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掠过积灰的玻璃柜台时,那块碎片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不是寻常记忆残片的暖黄,也不是未竟瞬间的莹白,是像冰面下困着星光的蓝,每闪烁一下,
边缘就会剥落一点银灰色的粉末,像正在融化的雪。他停下脚步。
废弃钟表店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得支离破碎,落在满地锈蚀的齿轮和断针上。
作为这座城市仅有的七名时间碎片修复师之一,林野对"异常"有着本能的敏感。
关紧要的边角料——老太太遗忘在菜市场的找零、上班族错过的绿灯、恋人没说出口的晚安。
它们像落叶般散落在城市的缝隙里,修复师的工作不过是弯腰拾起,物归原主。
但这块不一样。他蹲下身,指尖悬在碎片上方三厘米处。
修复师的天赋让他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纹路:碎片里蜷缩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正徒劳地拍打着一扇烧得变形的铁门,火舌舔着她的发梢,每一次拍打都让碎片剧烈震颤。
"救我......"声音像从深海传来,模糊却带着穿透力。林野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
诊断书被翻开的沉默、葬礼上绷不住的哽咽——但从没有一块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那扇门后,也烧着他的一部分。他戴上白手套,指尖刚触到碎片,蓝光突然暴涨。
的木马、沾着奶油的笑脸、写着"林野&苏晚"的粉笔字......这些画面快得抓不住,
像指间的沙。等他回过神,手套的指尖已经泛出焦痕,而那块碎片的蓝光黯淡了大半,
小女孩的身影几乎要透明。"不能再耗着了。"林野低声说。他从工具包里取出青铜镊子,
小心翼翼地将碎片夹进铺着黑丝绒的盒子。盒子里已经躺着十几块碎片,
每一块都标着修复日期和原主姓名,只有最底层的格子空着,
标签上写着"2015.6.13",字迹被摩挲得模糊。那是他成为修复师的第一天,
也是他记忆里第一个模糊的日子。回到工作室时,暮色已经漫过窗台。
林野的工作室藏在老城区的阁楼里,墙上挂满了钟表——有的指针倒转,
有的钟面碎了又粘好,有的根本没有指针,只有不断跳动的数字。
这是修复师的职业病:对时间的执念。他把新碎片放在放大镜下,女孩的脸清晰起来。
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额头上有颗小小的痣,哭起来的时候,痣会跟着眉毛动。
林野的指腹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额头,那里也有颗一模一样的痣。
"苏晚......"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唤醒沉睡的记忆。
碎片里的女孩突然停止了拍打,转过头,透过火光看向他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林野猛地关掉放大镜。冷汗浸湿了后背。他从业五年,
修复过近千块碎片,从未有过碎片里的人能"看见"他的情况。他拉开抽屉,
翻出泛黄的报纸。本市十年前的社会新闻版,头版赫然是"城南旧宅火灾,一女童失踪"。
照片上的旧宅他认得,是现在的钟表店旧址。失踪女童的名字:苏晚。报道里说,
火灾起因是线路老化,起火时间是2015年6月13日。林野的呼吸停滞了。
他翻开自己的工作笔记,第一页写着:"2015年6月13日,成为修复师,导师周老。
"下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钟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正是火灾被扑灭的时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周老的电话。铃声响了七声才被接起,背景里有麻将牌的碰撞声。
"小林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周老的声音带着睡意。"周老,
您还记得十年前城南那场火灾吗?"林野的声音在发抖。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麻将声停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找到一块碎片,
是个叫苏晚的女孩......""别碰那块碎片!"周老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我跟你说过,有些碎片是'记忆黑洞',碰了会出事的!""什么是记忆黑洞?
""就是被人刻意封存的记忆,因为太痛苦,连时间本身都不愿意接纳。"周老叹了口气,
"2015年那场火,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在那天收你当徒弟?"林野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那天你从火场里跑出来,浑身是伤,抱着一块烧变形的怀表,
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救她'。"周老的声音放缓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说可能是创伤后失忆。但我知道,是你的潜意识把那段记忆藏起来了。我收你当修复师,
就是想让你慢慢面对——没想到,它自己找上门了。"挂了电话,林野瘫坐在椅子上。
他打开盒子,碎片里的火光似乎弱了些,苏晚靠在门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戴手套。指尖触到碎片的瞬间,刺痛感沿着神经蔓延到心脏。
他看见十岁的自己站在火场外面,
手里攥着苏晚送他的怀表——那是他们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表盘上刻着两只交握的手。
苏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林野,你说过要永远保护我的!
""我怕......"年幼的他哭着说,
"火太大了......""那你把怀表给我留着!
等我出去......"后面的话被爆炸声吞没。他看见自己转身就跑,
怀表在口袋里硌得生疼,却没敢回头。林野猛地收回手,指腹上留下一道烫痕。
碎片的蓝光更亮了,苏晚的身影却越来越淡,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知道,
这是记忆在反抗——他的潜意识宁愿让苏晚永远困在时间缝隙里,也不愿记起自己的懦弱。
接下来的三天,林野像疯了一样寻找关于苏晚的线索。他去了市档案馆,
翻到了苏晚的学籍卡,照片上的她扎着羊角辫,额头上的痣很显眼。他找到了苏晚的邻居,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奶奶说:"晚晚那孩子,总跟在一个叫林野的男孩后面,
说长大要嫁给他呢。"每找到一条线索,碎片就会亮起一点,苏晚的动作也会清晰一分。
她开始在碎片里走动,用碎镜片照着自己的脸,对着空气说话:"林野肯定是吓坏了,
他不是故意的。"林野的心像被泡在酸水里。他修复过无数人的遗憾,却填补不了自己的。
有好几次,他差点就把碎片丢进了焚化炉——修复师都备着这个,
用来处理那些无法承受的碎片。但每次看到苏晚额头上的痣,他就下不了手。第四天清晨,
碎片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林野冲过去,
看见碎片里的场景变了:苏晚坐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面前放着那只烧变形的怀表。
她正在用手指摩挲表盘,轻声说:"该回去了。"最后一块碎片出现了,悬浮在盒子上方,
像一滴凝固的眼泪。林野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修复它,苏晚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但他会彻底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包括那场火,那个承诺,还有自己的背叛。周老说过,
记忆黑洞的修复代价,是抹去所有相关的记忆,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不修复,
苏晚就会永远困在那里,成为时间的幽灵,而他将带着愧疚过完一生。
林野拿起最后一块碎片,它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像苏晚以前牵着他的手。
他想起老奶奶的话:"晚晚说,林野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男孩。"他把碎片拼了上去。
蓝光瞬间淹没了整个阁楼。他听见苏晚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等光芒散去,
盒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那块烧变形的怀表躺在黑丝绒上,指针开始缓缓转动,
指向现在的时间。林野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这个怀表是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掉下来。他摸了摸额头,那里有颗痣,
但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楼下传来开门声,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走了进来,
看见他就笑了:"请问,你见过一块刻着两只手的怀表吗?我找了它十年。
"林野看着她额头上的痣,觉得莫名的熟悉。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递给她。女孩接过怀表,
指尖碰到他的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谢谢你。"女孩笑着说,眼里有光,"我叫苏晚。
""林野。"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苏晚走后,
林野站在阁楼里,看着墙上的钟表。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拿起工具包,准备去收集新的碎片,手碰到口袋时,
下意识地护住了里面的一样东西——那是块普通的旧怀表,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要好好保护它。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满地的时间碎片上,
每一块都在闪闪发光。林野笑了笑,转身走出阁楼。今天也是适合修复的好天气。
林野再次见到苏晚,是在三个月后的雨天。那天他在老书店屋檐下躲雨,
指尖刚触到一块夹在《时间简史》里的碎片——是个男孩在十八岁生日那天,
没敢递给暗恋女孩的情书。雨幕里突然窜出个熟悉的身影,碎花裙下摆沾着泥点,
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纸箱,正是苏晚。“又见面啦,林野。”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额角的痣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帮个忙呗?这箱子快散架了。”纸箱里塞满了旧钟表零件,
锈迹斑斑的齿轮滚到林野脚边。他弯腰去捡,指尖碰到齿轮的瞬间,
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暖黄——像是很多年前,
有人趴在他耳边说“这个齿轮要这样卡进去才对”。“你也喜欢修表?”他问。
话一出口就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是修复时间碎片的,怎么会对修表感兴趣。“嗯,
我奶奶留下的老手艺。”苏晚把纸箱往屋檐里挪了挪,“对了,上次那怀表,
你知道是谁的吗?我翻遍了老城区,没人认得。”林野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他摸了摸口袋,
那只烧变形的怀表不知何时被他带在身上,金属外壳被摩挲得发亮。“不知道,”他说,
“可能是捡来的吧。”雨停后,苏晚邀请他去看自己的“工作室”——就在废弃钟表店隔壁,
一间被改造成玻璃花房的小仓库。里面摆满了修好的钟表,有的指针倒转,
有的钟面嵌着干花,最显眼的是墙角的工作台,上面放着两只正在组装的木马,
木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野”和“晚”。“小时候跟邻居家男孩一起刻的,”苏晚拿起木马,
指尖拂过刻痕,“可惜后来他搬走了,连句再见都没说。”林野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把刻刀,下意识地在木马上补了个小小的爱心。
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你怎么知道我想刻这个?”苏晚惊讶地睁大眼睛。
林野也愣住了。他放下刻刀,指尖沾着木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酸胀。“可能……碰巧吧。
”那天之后,他们成了奇怪的“邻居”。林野在阁楼修复时间碎片,苏晚在花房修钟表,
偶尔隔着巷子喊一声“林野,帮我看看这个齿轮卡不进去”,或者“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