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我正趴在三楼教室的窗台上数银杏树上残留的叶子。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窗外踮着脚走路。
林砚之从后面戳我后背,校服外套上带着走廊里的寒气。“数什么呢?叶子比我好看?
”他把一杯热奶茶塞进我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我指尖一缩。
珍珠奶茶是学校门口奶茶店的招牌,他总记得我要三分糖加椰果,说女孩子喝太甜容易蛀牙。
我转过头时,雪刚好大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儿往下落,
把操场的绿色草坪染成了淡青色。林砚之的睫毛上沾了点雪粒,阳光透过云层漫下来,
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比苏念高半个头,
站在窗边时总要微微低着头看苏念,眼神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蜂蜜。“在等雪积起来,
”苏念吸了口奶茶,温热的甜意从喉咙漫到胃里,“想堆雪人。
”胃里那点熟悉的钝痛又隐隐冒出来,像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拧了一下。
苏念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把奶茶杯往他那边递了递:“你喝一口?”他笑着摇头,
伸手替苏念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别感冒了,上周你才刚好。
”指尖碰到苏念耳垂时,苏念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脖子,他低低地笑起来,
胸腔的震动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像冬天里暖烘烘的小太阳。那年他们高二,
教室在三楼最东边,窗外有棵老银杏树。苏念的座位靠窗,他坐在苏念后桌。
每次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时,苏念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苏念发旋上,像春天的柳絮,
轻轻痒痒的。晚自习前的课间,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林砚之拉着苏念往操场跑,
他们踩着松软的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突然停下来,
弯腰团了个雪球往苏念身上扔,白色的雪沫子溅在苏念藏青色的校服上,像撒了把星星。
“苏念!”他笑得眉眼弯弯,“来追我啊!”苏念抓起地上的雪追上去,冷风灌进喉咙里,
呛得苏念直咳嗽。他立刻停下来转身扶住苏念,手掌贴在苏念后背轻轻拍着,
语气里带着点懊恼:“跑那么快干嘛,慢点。”苏念抬头时,正撞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苏念的影子。雪落在他发梢上,
很快融化成小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来。那一刻,胃里的疼痛突然消失了,
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暖意,像春天的藤蔓,悄悄缠上了心脏。“林砚之,”苏念小声说,
“雪真好看。”他嗯了一声,伸手替苏念拂去落在头发上的雪花:“你喜欢就好。
”那天晚上的雪下了整夜。苏念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手里攥着他塞给苏念的暖手宝,翻来覆去睡不着。书包里放着下午去医院拿的诊断书,
“胃癌”两个字像淬了冰,冻得我指尖发麻。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建议尽快住院治疗。
可苏念看着日历上的日期,离高考还有不到两百天,离林砚之的生日还有四十五天。
苏念摸了摸肚子,那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窗外的雪还在下,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苏念想起林砚之笑着的样子,
想起他替苏念拉围巾的手,想起他眼里的星光。就这样吧,苏念想,
至少让我陪他走完这个冬天。雪停后的第二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教学楼的屋顶盖着厚厚的雪,像撒了层糖霜的蛋糕。早读课时,苏念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胃里的疼痛比昨天更厉害,冷汗把后背的校服都浸湿了。“苏念?
”林砚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不舒服吗?”苏念摇摇头,
转过身时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没事,就是有点困。”他皱了皱眉,
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暖手宝,插在教室后面的插座上:“等会儿热了给你。
”那是苏念上次逛街时多看了两眼的款式,上面印着只圆滚滚的小熊,他居然记住了。
暖手宝热起来后,他悄悄从后面递过来,用校服外套盖住苏念的手。
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驱散了指尖的寒意,却压不住胃里越来越清晰的疼痛。
苏念咬着嘴唇,把暖手宝往肚子上贴了贴,希望能缓解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下午去看医生吧,”他用笔戳了戳苏念的后背,“我陪你去。”“不用啦,”苏念转过身,
把暖手宝塞回他手里,“就是有点着凉,喝杯热水就好了。”胃里的疼痛突然加剧,
苏念忍不住弯了弯腰,额头抵在他胳膊上。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随即轻轻握住苏念的手腕:“苏念,你到底怎么了?”“真的没事,”苏念抬起头,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能是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他皱着眉看了苏念半天,突然起身往外走。没过几分钟,他拿着个面包和一瓶热牛奶回来,
不由分说地塞给苏念:“快吃点,不准说不饿。”面包是苏念喜欢的全麦口味,
牛奶温得刚刚好。苏念小口小口地吃着,胃里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
林砚之就坐在旁边看着苏念,眼神里的担忧像化不开的浓雾。“你好像瘦了,”他突然说,
“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苏念心里一紧,赶紧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哪有,
我每天都吃很多。”他伸手想捏苏念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转而挠了挠头:“周末去我家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苏念愣了一下,
胃里的疼痛又冒出来。上周去医院复查时,医生说苏念的情况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
最好清淡饮食。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啊,”苏念笑着点头,
“那苏念要多吃点。”他眼睛一亮,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保证管够!”那天下午的体育课,
老师让自由活动。林砚之拉着苏念往操场旁边的小树林走,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
红着脸递给苏念:“这个,给你的。”盒子里是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片小巧的银杏叶,
上面刻着两个字母——N和Y,是苏念和他名字的首字母。苏念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抬头时撞进他带着点紧张的眼睛里。“我……”他挠了挠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我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像窗外那棵树的叶子。”苏念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项链,
胃里的疼痛和心里的酸涩混在一起,让苏念眼眶发热。苏念知道这条项链不便宜,
他大概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林砚之,”苏念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你喜欢就好,
”他笑着说,伸手想帮苏念戴上,手指碰到苏念后颈时,苏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苏念把项链放进校服口袋里,“等会儿回去再戴,免得运动时弄坏了。
”他没有怀疑,只是笑着揉了揉苏念的头发:“真细心。”那天晚上,
苏念把项链戴在脖子上,贴在胸口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
却好像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胃里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苏念从抽屉里拿出医生开的止痛药,
就着温水咽下去。药的副作用让苏念有点头晕,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雪。月光落在雪地上,
反射出清冷的光,像林砚之干净的眼神。苏念想起他说要带苏念去他家吃糖醋排骨,
想起他给苏念买的珍珠奶茶,想起他眼里的星光。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桌子上,
晕开一小片水渍。苏念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可苏念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冬天,
舍不得这片雪,更舍不得他。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林砚之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上学,给你带热豆浆。”苏念擦干眼泪,
回复他一个笑脸:“好呀。”然后把手机放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在疼痛和暖意交织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元旦放假那天,雪又下了起来。
林砚之早早地在苏念家楼下等她,手里捧着束白玫瑰。花瓣上沾着雪粒,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新年快乐,苏念。”他把花递给苏念,鼻尖冻得通红,“本来想买红玫瑰的,
觉得白玫瑰更配冬天。”苏念接过花,冰凉的花瓣碰到手指,像他第一次牵苏念手时的触感。
花束里夹着张卡片,上面是他清秀的字迹:“愿你的世界永远有暖阳。
”胃里的疼痛又开始了,苏念强忍着笑意:“谢谢你,我很喜欢。”“喜欢就好,
”他挠挠头,“我们去公园吧,那里的雪景肯定好看。”公园里的人很少,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长椅和小路。林砚之替苏念拍掉长椅上的雪,让苏念坐下,
自己则站在苏念面前,开始堆雪人。他堆雪人的技术不太好,雪人歪歪扭扭的,
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你看,像不像你?”他指着雪人歪歪扭扭的脑袋,笑得一脸得意。
苏念拿起地上的树枝,给雪人画了个笑脸:“现在更像了。”他在苏念旁边坐下,
肩膀轻轻碰到苏念的肩膀。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他突然握住苏念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苏念,”他声音很轻,
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等高考结束,我们去北方看雪吧,听说那里的雪下得很大,
能没过膝盖。”苏念的心猛地一缩,胃里的疼痛像潮水般涌上来。
苏念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好啊,”苏念笑着点头,
“到时候我们堆个超大的雪人。”他眼睛一亮,
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他们的旅行:“还要去看冰雕,听说晚上会亮灯,特别好看。对了,
还要去吃冰糖葫芦,冻得硬邦邦的那种……”苏念听着他的话,胃里的疼痛越来越厉害,
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苏念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可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
苏念只能用力点头,把所有的难过都咽进肚子里。那天下午,苏念借口头晕提前回了家。
刚进家门,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苏念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妈妈拿着纸巾跑过来,眼圈红红的:“念念,我们去住院吧,
别硬撑了。”苏念摇着头,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妈,再等等,等考完试就去。
”“你的身体怎么能等?”妈妈握住苏念的手,她的手一直在抖,
“医生说再拖下去会很危险。”“就再等等,”苏念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眼泪又掉下来,
“妈,我想陪他走完这段路。”妈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苏念的背。
晚上林砚之发来视频通话,苏念强打精神接起来。
他兴奋地跟苏念说着刚才和同学去滑雪的趣事,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你怎么了?
脸色不太好,”他突然皱起眉,“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没有,”苏念赶紧调整坐姿,
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可能是有点累。”“那你早点休息,”他关切地说,
“明天我给你带早餐。”“好,”我笑着点头,“晚安。”挂了视频后,
苏念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照片,眼泪又掉下来。照片是上次运动会拍的,
他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冲过终点线时回头朝苏念笑,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金色的光晕。
那天晚上,苏念做了个梦。梦见他和林砚之去了北方,那里的雪真的没过了膝盖。
他们堆了个超大的雪人,他把苏念裹在他的外套里,围巾绕了两圈。他低头吻苏念的时候,
雪落在他们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胃里的疼痛比昨晚更厉害,
苏念摸了摸项链,冰凉的金属硌着胸口,像个无法言说的。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
天气冷得厉害。教室里开了暖气,窗户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花。苏念趴在桌子上,
听着同学们翻书的沙沙声,胃里的疼痛让苏念根本看不进书。
林砚之从后面递过来一张纸条:“不舒服就睡会儿,我帮你划重点。”苏念转过头,
看见他正低头认真地在书本上做标记,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苏念吸了吸鼻子,
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课本里。这些日子,苏念越来越频繁地请假去医院。
每次林砚之都要问东问西,苏念只能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他虽然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