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落在陈长生肩头时,似五千年前落在他师父肩头的模样。
他望着云海深处那道若隐若现的金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裂纹。
那是柄连名字都没有的铁剑,在昆仑墟的剑冢里蒙尘三百年,直到他某天夜里听见它在哭。
“你听见了?” 身后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却裹着冰碴子。陈长生转身时,
看见江晴晴站在雪地里,月白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手里的铜镜正泛着冷光,
照得两人之间的积雪都透出青灰色,像块被遗忘的墓碑。“封神榜又在响了。” 他说。
铜镜突然震颤起来,江晴晴急忙按住镜面。那些流动的云气在镜中凝成血字,
又迅速溃散 —— 那是天命的草稿,每次涂改都要溅起十万冤魂。“师父说你该下山了。
”江晴晴的睫毛上结着霜,“西岐的战火已经烧到孟津,姜子牙的封神台快搭好了。
”陈长生笑起来,喉间滚出碎冰似的声响,“他们搭台,我们唱戏?”他拔出铁剑,
剑身在雪光里映出张模糊的脸,“三百年前我在剑冢捡到它时,它说自己本该叫‘诛仙’,
却被刻成了‘认命’。”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江晴晴踉跄后退,镜中浮现出熊熊烈火。
陈长生看见无数戴着枷锁的魂魄在火里跳舞,他们的脸逐渐清晰 —— 有他死去的师兄,
有山下卖酒的阿婆,还有个眉眼像江晴晴的少女,正被锁链穿过琵琶骨。“别碰!
” 江晴晴猛地合上铜镜,指节泛白,“那是……”“是我们的结局,对吗?
”陈长生的剑插在雪地里,剑柄仍在微微震颤,“昆仑墟的每块石碑都刻着天命,
可谁见过天命长什么样?是姜子牙手里的打神鞭,还是元始天尊座前的龟甲?
”他突然抓住江晴晴按在镜面上的手,那只手烫得像在燃烧。铜镜又自行张开,
这次映出的是封神榜的全貌,密密麻麻的名字在血雾中沉浮,最顶端的位置空着,
旁边有行小字,“昆仑陈氏,当为牺牲”。“看见没?” 陈长生的声音很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们早就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就像屠夫在猪栏上画记号。
”江晴晴猛地抽回手,铜镜 “哐当” 一声砸在雪地里。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陈长生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正顺着血脉往心脏里钻,
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你以为师父为什么让你学‘往生咒’?” 她突然开口,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去年冬至那天,他在丹房烧掉的不是废纸,是你的生辰八字。
”陈长生愣住了。铁剑 “嗡” 地一声,剑身在他眼前裂开道缝隙,
里面涌出黑压压的蝗虫,瞬间啃光了方圆丈许的积雪,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土地,
那土地上早就刻满了符咒,组成个巨大的囚笼。“他们怕你跑。
” 江晴晴的眼泪落在铜镜上,晕开片血痕,“就像怕当年的孙悟空。
”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进陈长生的脑海。三百年前他在禁书里见过这个名字,
字迹被人用朱砂涂掉,只留下些零碎的句子,“…… 石猴,不服天命……”“他赢了吗?
” 陈长生问。江晴晴捡起铜镜,镜面映出西方天际的紫微星,那颗星正在变暗。
“赢了的人,不会连名字都被从史书里挖掉。” 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但他让天上的神知道了,笼子是可以被打破的。”铁剑突然剧烈震颤,陈长生握不住,
任由它自行飞出。剑身在半空炸开,碎片像流星雨般落在符咒组成的囚笼上,
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那些青黑色的土地开始冒烟,
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色脉络 —— 那是昆仑墟的根,也是天命的血管。“下山吧。
”江晴晴把铜镜塞进陈长生怀里,“姜子牙的封神台缺个祭品,他们以为是你。”她转身时,
道袍下摆扫过积雪,露出脚踝上的银链,链尾拴着块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个 “晴” 字。
陈长生摸着怀里发烫的铜镜,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那个雪夜。他在剑冢里听见呜咽声,
扒开积雪看见这柄铁剑,剑身上粘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的 “晴” 字已经模糊不清。
“喂!” 他对着江晴晴的背影喊,“你脚踝上的链子,谁给你拴的?”江晴晴没有回头,
只是挥了挥手。银链在雪光里闪了下,像条断裂的泪痕。陈长生望着她消失在云海中的身影,
突然发现怀里的铜镜在发烫。他打开镜面,看见里面映出片陌生的星空,
有颗从未见过的星星正在亮起,位置恰好就在封神榜顶端那个空缺的地方。
铁剑的碎片还在地上扭动,渐渐聚成只血色的蝴蝶。陈长生伸出手,蝴蝶停在他的指尖,
翅膀上的纹路竟与铜镜里的星空一模一样。“原来他们搞错了。”他轻声说,
指尖的蝴蝶突然振翅飞走,拖着道长长的血痕,消失在西岐的方向。雪又开始下了,
陈长生把铜镜揣进怀里,捡起块最大的剑碎片揣进袖中。他最后看了眼昆仑墟的方向,
那些刻满符咒的石碑正在雪地里发抖,像群害怕被拆穿的骗子。“天命?” 他笑了笑,
转身走向山下的烽火,“我偏要看看,这戏台塌了的时候,你们往哪儿躲。
”怀里的铜镜突然亮了下,映出江晴晴此刻的模样 。她正跪在元始天尊座前,
脚踝上的银链被越收越紧,鲜血顺着链节滴在金砖上,开出朵又朵转瞬即逝的花。
陈长生走下山时,烽火已在天际烧得如火如荼。他踩着焦黑的土地往孟津走,
袖中的剑碎片总在夜里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途经一处破败的村落,
断壁残垣间蹲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咒。陈长生凑近一看,
那符咒竟与昆仑墟囚笼上的如出一辙。“你画的什么?”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地面,
那孩童突然咧嘴笑了,满口牙齿漆黑如墨。“画个笼子呀。” 孩童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
“神仙说,听话的鸟儿才有虫吃。”话音未落,孩童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像纸一样剥落,
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架。陈长生急忙后退,却见那骨架上布满了锁链,
每节骨头上都刻着名字,正是封神榜上那些尚未亮起的名字。“他们把魂魄炼进骨头里,
再刻上符咒。”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长生转身,
看见个瞎眼老妪拄着拐杖站在废墟里,眼珠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这样就算死后封神,
也挣脱不了枷锁。”老妪伸出枯瘦的手,掌心躺着半块玉佩,
上面刻着的 “晴” 字与江晴晴脚踝上的玉牌如出一辙。陈长生心头一震,刚要开口,
老妪却把玉佩塞进他手里,“三百年前,有个姑娘也戴着这个。她说要去昆仑找一个人,
从此再也没回来。”袖中的剑碎片突然飞了出来,与玉佩合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陈长生这才发现,那碎片上竟也刻着半个 “晴” 字。“她叫什么名字?
”他握紧重组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妪突然笑了,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
“忘了,自从封神榜开始刻名字,大家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这时,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陈长生抬头,看见一队身披铠甲的士兵正押着一群百姓往西边走,
为首的将领面如冠玉,却长着三只眼睛。“杨戬来了。”老妪往废墟深处缩了缩,
“他专抓那些不肯认命的人,拿去给封神台当燃料。”陈长生握紧怀中的铜镜,
镜面突然自动亮起,映出杨戬背后跟着的一队阴兵 ,那些阴兵的模样,
正是他在昆仑墟铜镜里看到的、在烈火中跳舞的魂魄。“他们把活人的魂魄抽出来,
炼成阴兵。”老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那孙子就是这样被抓走的,
他才五岁啊……”杨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勒住马,第三只眼发出金光,
直直射向陈长生藏身的地方。陈长生急忙侧身躲避,金光却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击中了身后的老妪。老妪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那根拐杖在地上滚动,拐杖头裂开,
露出里面一卷泛黄的布条。陈长生展开布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一行字,“昆仑有晴,
可破天命”。杨戬的军队已经围了上来,陈长生握紧重组的玉佩,
突然想起江晴晴在昆仑墟说的话。他拔出腰间的断剑,那是他用剑碎片临时拼凑的,
迎着金光冲了上去。“你是谁?” 杨戬眯起第三只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陈长生笑了,
笑声里带着剑鸣般的清越:“一个不想被刻在封神榜上的人。
”断剑与杨戬的三尖两刃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陈长生突然发现,
那些被押解的百姓手腕上,都戴着与江晴晴相似的银链,链尾的玉牌上刻着的,
正是他们自己的名字。江晴晴跪在元始天尊座前,脚踝上的银链越收越紧,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大殿里清晰可闻。她望着座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神像,
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剑冢里捡到的那截断剑。“你以为用我牵制他,就能让他乖乖赴死吗?
”她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月白的道袍,“就像三百年前,你们用那个姑娘牵制我师父一样?
”元始天尊的神像突然动了,眼中射出两道金光,“天命不可违。
昆仑陈氏本就是为封神而生,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天命?” 江晴晴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三百年前,你们也是这样对我师父说的。可他宁愿魂飞魄散,
也不肯在封神榜上留下名字。”她猛地扯断银链,鲜血喷涌而出,
在地上汇成一个巨大的符咒。元始天尊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
那符咒正是昆仑墟禁术 “逆命咒”,以血为引,可改写天命。“陈长生,
” 江晴晴望着西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把我的命给你,
你一定要把他们的笼子砸个稀巴烂。”符咒发出耀眼的光芒,江晴晴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在彻底消失前,她仿佛看到陈长生正提着断剑冲向封神台,身后跟着无数挣脱枷锁的魂魄。
陈长生赶到孟津时,封神台已高耸入云,台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最顶端的位置依然空着。姜子牙手持打神鞭站在台上,正准备宣读封神名单。“你终于来了。
” 姜子牙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的牺牲,能让三界重归秩序。
”陈长生握紧手中的断剑,剑身突然发出万丈光芒,映得整个封神台如同白昼。
他看到那些被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开始扭曲,像是在挣扎。“秩序?” 他冷笑一声,
挥剑斩断了封神台的基石,“用无数人的自由换来的秩序,算什么秩序?
”台下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那些被押来的百姓纷纷挣脱枷锁,
拾起地上的武器冲向士兵。杨戬的第三只眼射出金光,却被陈长生用断剑挡了回去。
“孙悟空三百年前没做到的事,我来做。”陈长生一跃跳上封神台,剑尖直指姜子牙,
“今天我就要把这封神榜劈了,看看天命到底长什么样!”姜子牙举起打神鞭,
天空顿时电闪雷鸣。陈长生却毫不畏惧,挥剑向封神榜砍去。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石碑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江晴晴的脸出现在石碑上,正对着他微笑。
“小心!” 他听到江晴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长生猛地回过神,
发现姜子牙的打神鞭已到眼前。他急忙躲闪,却还是被击中了肩膀,
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放弃吧。” 姜子牙的声音如同洪钟,“你斗不过天命的。
”陈长生擦掉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我师父说过,所谓天命,
不过是强者用来欺骗弱者的谎言。”他再次举起断剑,
这次剑身散发出的光芒比之前更加耀眼。台下的百姓也纷纷效仿,
用鲜血在地上画起 “逆命咒”。无数道金光冲天而起,汇聚成一条巨龙,
朝着封神台咆哮而来。姜子牙大惊失色,想要祭出封神榜抵挡,
却发现那些刻在榜上的名字正在一个个消失。原来,当人们不再相信天命时,
所谓的封神榜也就失去了力量。“不!” 姜子牙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陈长生纵身一跃,
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封神榜劈成了两半。随着一声巨响,
整个封神台轰然倒塌,那些被束缚的魂魄纷纷化作流光,飞向自由的天空。
陈长生落在废墟上,望着满天飞舞的魂魄,突然看到江晴晴的身影在其中向他招手。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我会找到你的。” 他对着天空轻声说,
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时,袖中的玉佩突然发出温暖的光芒,陈长生低头一看,
只见玉佩上的 “晴” 字正在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这是江晴晴在告诉他,她从未离开。
远处的烽火渐渐熄灭,露出一片崭新的天空。陈长生握紧手中的断剑,朝着昆仑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推翻天命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但他不会害怕。因为他明白,
只要心中有信念,就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自由的灵魂。在他身后,
那些重获自由的人们正在重建家园,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而在昆仑墟的方向,
一道金光冲破云层,那是新的希望正在升起。陈长生沿着干涸的河床往前走,
断剑在掌心越握越烫。河床底部***着青黑色的石头,仔细看去竟是层层叠叠的人骨,
指节处都留着锁链勒出的深痕。他想起老妪说的话,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