成为黑河首富。
“九一八”事变前,黑河工商业发达,边境贸易兴旺,不但大批的俄国贵族逃至此地,而且世界各地的黄金商人和国内的木材商人也云集这里。
彼德洛夫看到了商机,投巨资建造了这座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豪华餐厅,并取名为“萨哈连餐厅”。
萨哈连为满语,意思是黑色,有黑龙江的寓意。
餐厅建成后,无论是奉系时代,还是日军占据东北后,这里自然就成为达官豪绅、军警宪特和社会名流的消遣之地。
“沼仓中佐大驾光临,老朽恭候多时了!”
沼仓刚推开雪佛兰轿车的门,便听到—阵蹩脚的汉语传来。
见是彼德洛夫,沼仓忙作揖道:“不敢有劳彼德洛夫先生迎候,乞谅、乞谅”!
沼仓等人走进大门后,彼德洛夫便把沼仓和东巴领进了一个包厢,“沼仓中佐请稍候,一会儿侍应生会将您喜爱的菜肴送过来。
您慢慢享用,我就不打扰了”!
彼德洛夫走后,沼仓吩咐东巴大尉道:“我要独自清静一会,你去歌舞厅享受吧”。
东巴大尉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连忙称谢就小跑着出去了。
一会工夫,煎刀鱼、海带卷、拌蕨菜和“久保田”清酒就端了上来。
沼仓斯文地点燃一支“旭光”牌香烟,端起酒杯慢慢地品尝起来。
***河市委是满洲少数几个还开展活动的组织之一,这次破获,应该是沼仓从事特务工作以来最为出色的战绩。
放眼整个满洲,虽有小股抗联部队仍在零星骚扰,但己不成气候,大部己退至苏联休整,满洲似乎迎来了长治久安的局面,但这一切并没有平复沼仓灰暗的心绪。
沼仓出生在中国大连,父母在大连开了一家牙医诊所,医术高明、口碑很好。
在优渥环境里长大的沼仓阳光帅气,是个学霸。
他很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学和音乐,熟练的汉语也使他能够与中国同学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他的志向是做一名医师,可是中学毕业后,他的军国主义理念强烈的父亲一定让他回国投身军旅。
孝顺的沼仓顺从了父亲的旨意,回国考上了陆军士官学校。
尽管与那些从陆军小学考上来的同学在术科基础有些差距,但整个成绩完全碾压其他同学。
但天生的傲气也让沼仓领略了日军等级、门阀的残酷。
军校毕业后,由于不受联队长的赏识,沼仓晚了两年才受到推荐考入了陆军大学。
还是因为性格使然,成绩优异的他毕业时没有进入“军刀组”,这使他少了一块金字招牌。
在国内低级军职上历练数年后,沼仓又来到中国,在关东军中任职。
1939年在23师团任大队长时,腰部遭受重伤,虽经救治,但因不能负重而致残,无奈只能转至特务机关。
雄心万丈的沼仓,有着远大理想,他认为以他的才干完全可以日后升任师团长甚至是方面军司令官。
但转任特务机关后,虽然升任中佐,但仕途黯淡,己失去了战场上斩关夺隘,建功立业的阶梯。
整日里面对着看不见的敌人,疲于奔命却少有所获。
眼见着皇军在太平洋战场和中国战场陷入泥潭,沼仓的意志渐渐消沉,他厌倦了眼前的一切,经常梦见家乡大阪的海浪,年迈的父母和妻儿……“沼仓在哪里,沼仓在哪里”?
一阵嘶哑的男人声音传来,门被推开了,满脸通红的彼德洛夫和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扶着酩酊大醉的酒井走了进来。
沼仓见是酒井急忙站起,躬身说道:“不知大佐驾到,您这是”?
“在萨哈连餐厅遇到几个老朋友,就多喝了几杯,关系的没有”!
酒井一边摇晃,一边大声嘟囔着。
这个酒井是沼仓在日本国内近卫师团任职时的大队长,后来也来到满洲关东军任大佐联队长。
在一次与王明贵的抗联三支队作战中炸伤了一条腿,就此退出现役,就任北黑铁路株式会社总裁。
沼仓虽与酒井同在一座城市,但因性格不同,沼仓对其是敬而远之,并无过深交往。
沼仓礼貌地向酒井身旁的中国人望了一眼,问道:“这位是”?
那位中国人不慌不忙地答道:“鄙人姓魏,名春天,是大通贸易货栈的老板,与酒井先生和彼德洛夫先生是生意伙伴,日后还请沼仓机关长多加关照”!
沼仓傲慢地敷衍道:“只要你为皇军大东亚圣战竭尽忠诚,大日本皇军自会嘉许和奖励”!
彼德洛夫见寒暄己毕,便举起酒杯说:“为大东亚共荣干杯”!
西人共同碰杯一饮而尽。
望着魏春天离去的背影,沼仓有一种异样的眼色一闪而过。
歌舞大厅里,霓虹闪烁,人头攒动。
一曲舞毕,安娜开始钢琴演奏贝多芬的《第六交响曲》。
乐曲高亢激越,气势磅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在一个敞开式包厢里,警务厅警尉白沉手指随着音乐不由自主地敲打着桌面,双眼微闭,显得很是陶醉。
坐在另一个敞开式包厢里的东巴,叼着香烟,斜靠在靠背上,他根本就听不懂西洋音乐,他的注意力全在安娜小姐身上。
尤其是那颤动高耸的双乳,更是搅得他浑身燥热、垂涎欲滴。
一曲弹罢,东巴忙不迭地跑到安娜小姐面前,谦恭地邀请她跳一支舞曲,安娜冷淡地回绝了他:“对不起东巴先生,请不要打断我的演奏”。
说罢弹奏起了俄国作曲家阿伽普庚的《斯拉夫女人的告别》。
这本是一首军乐曲,但在小号、手风琴、打击乐烘托下,更加突出了钢琴的奔放和雄壮,同时也演绎出斯拉夫女人在严酷战争环境下的坚强和柔情。
曲终,大厅里不同国籍的人们居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中烧的东巴还想前去谄媚安娜,只见安娜快步走向白沉,优雅地伸出玉臂,主动邀请白沉共舞。
两人牵手走进舞池,安娜打了一个手势,乐队马上奏起伦巴舞曲。
两人和谐奔放、热烈的舞姿征服了所有人,羡慕的、赞许的、嫉妒的目光一齐射向安娜和白沉,只有东巴的目光满是怨恨甚至是凶狠。
一曲舞毕,安娜礼貌地向白沉躬身致谢,又向西周的客人挥手示意,然后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天鹅走出舞厅。
舞厅里议论纷纷,都是对安娜品头论足。
一位来自美国的黄金商人大声地喊道:“这个漂亮的小妞是谁啊,在这个偏远的小城居然还有这等尤物”!
一位黑河本地商人介绍道:“安娜是俄国人,是彼德洛夫先生的养女。
据说安娜的父亲与彼德洛夫先生当年都是沙皇近卫军军官,后来安娜的父亲阵亡,彼德洛夫便收养了她”。
东巴听得很仔细,脸上现出一阵阴笑,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支香烟,悠闲地聆听着纷杂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