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耳朵里嗡嗡响，只有主治医生那句“晚期，三个月，除非……”像把钝刀子，
来回锯着她的神经。除非？除非陈尘肯掏钱。病房里心电监护的“滴滴”声，
隔着门板闷闷地传出来，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弦上。许言行躺在里面，瘦脱了形，
那张曾经让她移不开眼的脸，现在只剩下一层蜡黄的皮裹着骨头。宋语欣闭上眼，
手指伸进口袋，摸到那张硬挺的名片边角，硌得指腹生疼。陈尘。
他那双看人像估价器的眼睛，浮现在她脑子里。陈尘的顶层公寓像个巨大的水族箱，
落地窗外是城市的流光，里面却冷清得吓人，陈尘陷在沙发里，指尖夹着烟，没开大灯，
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把他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显得下颌线更利。
宋语欣站在光晕外沿，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在这地方像个破洞，她强迫自己站直，
指甲掐进手心，用那点疼压住想转身就跑的腿软。“看完了？”陈尘的声音不高，
他下巴点了点茶几上摊开的文件。“宋小姐，这不是什么爱情买卖，白纸黑字，
清楚写着：甲方陈尘支付乙方许言行全部医疗费用及后期康复所需，
乙方宋语欣自愿成为甲方‘私人生活助理’，为期三年。‘助理’的定义、义务、限制，
附件一写得明明白白。”他吸了口烟，猩红的光点亮他嘴角一丝得意弧度。
“包括但不限于：随叫随到、无条件服从、禁止任何形式的私人情感联络、保密……以及，
‘身体使用权’。”他吐出烟圈，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签，
许言行明天进最好的特护病房，不签，你现在可以滚，回去陪他数着日子咽气。
”宋语欣的目光落在“身体使用权”那几个字上，胃里一阵翻滚。她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
冰凉的金属激得她一哆嗦，签下名字时，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她听来像自己皮肉被撕开。
“很好”陈尘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瞬间把她罩住，他走到她面前，手指猛地捏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头，他凑得很近，呼吸喷在她脸上。“记住”他声音压得更低，
每个字都砸进她耳朵里。“签了字，宋语欣这个名字就只是档案里的一个代号，这三年，
你是我的‘所有物’，代号0317”。
他另一只手拿起桌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冰冷的金属薄片，上面蚀刻着0317的编码。
“贴上，这是你的标签，别弄丢，也别妄想摘下来，懂么？”那眼神，
像在看一件刚入库的货物。冰凉的金属片被粗暴地按在她锁骨下方的皮肤上，激得她一颤。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直到血腥味弥漫，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她看着他，
睫毛抖得像风里的枯叶，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片枯叶，断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宋语欣活成了公寓里的一个影子，代号0317。履行“义务”时，
她总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昂贵的水晶灯，灵魂飘在天花板角落，
看着下面那具贴着0317标签的身体。结束后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冲进浴室，
把水流开到最大，烫得皮肤发红好像能冲掉那层无形的脏，水声轰鸣里，
她把脸埋进湿透的掌心，肩膀一抽一抽，连哭都不敢出声。支撑她的，
是许言行病房外那个小小的观察窗，她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总挑陈尘绝不可能出现的凌晨，
裹得严严实实溜去医院，只敢隔着冰冷的玻璃看许言行枯槁的身体，在顶级药物和护理下，
奇迹般地丰盈起来，苍白的脸有了血色，凹陷的眼窝重新明亮，甚至有一次，
她看到他对一个年轻护士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笑容像把烧红的锥子，
狠狠扎进宋语欣心窝里，疼得她眼前发黑，却又有一股近乎自虐的暖流涌上来——值了。
每一次被陈尘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一次在浴室里搓到皮肤发红，在看到许言行那个笑容时，
都有了支点。
偷偷藏起了一样东西：许言行病危时日夜攥在手里、最后被她收起来的那个微型医疗警报器，
冰凉的金属外壳，被她捂得温热。
那是她为自己留的念想一个关于“熬过去就能回到从前”的幻想。时间终于爬到了合约尽头。
许言行出院了，庆祝会在他公司顶楼宴会厅，排场极大，新闻照片上，他西装革履，
意气风发，身边依偎着笑容明媚的富家千金李欢琳，宋语欣看着那张照片，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像看一张死亡通知书。她还是去了，
像个固执地去确认自己坟墓位置的游魂。
翻出三年前被陈尘助理扔在储物间最底层那条洗得发白变形的淡蓝色棉布裙，套在身上，
空荡荡的，素着脸，头发随便一扎，她就这样走进了那个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世界。
水晶灯晃得人眼晕，空气里是香槟、昂贵香水、雪茄和烤肉的混合气味腻得让人反胃，
许言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
深灰色高定西装裹着他挺拔的身姿脸上是宋语欣全然陌生的自信从容。
李欢琳穿着闪亮的银色礼服，像条盘踞在他臂弯的美人蛇，笑容张扬。
宋语欣的目光死死锁在许言行手腕上——那块铂金钻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锐利的光，
那是她用“0317”的三年换来的，每一道反光，都像在切割她早已破碎的自尊。
心口猛地一抽，酸气直冲喉咙，她捂住了嘴。李欢琳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的注视，
她拽了拽许言行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刻意天真的好奇，穿透了背景音：“许言行，
你看那边，那个穿得像洗碗布的女人，老盯着你呢！谁呀？
”聚光灯仿佛“唰”地打在宋语欣身上，周围一小圈人的目光，
带着打量动物园稀有动物的兴味，齐刷刷扫过来。许言行脸上的笑容淡了，他转过头，
目光落在宋语欣身上，那眼神，从疑惑到辨认，再到一种混杂着震惊、尴尬，
最终沉淀为浓烈厌恶和急于撇清的冰冷时间凝固了，宋语欣只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许言行晃了晃手里的香槟杯，琥珀色的液体晃动，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带着浓浓鄙夷的弧度，声音清晰得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哦？
她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像在展示一件劣质展品。“我前女友？
一个……”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她寒酸的裙子，最终定格在她脸上，带着毁灭性的恶意。
“为了钱，连给人当三年‘按次付费’的玩意儿都肯签合同的，懂行的都明白，
‘售后协议’嘛。”“噗嗤……”“嚯！玩这么大？”“江少以前……啧，
口味挺独特啊”“按次付费？真够豁得出去的……”压抑的哄笑和恶意的议论瞬间炸开，
像无数根毒刺扎过来，李欢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身体几乎全贴在了许言行身上，
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猴戏。宋语欣站在原地，身体僵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拖出来，
巨大的耳鸣淹没了所有声音，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褪色成一片刺目的惨白，
许言行那张写满恶毒和急于切割的脸，成了这片惨白里唯一的烙印。原来，她的三年地狱，
她的血肉代价，在他嘴里，
就是一句轻飘飘、充满行业黑话的“按次付费”、“售后协议”、“玩意儿”。
那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她死死咽下，铁锈味弥漫口腔，呛得眼眶刺痛。就在窒息边缘，
她的指尖触到了口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物件——许言行的旧医疗警报器。
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原来，她拼命抓住的过去，她以为的救赎，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笑话，
支撑她的世界彻底崩塌，连粉末都不剩。宋语欣平静地垂下了眼，她把手伸进口袋，
握紧那个冰凉的警报器，然后，慢慢松开，任由它沉在口袋底部。结束了。她用尽全身力气，
挺直了那几乎被碾碎的脊梁，不再看许言行，不再看任何一张脸，目光穿过喧嚣浮华，
投向那扇沉重的、通往外面黑暗的大门。迈步，朝它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
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在踩碎过去的幻影。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冰凉门把手的瞬间——一堵带着体温和昂贵布料触感的“墙”，
毫无预兆地挡在了面前。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茄混合着顶级木质香水的味道，
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猛地抬头。撞进陈尘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