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吴常盯着手机屏幕,呼吸有点重。短信内容很简单。“白府诚聘司仪,
主持白薇小姐冥婚,酬金五十万,预付十万,今晚八点,白府偏厅详谈。”五十万。
这个数字砸得他脑袋嗡嗡响。刚毕业,工作没着落,房租快到期了。五十万?
够他喘好几年大气。冥婚?给死人办婚礼?他只在老辈人嘴里听过,心里有点发毛。
但手指不听使唤,回复框里敲下一个字:“好。”晚上七点五十。
吴常站在白府巨大的雕花铁门外。宅子像头趴着的巨兽,黑沉沉,压迫感十足。门开了条缝。
一个穿着深色对襟衫的老头探出头,脸像风干的橘子皮,眼睛浑浊,上下打量吴常。
“吴司仪?”声音又干又涩。“是我。”吴常挺直背。老头侧身让开,没再多说一个字。
吴常走进去。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进了地窖。庭院很大。假山池沼,回廊曲折,
路灯昏暗,树影张牙舞爪。老头佝偻着背,在前面引路,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吴常紧跟,
心里直打鼓。这地方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偏厅到了,门虚掩着,里面灯火通明。
老头推开门。厅里坐着个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丝绒睡袍,坐在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
“吴常?”声音低沉。“白先生?”吴常认出他。白氏航运现在的掌舵人,白薇的亲叔叔,
白振邦,财经杂志的常客。“坐。”白振邦下巴朝对面椅子一点。吴常坐下,硬木椅子硌人。
“活儿知道了吧?”白振邦开门见山,核桃盘得更快,“给我侄女白薇,办场婚礼,
新郎是城西赵家的小子,赵明轩,都死了,配个阴婚。”吴常手心有点汗,“知道,
短信里说了。”“知道就好。”白振邦停下盘核桃,盯着他,“规矩多,要求高,场面要大,
要体面,要隆重,钱不是问题,做好了,五十万,一分不少。”他顿了顿,眼神更冷,
“做砸了,或者出去乱嚼舌头…”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清楚。吴常后背一凉。“明白。
”吴常点头,喉咙发干,“白小姐和赵先生…怎么去的?”“淹死的。
”白振邦声音毫无波澜,“小薇三年前出海,船沉了,赵家那小子,上个月飙车,掉江里了,
都是命。”他挥挥手,像赶苍蝇,“具体流程,张伯会跟你说,明天开始准备,
婚礼就在三天后,西跨院灵堂,抓紧。”他站起身,睡袍下摆带起一阵风,“钱,
明天打你卡上,预付十万。”说完径直走向内门。老头张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文件夹。“吴司仪,请跟我来,熟悉场地。”张伯的声音平板无波。
院门挂着白灯笼,惨白的光照着门楣上的黑布。里面是个大灵堂,正中央,
两口巨大的黑漆棺材并排放着,盖着金线绣花的棺罩。前面立着两个真人大小的遗照。
左边是个年轻女孩,眉眼精致,笑容灿烂,眼神却透着股倔强。白薇。吴常看着照片,
心里莫名一揪。这么年轻。右边是个年轻男人,赵明轩,嘴角微扬,眼神有点玩世不恭。
张伯把文件夹塞给吴常。“流程细节,禁忌事项,都在里面,仔细看。
”他指了指灵堂旁边的耳房,“那是白薇小姐生前的房间,布置冥婚新房用,里面东西,
别乱动。”说完,张伯又像幽灵一样退了出去,消失在阴影里。灵堂里只剩下吴常一个人,
对着两口棺材。寒气从脚底板往上钻。他翻开文件夹,厚厚一沓,流程繁琐,禁忌极多,
头大。他合上文件夹,目光扫向旁边的耳房。门虚掩着,里面黑乎乎的。
张伯的话在耳边回响:“别乱动。”可好奇心像猫爪子挠心。他轻轻推开门。
一股陈旧的脂粉香混着灰尘味涌出来。2、房间很大,梳妆台,雕花大床,西洋立柜,
布置奢华,但都蒙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住了。吴常打开手机电筒,
光柱扫过积灰的桌面,停在角落的梳妆台上。很旧的款式,红木的,
上面放着一把断了齿的牛角梳。鬼使神差,吴常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冰凉的梳妆台镜框。
就在那一瞬间!嗡——!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
无数破碎的尖叫、风声、木头断裂的脆响疯狂灌入!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在眼前急速坠落!
长发乱舞!她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极大!充满血丝!嘴巴撕裂般张开!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哭喊穿透耳膜!“他不是意外死的——!!”那声音!
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绝望!直冲脑髓!吴常浑身剧震!像触电一样猛地缩回手!
踉跄着倒退几步!砰!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眼前发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那声凄厉的哭喊在回荡!他扶着门框,
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刚才那是什么?幻觉?不可能!那声音,那坠落的景象,
太真实了!白薇的脸!和遗照上一模一样!她不是淹死的?坠楼?“他”是谁?赵明轩?
还是…别人?
冥婚…天价酬金…白振邦冰冷的脸…张伯诡异的叮嘱…无数念头在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冲撞!
吴常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灵堂里白薇那张笑靥如花的遗照。一股寒意,
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五十万,恐怕是买命钱!他冲出耳房,脚步发虚,
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刚冲出西跨院门,差点撞上一个人。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
穿着潮牌,头发染成灰白色,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有点飘,带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吴常,吹了个泡泡。啪。泡泡破了。“哟,新来的司仪?
”年轻人上下打量他,眼神带着审视,“跑这么快?见鬼了?”吴常强压下狂跳的心,
认出这是白家旁支的一个小辈,白烁,风评不太好,二世祖。“没…没有,里面太闷。
”他含糊道。白烁嗤笑一声,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酒气,“闷?我看是阴气重吧?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给那短命鬼办冥婚?啧啧,胆子不小啊,
我大伯…就白振邦,可宝贝他那死鬼侄女了,你小心点,别触了霉头。”他拍拍吴常肩膀,
力道不轻,“听说那赵明轩也不是好东西,死了活该,俩短命鬼凑一对,绝配。”说完,
他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吴常站在原地,心乱如麻。不是意外死的。白烁的话,
更印证了那份诡异的感觉。吴常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跑?
预付十万已经收了。白家的势力,跑得了?回去?那梳妆台的恐怖经历…他咬咬牙,
眼神慢慢变得锐利。五十万?他要定了!但真相,他也要挖出来!3、第二天一早,
吴常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白府。他刻意避开西跨院,先去找张伯。老头在库房清点东西。
香烛纸马,堆得像小山。纸扎的别墅汽车,金童玉女,栩栩如生,看得人头皮发麻。“张伯,
我想看看白薇小姐和赵明轩先生的…相关资料,照片什么的,好写祭文。”吴常找了个借口,
尽量让声音平稳。张伯抬起浑浊的眼,看了他几秒,没说话。转身走到一个旧木柜前,
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过来。“都在这里,用完放回原处。”声音依旧平板。
吴常接过,沉甸甸的。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
大多是些旧报纸剪报,报道白薇三年前乘坐的“海风号”游轮失事,全船无人生还。
还有赵明轩上月车祸坠江的新闻。几张白薇的生活照,笑容明媚。最后,
是一张葬礼现场的照片,黑白色调,气氛肃杀。白振邦站在最前面,神情悲痛。
他身后站着一些白家亲属和…几个穿着考究、表情沉痛的男人。应该是赵家的人。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格外显眼,赵明轩的父亲,赵天雄,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大的金表。
吴常的目光扫过照片。忽然定住了!照片里,赵天雄抬手似乎想擦拭眼角,袖口微微上缩。
露出了腕表的表盘。就在那一瞬间!葬礼现场的强光恰好打在光洁的表盘上!
形成一小片强烈的反光!像一面微小的镜子!反光里!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白振邦侧后方不远!半张脸!眼神阴鸷!
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弧度!正是白振邦!吴常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死死盯着那表盘反光里的半张脸!冰冷,算计。哪里有一丝一毫亲侄女葬礼上该有的悲痛?
白薇坠楼前的尖叫再次在耳边炸响:“他不是意外死的!”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赵明轩的死,真的是意外?白薇的死,真的是海难?这场诡异的冥婚,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猛地合上文件袋,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不能再等了!必须去那个地方!
白薇坠楼的地方!张伯提过,白家老宅的阁楼!那里,一定有线索!也许,
白薇残存的意识还在那里!夜幕再次降临。白府像个巨大的坟墓,死寂。吴常像个幽灵,
避开偶尔走过的佣人,凭着白天的记忆,摸向主宅后面那栋独立的三层小楼。白家老宅。
据说白薇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才搬去西跨院。小楼年久失修,墙皮斑驳剥落。
藤蔓像巨蛇一样缠绕着外墙。窗户黑洞洞的,像没有眼珠的眼眶。
后门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吴常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细铁丝。
这是他以前无聊跟人学的,从没想过真会用上。手有点抖,呼吸放得很轻。
铁锁内部结构老旧。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他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吱呀——!
刺耳的声音在死寂里格外瘆人。门内涌出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几乎让人窒息。
吴常打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积着厚厚的灰。
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心提到嗓子眼。空气越来越冷,像冰窖。
终于到了顶楼。阁楼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一股更刺鼻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阁楼很大,堆满杂物,
破家具,旧箱子,盖着厚厚的防尘布,像一个被遗忘的垃圾场。正中央,地板上,
一大块深褐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边缘发黑,深深浸入木纹里,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那就是…白薇坠楼的地方?血迹?吴常胃里一阵翻腾。他强忍着不适,走近那块污渍,
蹲下身。手机光柱颤抖着照在上面。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嗡——!
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梳妆台那次更猛烈!无数混乱嘈杂的声音碎片冲进脑海!
风声呼啸!女人的尖叫!重物砸地的闷响!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模糊的咆哮!
“…契约…必须完成…!”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少女呜咽声,像细丝一样,
直接钻入他的意识深处!充满了痛苦和焦急!
“书…书房…暗格…契约…在…那里…”声音戛然而止。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
吴常大口喘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书房暗格?契约?白薇残留的意识在指引他!
4、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向阁楼一角。那里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书架。书房!
这里以前可能是书房!他冲到书架前,顾不上灰尘。借着手机光,疯狂地摸索,
敲打每一块木板。书架是固定在墙上的,很结实。他敲到最底层靠墙的一块木板时,
声音有点空洞!吴常眼睛一亮!他用力抠住木板边缘,指甲几乎崩断!
吱嘎…木板被撬开一条缝!里面果然有个小小的暗格!黑黢黢的。他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硬硬的东西,像皮质的封面。他用力抽出来。是一本非常老旧的笔记本!
深棕色皮面,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没有任何字迹。他急切地翻开。里面是娟秀的钢笔字。
日记?他快速翻动。纸张发黄变脆。直到翻到中间。动作猛地僵住!
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暗黄的硬纸掉了出来,飘落在地。吴常捡起来,展开。是一张婚书!
非常老式的样式!抬头赫然写着:“白氏女白薇,赵氏子赵明轩,
缔结婚约…”但让吴常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婚书下方,双方家长签名按下的指印旁,
各自的名字!女方家长:白振邦代签。男方家长:赵天雄。这没什么。关键是,
在赵天雄的名字旁边,用更小的字标注着:赵氏航运董事长,赵海生之子。赵海生?!
吴常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名字!他下午在那些剪报里看到过!
三年前“海风号”惨案的唯一幸存者!当时报道说他奇迹生还,但不久后也因重伤去世了!
最关键的是!另一份旧报纸的边角料提到过,赵海生,
是白薇的父亲、白氏航运前任掌舵人白振国海上事故的…直接责任人!那次事故,
白振国尸骨无存!是白家最大的仇人!白薇的冥婚对象,竟然是杀父仇人的儿子?!
白振邦亲手促成的?!吴常拿着这张泛黄的婚书,只觉得它滚烫得灼手!寒意像毒蛇,
顺着脊椎往上爬。这根本不是结亲!这是***裸的献祭!
是白振邦和赵天雄之间不可告人的契约!用两个死去的年轻人,掩盖什么?平息什么?
白薇的尖叫,阁楼的呜咽,所有的碎片瞬间贯通!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寒意攫住了他!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他把婚书和日记本塞进怀里。刚把暗格木板复原。突然!
楼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嗒。嗒。嗒。由远及近!踩在老旧的楼梯上!正朝着阁楼上来!
吴常头皮瞬间炸开!手机光柱猛地熄灭!他像壁虎一样,
迅速蜷缩进旁边一堆盖着厚厚防尘布的旧家具后面。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要炸开!
脚步声停在阁楼门口。吱呀——门被完全推开了。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柱扫了进来,
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和杂物上晃动。光柱最后停在了吴常刚才蹲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