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无边无际,咆哮着舔舐上我的皮肤,烧焦的糊味混着木料崩裂的刺耳声响,
死死扼住我的喉咙。浓烟滚滚,像地狱伸出的鬼爪,疯狂地钻进我的口鼻肺腑。
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带来灼烧般的剧痛,视野被滚烫的赤红和令人窒息的黑暗撕扯、吞噬。
“爸…妈…”破碎的音节从焦裂的唇间挤出,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意识被高温熔断的最后一瞬,死死烙印在视网膜上的,是柳依依那张脸。
隔着窗外扭曲翻滚的热浪,她紧紧依偎在顾言琛怀里,那张我视若亲姐、掏心掏肺的脸庞上,
没有一丝惊恐或怜悯,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冷,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甚至,
她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恨意像淬了毒的冰棱,
在我灵魂彻底沉入黑暗之前,狠狠刺入!猛地睁开眼!不是灼热的地狱,没有呛人的浓烟。
刺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那片熟悉又陌生的、缀着细碎蕾丝花边的鹅黄色纱帐。
空调送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送来一阵阵带着香薰气息的、过于甜腻的冷风。
我躺在一张柔软得几乎令人沉溺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蚕丝被。
房间里的一切都崭新得晃眼——梳妆台上堆满未拆封的昂贵护肤品,衣帽间敞开一道缝隙,
露出里面挂得满满当当、色彩缤纷的当季新款衣裙。这间卧室,
这栋房子…是我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给我的礼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我猛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瞬间驱散了灵魂深处残留的火焰灼痛。
跌跌撞撞冲到巨大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带着点大病初愈的憔悴,
却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的青春气息。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此刻正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更大,漆黑的瞳仁深处,
还残留着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惊悸与茫然。脸颊尚带着一点未褪尽的婴儿肥,
嘴唇是自然的浅粉色。这张脸,纯净、无辜,像初春枝头沾着晨露的花苞,不染尘埃。
这是我。十八岁的沈若薇。那个被柳依依亲昵地称为“薇薇”,
被顾言琛温柔地唤作“若薇妹妹”,
被所有人评价为“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白莲花沈若薇。
那个…被他们联手榨干血肉、推入深渊、最终葬身火海的…愚蠢祭品。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痛楚让我混乱如沸水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镜子里那双原本盛满惊惶的大眼睛,
像是投入了寒潭的墨玉,所有的情绪迅速沉淀、凝固,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湖面。
湖底深处,是刚刚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薇薇?你醒了?
”门外传来柳依依特有的、带着点娇嗲的嗓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感觉好点了吗?
我给你拿药来了哦。”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她身上那缕我前世无比熟悉、此刻却只觉作呕的、浓烈的迪奥真我香水味。来了。
前世的“救命药”。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还残留着房间香薰的甜腻,
混着柳依依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香水味。镜子里那张脸,
几乎是本能地、在柳依依推门而入的瞬间,迅速切换了模式。迷茫,虚弱,
带着大病初愈的楚楚可怜。那双刚刚冰封的眼底,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朦胧的水汽,
像受惊的小鹿。“依依姐?”我转过头,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依赖,
“你来了…”柳依依穿着一条最新款的香奈儿粉色连衣裙,笑容明媚如窗外七月的阳光。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色药瓶,步履轻快地走到我床边。“看你,病了一场,
小脸都瘦了一圈,真让人心疼。”她伸出手,亲昵地想捏我的脸颊。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不着痕迹地微微侧头,
让她的指尖只擦过耳边的碎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前世那浓烟烈火中她嘴角冰冷的弧度,
与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疯狂重叠。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紧心脏。“没事的依依姐,
就是有点没力气。”我垂下眼帘,声音更轻更软,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喏,
快把这个吃了。”柳依依顺势收回手,把那瓶白色药片递到我面前,语气是毫无破绽的关切,
“我特意问过医生朋友,他说你这种感冒后遗症,吃这个牌子的复合维生素效果最好,
能快速补充体力,恢复得快。”她晃了晃药瓶,发出细微的药片碰撞声,“快,听话,
现在就吃一粒。”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正好落在她手中的药瓶上。
那塑料瓶身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像毒蛇的鳞片。就是它。前世的“救命药”。
柳依依也是用这样甜腻关切的语气,哄着我每天按时服用。起初,只是觉得容易疲惫,
精神恍惚。后来,是剧烈的头痛、心悸。再后来…就是在父母骤然离世的巨大打击下,
在顾言琛“温柔”的怀抱和“贴心”的安慰中,我变得更加依赖这瓶药,直到身体彻底垮掉,
直到那把大火…每一次吞下药片,都像是在亲手给自己挖掘坟墓。我的目光落在药瓶上,
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
是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毁灭一切的恨意激流!这颤抖落在柳依依眼里,
却成了虚弱和感激的证明。“瞧你,手抖成这样,病得真不轻。
”她语气里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快拿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不由分说地把药瓶塞进我手里。冰凉的塑料瓶身紧贴着掌心。我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寒潮。手指似乎因为虚弱而有些笨拙,
握了几次才堪堪拿稳瓶子。“谢谢依依姐…你对我真好。”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几乎要哭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精心调制的蜜糖,甜得发腻。柳依依满意地笑了,
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小吧台,背对着我去倒水。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时机!
就在她背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眼底所有的柔弱和依赖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刺骨的冰寒与决绝的疯狂。没有一丝犹豫,我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指尖利落地拧开瓶盖。没有去看那些白色的小药片究竟长什么样,也无需去看。
前世它们在体内缓慢释放毒素的痛苦,早已刻入骨髓。我手腕轻轻一抖,
几粒白色药片无声地滑落在柔软的蚕丝被上。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将瓶盖拧紧,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当柳依依端着水杯转过身时,我已经重新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垮着,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药瓶,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来,水…”柳依依把水杯递给我,
目光落在被我攥得死紧的药瓶上,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对不起,
依依姐…”我抬起头,眼圈恰到好处地泛红,带着点羞怯的懊恼,“我…我手没力气,
瓶盖…拧不开…”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对自己的嫌弃。
柳依依脸上立刻堆起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哎呀,你呀,真是个小笨蛋。我来我来!
”她自然地伸出手。我顺从地把药瓶递还给她,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冰冷。
柳依依熟练地拧开瓶盖,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在她掌心,递到我唇边:“张嘴。
”那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像一个微缩的墓碑。我张开嘴,任由她将药片放入我口中,
舌尖立刻尝到一股微苦的粉质味道。柳依依立刻把水杯凑到我唇边。我顺从地喝了一大口水,
做出吞咽的动作。“乖。”柳依依的笑容加深了,满意地看着我“咽下”药片,
顺手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好好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她拍了拍我的手背,
那触感让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甩开。她转身,走到窗边,似乎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阳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背影,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轻松。床头柜上,
那瓶白色的小药瓶静静地立着,像一枚无声的炸弹。“依依姐…”我靠在床头,
声音依旧虚弱,带着点犹豫,“言琛哥哥…今天在公司吗?
我…我有点设计图上的问题想请教他…”柳依依闻言转过身,
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炫耀意味的笑容:“在呢!他刚才还给我发消息,
说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让我别去打扰他。不过嘛…”她俏皮地眨眨眼,“他说等忙完这阵子,
下周就带我去挑订婚戒指!VCA新到了一批货呢!”订婚戒指。前世,
他们就是用我沈家的钱,用我父母尸骨未寒时转移的财产,买下了那枚闪瞎人眼的鸽子蛋!
而我,还被蒙在鼓里,傻傻地祝福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狠狠揉捏。但我的脸上,
却绽放出一个比柳依依更加甜美、更加灿烂的笑容,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真的吗?
太好了!”我惊喜地轻呼,双手捧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的祝福,
“言琛哥哥终于要给你一个名分了!依依姐,我真为你高兴!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最甜的蜜糖,从舌尖滚落。
柳依依显然被我这“真心实意”的祝福取悦了,下巴微微扬起,像只骄傲的孔雀:“那是,
言琛哥说了,要给我最好的。”“当然要最好的。”我笑着点头,语气天真又笃定,
像在谈论一件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戒指一定要挑最大、最闪的那一颗!
才配得上…”我微微歪头,像是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词,笑容依旧纯美无瑕,
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淬毒的寒芒,声音轻快得如同银铃,
“…才配得上你们俩这狼心狗肺的尺寸呀!”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带着一种孩童般天真的残忍。柳依依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她似乎没听清,
或者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和怀疑,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那个苍白、虚弱、笑容甜美纯净、眼神无辜得像小鹿斑比的沈若薇。
仿佛刚才那句刻毒至极的话,只是她因过度兴奋而产生的幻听。“薇薇…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试探地问。“嗯?”我茫然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闪,
“我说…戒指一定要挑大一点的呀,这样才好看嘛,依依姐你不喜欢大的吗?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甚至还带着点委屈。柳依依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似乎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全然的懵懂和真诚。
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大概觉得是自己听岔了。“你这丫头,
说话颠三倒四的,病糊涂了吧。”她嗔怪地点了点我的额头,力道不轻,“行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约了做SPA。”她拿起自己的限量版手包,转身朝门口走去,
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以及空调低沉的嗡鸣。脸上那朵甜美无害的笑容,
如同被寒风吹散的雾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潭般的冰冷死寂。
我掀开被子,那几粒被我抖落出来的白色药片,静静地躺在浅金色的蚕丝被面上,
像几颗微小的骷髅。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将这几粒药片一粒一粒捡起,紧紧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
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走到衣帽间。
打开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带密码锁的首饰盒。输入密码——父母的忌日。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放着一张有些泛黄的旧照片,是五岁生日时,
父母抱着我在花园里拍的,三张笑脸灿烂得刺眼。
我小心翼翼地将掌心的几粒白色药片放了进去,合上盖子,重新锁好。这将是未来,
钉死柳依依和顾言琛的第一份铁证。做完这一切,我才走到衣柜前,挑选衣服。
指尖划过那些昂贵的、色彩娇嫩的衣裙,最终停在了一件设计简洁的白色连衣裙上。
柔软的真丝面料,剪裁得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纯洁,无害,像一张等待书写的白纸。
换上裙子,对着镜子整理好略显凌乱的长发。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清澈,
脆弱得如同琉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完美。我拿起床头柜上那瓶空了大半的维生素药瓶,
握在手中,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握着她的护身符。然后,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沈家别墅很大,旋转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楼下隐约传来顾言琛清朗温和的说话声,以及父亲沈振山偶尔的笑声。我一步步走下楼梯,
姿态轻盈而安静,像一片羽毛。客厅里,顾言琛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侧身对着楼梯的方向。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浅灰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英俊,
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白瓷杯衬得他手指修长干净。他正微微倾身,
专注地对着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沈振山说着什么,姿态谦和而尊重。“…伯父,
城东那个地块的规划草案我已经看过了,前景确实非常可观。不过有几个细节上的风险点,
我觉得需要再斟酌一下,尤其是资金链方面的保障措施…”他的声音温和有礼,条理清晰,
每一个字都透着专业和稳重。父亲沈振山靠在沙发里,手里也端着一杯茶,
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频频点头:“嗯,言琛你考虑得很周全。年轻人像你这样稳重的,
不多见了。”多么和谐,多么令人信赖的一幕。前世,就是这幅温文尔雅、稳重可靠的假面,
骗取了父亲全部的信任,最终将沈家几代人积累的产业,连同我们的性命,都吞得渣都不剩。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扫过客厅。柳依依的包已经不在玄关,
看来她真的走了。客厅里只有父亲、顾言琛,还有正在餐厅那边擦拭银器的管家陈伯。
陈伯背对着客厅,距离较远。时机刚刚好。我的脚步放得更轻,更慢,
带着大病初愈的飘忽感,走向沙发区域。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白色药瓶。“爸,
言琛哥哥…”我开口,声音不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虚弱。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沈振山看到我,立刻放下茶杯,眉头关切地皱起:“薇薇?
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休息吗?”他站起身,想过来扶我。
顾言琛也立刻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脸上瞬间切换成无可挑剔的温柔和担忧:“若薇妹妹,
你脸色好差,快坐下。”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动作体贴而不过分亲昵。“我…我没事了。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脚步却虚浮地晃了一下,
正好朝着顾言琛刚放下的那杯咖啡的方向。“小心!”顾言琛下意识地伸手想扶稳我。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我手臂的瞬间,我像是虚弱得完全无法控制平衡,
整个人又向前踉跄了一小步。同时,握着药瓶的那只手,仿佛因为无力而“不小心”松开了。
“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我口中溢出,带着惊慌失措。那个白色的塑料药瓶,
精准地、不偏不倚地,掉进了顾言琛面前那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里!噗通!
药瓶落入深褐色的液体中,溅起几滴咖啡渍,落在光洁的咖啡碟边缘。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啊!我的药!”我惊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焦急和懊恼——焦急于“药”的丢失,
懊恼于自己的“笨手笨脚”。我立刻手忙脚乱地俯身去捞。“薇薇别动!
”沈振山赶紧上前一步,生怕我被烫到或者拉扯到。顾言琛的动作比我父亲更快。
他几乎在药瓶落下的瞬间就伸出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谈话的不耐烦,
但更多的是习惯性的、在沈振山面前维持的温和与体贴。“别急,若薇妹妹,我来。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动作却干脆利落。他修长的手指探入温热的咖啡中,
准确地捏住了沉在杯底的药瓶,将它拎了出来。深褐色的咖啡液顺着瓶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流到他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顾言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嫌恶,但被他极好地掩饰住了。他拿着湿漉漉的药瓶,看向我,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安抚:“你看你,病着就好好休息,非要跑下来。药都湿透了,
不能吃了。我让司机再去给你买一瓶?”他的手指捏着那个药瓶,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上面沾满了咖啡,也沾满了…柳依依精心准备的“复合维生素”。我抬起头,
眼眶瞬间就红了,盈满了自责的泪水,
“对不起…言琛哥哥…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你的衣服…”我的目光落在他被咖啡弄脏的袖口,
声音哽咽。“一件衣服而已,没事。”顾言琛不在意地摆摆手,
随手将那个湿漉漉、滴着咖啡的药瓶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他甚至拿起旁边干净的纸巾,擦了擦自己沾了咖啡的手指,动作优雅。“药不能吃了,
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你快上去休息吧。”沈振山也发话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心疼。
“嗯…”我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点头,眼神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茶几上那个湿透的药瓶,
仿佛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然后才在父亲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地往楼梯走去。
转身的刹那,眼底所有泫然欲泣的柔弱瞬间冻结,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渊。眼角的余光,
清晰地捕捉到顾言琛已经重新坐回了沙发上,他脸上那点微末的不耐烦早已消失,
重新挂上了温和有礼的面具。他甚至没有再看那杯被污染了的咖啡一眼。
他顺手端起了那杯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因为药瓶的落入而显得有些浑浊。杯沿上,
还残留着他刚才擦拭手指时,不经意蹭上去的一点微不可察的、来自药瓶的…湿痕。
他毫无防备地,姿态放松地,将杯沿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气,然后,啜饮了一口。
喉结滚动。那杯混杂了“复合维生素”的咖啡,顺着他的食道,滑了下去。
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在我低垂的眼睫掩盖下,倏然闪过。快得如同幻觉。柳依依,
顾言琛。开胃小菜,味道如何?---三天后,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
温柔地洒满设计室。巨大的原木工作台上有些凌乱,却充满生机。
散落着色彩斑斓的布料小样,形态各异的线轴,几本翻开的厚重时尚图鉴压在桌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布料特有的气息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坐在高脚凳上,
微微弓着背,长长的睫毛低垂,专注地凝视着眼前摊开的画纸。
铅笔的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盈地滑动、勾勒,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线条流畅地延伸,
逐渐汇聚成一个优雅而独特的裙装轮廓——不对称的斜肩设计,
流畅的垂坠褶皱从腰间倾泻而下,裙摆处大胆地运用了几何切割,带着未来主义的冷冽感,
却又奇妙地融合了古典的柔美。整张图的线条干净利落,细节处透着灵气。
阳光勾勒出我沉静的侧脸轮廓,专注的神情显得格外纯粹。笃笃笃。轻快的敲门声响起,
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空气中那缕浓烈的迪奥真我香水味,
比敲门声更早一步宣告了柳依依的到来。铅笔尖在纸面上顿住,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我眼底深处的冰棱无声地凝结了一瞬,随即迅速被一层温软的、带着点被打扰的茫然覆盖。
我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毫无防备的惊喜笑容:“依依姐?快进来!”门被推开,
柳依依像一阵粉色的风卷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更鲜艳的桃红色连衣裙,衬得她容光焕发,
精心打理的卷发披在肩头,手里还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碟子,上面是几块卖相诱人的小蛋糕。
“薇薇宝贝,还在用功呢?歇会儿,尝尝我新烤的提拉米苏!”她把碟子放在工作台一角,
凑过来看我的设计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贪婪。“哇!薇薇,
这是你新画的吗?太美了!”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画纸,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这个不对称设计,这个裙摆的切割感…太有创意了!绝对能拿奖!”“真的吗?
依依姐你觉得还行?”我放下铅笔,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手腕,
脸上带着被夸奖后的羞涩红晕,“就是…就是感觉还差点什么,好像不太完整…”“怎么会!
完美极了!”柳依依斩钉截铁地说,目光像黏在了画稿上,“这种先锋设计,
正好是我最擅长的风格!薇薇,你知道‘新生代’设计大赛吧?”她话锋一转,
眼神热切地看向我。来了。我心底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懵懂:“‘新生代’?
好像听老师提过…很厉害的那个比赛?”“何止是厉害!”柳依依抓住我的手臂,
语气激动得微微发颤,“那是国内顶尖新锐设计师的跳板!
金奖得主能直接拿到国际四大时装周的入场券!薇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顿了顿,
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依旧是一脸茫然又有点向往的样子,才压低声音,
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你看,你这设计理念多棒!
但是吧…”她指了指画稿上的几处关键细节,比如那几何切割裙摆的连接处理,
比如腰间褶皱的收束方式,“这些地方,稍微显得…嗯,稚嫩了点。大赛评委眼光毒得很,
一点小瑕疵都可能被放大。”她叹了口气,
一副为我惋惜又替我着急的模样:“你才刚上大学,经验不足很正常。要是就这么交上去,
我怕…怕埋没了这么好的创意,拿不到好名次多可惜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
眼神“真挚”无比,“不如…你把这个初稿给我看看?我帮你润色润色,打磨一下细节?
保证让它焕然一新!到时候我们一起署名,好不好?姐姐带你飞!
”她的呼吸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喷在我的脸颊上。
那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她话语中虚伪的热切,几乎令人窒息。
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感受着她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加重的力道,
心底一片冰寒。前世,就是这番“为你着想”的鬼话,骗走了我呕心沥血的设计稿,
让她踩着我的尸骨登上了领奖台,名利双收。“一起署名?”我微微睁大眼睛,
像是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依赖,“依依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