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陈沐推开玻璃门走出医院时，秋夜的凉意立刻钻进了她白大褂的领口。

她缩了缩脖子，将听诊器塞进包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连续三十六小时的值班让她的眼前有些发花，胃里空得发疼。转过两个街角，

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陈沐循着香味走到巷尾那家蓝色招牌的小摊前——"银河烧烤"，

招牌右下角还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小星星。"老样子？"摊主头也不抬，

手里的铁夹子灵巧地翻动着烤架上的五花肉，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陈沐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赶紧补了句："嗯，多放辣椒。

"她盯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那双手在烟火熏烤下泛着健康的麦色，

手腕上戴着一块与烧烤摊格格不入的精巧腕表。"今天有特制酱料。"男人终于抬起头，

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路灯下，他的眼睛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用了一点苹果泥，解腻。

"陈沐愣了一下。三个月来她几乎每晚下班都来这儿，还是第一次看清摊主的长相。

他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眉目清朗，右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程溪。

"男人突然伸出左手，"我的名字。""陈沐。"她迟疑地握上去，触到一层薄茧，

"市医院心外科的。""知道。"程溪转身从泡沫箱里取出两片新鲜生菜，

"你白大褂上别着工牌。"他将烤好的五花肉裹进生菜叶里，撒上一把白芝麻，

"上次你说太咸，这次减了酱油。"陈沐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生菜包，

咬下去的瞬间睁大了眼睛。焦脆的外皮下是恰到好处的肥瘦相间，

苹果的酸甜完美中和了油腻，辣椒面***着麻木的味蕾。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没注意到酱汁沾到了嘴角。程溪突然倾身过来，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角。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僵住了。陈沐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炭火气和某种木质香水的气息，

心跳莫名其妙漏了半拍。"抱歉，"程溪迅速退回烤架后，耳朵尖微微发红，"职业病，

看不得食物浪费。"陈沐低头猛咬了一口五花肉以掩饰脸上的热度。

夜风卷着落叶从他们之间穿过，摊位上挂着的星星灯串轻轻摇晃，

在程溪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是真的吗？"陈沐指着摊位后方架着的一台小型望远镜。

程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要看看吗？今天能清楚看到仙女座。"不等回答，

他已经调整好焦距，示意陈沐过来。陈沐凑近目镜，一片璀璨的星云在视野中缓缓展开，

像撒落在黑丝绒上的钻石粉末。她从未想过在充满油烟味的烧烤摊旁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真美。"她轻声说。"比五花肉还美？"程溪打趣道，声音里带着笑意。陈沐直起身，

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程溪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倒映着小小的她。"不一样的美。"她听见自己说，"一个满足胃，

一个满足...""灵魂？"程溪接话，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我爸总说我不务正业，

烤串的看什么星星。""你父亲...""肝癌，三年前走的。"程溪转动望远镜的手柄，

"这摊子原来是他的。"陈沐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咬了一口已经凉掉的五花肉。

程溪却突然话锋一转："你今晚脸色很差。""今天有台手术，病人没挺过来。

"陈沐盯着地面，"22岁，先天性心脏病，本来下周就要结婚了。"程溪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从保温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我收摊了，陪我喝一杯？"他们坐在折叠小桌旁，

程溪不知从哪变出一盘新烤的五花肉，金黄色的肉片整齐地码在锡纸上，边缘微微卷起。

"我的独家秘方，"他推过盘子，"难过的时候，吃这个最管用。"陈沐夹起一片，

发现下面垫着一片薄苹果。"这是什么吃法？""我爸最后那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

我就试着把苹果和五花肉一起烤。"程溪仰头灌了口啤酒，"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月光下，陈沐看见程溪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突然很想摸摸那颗泪痣。"为什么叫'银河烧烤'？"她问。程溪指向夜空："看那边，

夏季大三角。小时候我爸带我去郊外露营，指着银河告诉我，那里有无数个太阳，

每一颗星星都可能有一个地球。"他顿了顿，"后来他病了，我就把望远镜支在病房窗口，

教他认新发现的系外行星。"陈沐的鼻子突然发酸。她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公寓，

冰箱里过期的酸奶，和前任分手时说的那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我前男友说我对病人比对他上心。"她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嘴唇。

酒精和疲惫让她变得不像自己。程溪却笑了："那他一定没试过凌晨三点被叫醒做急诊手术。

""你怎么知道？""猜的。"程溪站起身开始收拾器具，"心外科医生的手都像你这样吗？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擦过她虎口处的茧，"这么好看的手，不该总握着手术刀。

"陈沐的心跳突然加速。程溪的手指温暖干燥，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她的皮肤，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明天还来吗？"程溪松开手，语气轻松得像在问天气，

"我打算试试新研制的菠萝酱。"陈沐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程溪的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蓝色。

趁他转身时，她悄悄抽出来一看，是张被摸得发皱的天文馆门票，日期是明天。

"我下班过来帮你收摊吧。"她说，"然后...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天文馆？

"程溪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你确定？烧烤摊主的约会可不怎么浪漫。

""比起鲜花，我更喜欢烤五花肉。"陈沐笑着说，然后指了指天空，"而且，

谁能拒绝银河呢？"程溪望着她，嘴角慢慢扬起。夜风吹乱了他的刘海，

也吹散了烧烤摊上最后的烟雾。陈沐站在医院更衣室的镜子前，第三次调整了耳环的位置。

银色的小星星耳钉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这是她昨天深夜特意绕到24小时饰品店买的。

手机震动起来，程溪的信息跳出来：我在医院西门，不用急她深吸一口气，

白大褂下是一件从箱底翻出来的藏蓝色连衣裙，已经三年没穿过了。

最后一次穿是和前任参加医学院的同学婚礼，后来那家伙说穿这么保守给他丢人。

"陈医生今天有约会啊？"护士长王晓燕靠在门框上，笑得意味深长。"只是去天文馆。

"陈沐把听诊器塞进包里，"朋友给的票。""就是那个烧烤小哥吧？全科室都知道了，

你最近夜宵频率提高了百分之两百。"王晓燕递来一支口红，"涂点这个，显得气色好。

"陈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抹了抹。镜中的自己突然变得陌生又熟悉，

像是找回了某个被遗忘的版本。西门外的梧桐树下，程溪倚在一辆旧自行车旁。

他换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见到陈沐时，他明显怔了一下，

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我...是不是穿得不太合适？"陈沐突然不确定起来。

程溪摇摇头，从车篮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先吃点东西？我做了便当。"陈沐打开盒子，

苹果的清香立刻飘出来。切成花朵形状的苹果片垫在烤五花肉下面，

旁边是用模具压成星星的饭团。"你连这个都会？"她拈起一片五花肉，温度刚好。

"我爸教的。"程溪跨上自行车，"他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他突然刹住，

耳朵尖泛红，"我是说，空腹看展对胃不好。"陈沐咬着苹果片，

甜中带酸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侧坐在自行车后座，犹豫了一下，轻轻扶住了程溪的腰。

衬衫下的肌肉瞬间绷紧，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热度。天文馆的穹顶像一口倒扣的锅，

黑暗渐渐笼罩。陈沐仰头看着人造星空在头顶展开，北斗七星的勺柄缓缓转动。

当投影切换到夏季银河时，她忍不住轻呼出声。"看那边，天琴座的织女星。

"程溪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热情，"旁边是天鹰座的牛郎星，

每年七夕他们才能相会。"他的手臂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肩膀，

陈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炭火味混着柑橘香。当一颗人造流星划过穹顶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许愿了？"程溪轻声问。陈沐睁开眼，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说出来就不灵了。""那我猜猜。"程溪假装沉思，"希望明天没有急诊手术？

""太简单了。""希望...烧烤摊的五花肉永远不涨价？"陈沐笑着捶了他一下，

程溪顺势捉住她的手腕。黑暗中，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脉搏点，那里正跳得厉害。

"你的心跳很快。"他低声道，语气突然变得专业，"正常静息心率应该是60到100，

你现在起码有110。""你怎么知道？""烧烤师傅也要懂基本医学。

"程溪的声音带着笑意，"万一客人吃太急噎着呢。"他的手慢慢下滑，与她的手指交缠。

陈沐没有抽开。投影的星光在他轮廓上流动，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蝴蝶停驻。

"其实我以前想当天文学家。"程溪突然说，"高考前拿了全国奥赛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