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书瑶站在颠簸的拖拉机后斗上，双手死死抓住锈迹斑斑的栏杆。
八月的骄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她的皮肤，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白色衬衫的领口。
拖拉机在崎岖的山路上发出痛苦的轰鸣，每过一个坑洼都让她几乎跳起来。"林老师，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开拖拉机的老张头回头喊道，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
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两条缝。林书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她的喉咙干得发疼，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三天前，她还在省城师范大学的毕业典礼上，
穿着学士服与同学们合影留念；而现在，她却在这荒山野岭中颠簸，
前往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青云村。毕业分配时，辅导员曾找她谈过话："书瑶，
你是这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省重点中学已经点名要你了。
但教育局有个'乡村教师支持计划'，需要一些优秀毕业生去偏远地区支教两年。当然，
这完全自愿..."她记得自己当时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父亲是退休教师，
从小给她灌输"教育改变命运"的理念；母亲是医生，经常下乡义诊，带回许多感人的故事。
林书瑶总觉得，人生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不仅仅是追求舒适的生活。但此刻，
当拖拉机转过最后一个山弯，露出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那就是青云小学！"老张头指着远处山坡上一栋灰扑扑的两层小楼，语气中带着自豪，
"我们村最好的建筑！"林书瑶眯起眼睛望去。所谓"最好的建筑"，
也不过是一栋外墙斑驳、窗户残缺的砖房，比她想象中的乡村学校还要简陋十倍。
校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青云村完全小学"的木牌，油漆已经剥落大半。拖拉机在村口停下，
几个光着脚丫的孩子好奇地围了过来，用当地方言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林书瑶勉强能听懂他们在议论"新来的女老师"。"都让开，让开！别吓着林老师！
"老张头挥着手驱散孩子们，
转身帮林书瑶取下行李——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满书的纸箱。
"李校长应该在学校等您，我领您过去。"老张头说着，已经扛起了那个沉重的纸箱。
林书瑶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轮子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她注意到村里大多是土坯房，
偶尔有几间砖房，墙上用白灰刷着"扶贫先扶智""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标语。
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下，对她的到来毫无兴趣。走到学校门口时，
一个身材瘦削、头发花白的老人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
裤腿上还沾着泥点，看起来更像一个老农民而非校长。"林老师，可算把您盼来了！
"老人伸出粗糙的大手，"我是李德山，青云小学的校长，也是这里唯一的正式教师。
"林书瑶握住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感受到一种坚定的力量。"李校长好，我是林书瑶，
来报到的。""好好好，快进来歇歇脚。"李校长热情地招呼着，转头对老张头说，"老张，
麻烦你把林老师的行李搬到教师宿舍去。"走进学校，
林书瑶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所谓的操场就是一块凹凸不平的泥地，
竖着一根歪斜的篮球架；教学楼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墙壁上的石灰大片剥落；教室里桌椅残缺不全，黑板是用木板刷上黑漆自制的。
李校长似乎看出了她的震惊，苦笑道："条件确实艰苦了点，但比二十年前我刚来时强多了。
至少现在有砖房，通了电，去年还装了自来水。"他带着林书瑶参观了整个学校：六间教室，
一个兼作会议室和仓库的教师办公室，一个简陋的图书室——里面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书架，
上面稀稀拉拉地摆着些破旧的书籍。"我们学校有六个年级，但只有四十二个学生。
"李校长介绍道，"本来有三个老师，但去年王老师调走了，张老师又生病请假，
现在就剩我一个撑着了。林老师，您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啊！"林书瑶勉强笑了笑，
心里却打起了鼓。她原以为只是来支教，辅助当地教师工作，没想到一来就要独当一面。
教师宿舍在教学楼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李校长推开最边上的一间房门："林老师，
这是您的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您看看还缺什么，村里想办法给您置办。"房间很小，
约十平米，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墙角放着洗脸盆和暖水瓶。
窗户上贴着已经褪色的窗花，算是唯一的装饰。"挺好的，谢谢校长。
"林书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望。"那您先休息，晚饭我让老伴给您送来。
明天我带您熟悉一下村里的情况，后天开学。"李校长说完，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林书瑶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环顾这个将成为她"家"的地方，
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孤独。她掏出手机，发现只有一格信号，
勉强给父母发了条"已安全到达"的短信，却迟迟发不出去。窗外，
夕阳将远处的山峦染成金色，几个放羊归来的孩子唱着跑调的山歌走过。林书瑶深吸一口气，
开始整理行李。她把带来的书一本本摆在桌上，有教材，有教学参考书，
还有几本她最喜欢的文学作品。当看到父亲临行前送她的《陶行知教育文集》时，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书脊，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她对自己说，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第二章开学第一天，林书瑶五点就醒了。
山里的清晨格外安静，只有偶尔的鸡鸣和远处的犬吠。
她穿上前一天晚上精心挑选的衣服——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蓝色长裤，既正式又不失亲和力。
李校长的老伴王大娘六点准时敲门，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两个煮鸡蛋。"林老师，
趁热吃，第一天上课可不能饿着肚子。"王大娘慈祥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
七点钟，学生们陆续到校。林书瑶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这些穿着朴素、皮肤黝黑的山村孩子，
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负责三年级和五年级的语文课，以及全校的音乐课。"同学们好，
我是你们的新老师，姓林。"她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转身时发现教室里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有好奇，有怀疑，也有期待。"老师，
你是城里来的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大胆地问。"是的，我从省城来。
"林书瑶微笑着回答。"那你为什么来我们这儿？城里多好啊！"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追问。
林书瑶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她自己也问过无数次。"因为...我想认识你们，教你们知识，
也向你们学习。"她诚实地回答。第一堂课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开始了。林书瑶很快发现，
这些山村孩子的知识水平参差不齐。三年级的学生有的连拼音都认不全，
五年级的作文里错别字连篇。更让她惊讶的是，许多孩子连最基本的课堂纪律都不懂，
随意说话、走动，甚至有个男孩上课上到一半就跑出去上厕所。课间操时，
李校长悄悄告诉她："山里孩子野惯了，家长也不太管。林老师别着急，慢慢来。"中午，
学生们各自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午饭——大多是冷馒头配咸菜，
有几个孩子甚至只带了半个红薯。林书瑶看得心疼，把自己的鸡蛋分给了最瘦小的一个女孩。
下午的音乐课是她最期待的。当她拿出从城里带来的口琴时，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
"今天老师教大家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好不好？"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些孩子几乎没有音乐基础，音准、节奏全无概念，一首简单的儿歌唱得七零八落。
更糟的是，当她试图纠正时，几个大孩子开始起哄，故意唱得更难听。"安静！
"林书瑶第一次提高了嗓门，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如果你们不想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