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长安雪,旧骨寒永安二十七年的冬天,长安下了场罕见的大雪。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将紫宸殿的琉璃瓦盖得严严实实,
也将冷宫角落那株枯梅压得弯了腰。阿绾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
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又染开点点红梅,她望着那刺目的红,嘴角却牵起一抹极淡的笑。
太医说她活不过这个冬天,看来是准了。“公主,该喝药了。”侍女青禾端着药碗进来,
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药碗边缘结着薄冰,药汁却冒着热气,
是青禾用自己的体温焐热的。阿绾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钻入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仰头一饮而尽,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明黄色的衣襟上,像极了当年溅在龙椅上的血。
“青禾,你说今年的梅花会开吗?”阿绾望着窗外的枯梅,声音轻得像羽毛。
青禾眼眶一红:“会的,公主喜欢,梅花一定会开的。”阿绾笑了,笑得咳嗽更厉害了。
她哪里是喜欢梅花,只是记得那年雪天,那个穿着玄甲的少年将军,
曾在梅林里对她说:“长公主殿下,臣愿为您守这长安万里江山,护您岁岁无忧。
”那时的萧策,还是个刚从边关回来的毛头小子,眼神清澈,笑容坦荡。而她,
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赵绾,金枝玉叶,风华正茂。他们的相遇,
是在永安二十二年的上元节。她偷偷溜出宫看花灯,却被人贩子盯上,是萧策救了她。
他那时刚因战功被封为偏将军,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却掩不住满身的锐气。“多谢公子相救。
”她摘下帷帽,露出清丽的容颜。萧策愣住了,随即单膝跪地:“臣萧策,参见长公主殿下。
”她知道他,那个在边关以少胜多、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她扶起他:“将军免礼,
此处非宫闱,不必多礼。”那晚的月色很美,花灯璀璨。他们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
她给他讲宫里的趣事,他给她讲边关的风沙。她知道了他自幼父母双亡,
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他知道了她虽贵为公主,却并不快乐,
父皇的宠爱不过是权衡利弊的棋子。“若有来生,我不愿生在帝王家。”她望着天上的明月,
轻声感叹。萧策转过头,眼神坚定:“殿下不必等来生,臣会护您一世周全。”那时的她,
信了。她以为这个少年将军会是她的良人,会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温暖。
她开始频繁地召见他,给他送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听他讲边关的战事。父皇看出了她的心思,
却只是淡淡地说:“绾儿,皇家儿女,身不由己。”她不懂,直到永安二十四年,北狄来犯,
父皇命萧策挂帅出征。临行前,他在梅林里找到她,
将一枚狼牙吊坠放在她手心:“殿下等我回来,我定会向陛下求娶。
”她握紧那枚冰凉的狼牙,含泪点头:“我等你。”这一等,便是三年。三年里,
边关捷报频传,萧策的名字响彻长安。他成了大赵的守护神,成了百姓口中的“战神”。
可她等来的,不是凯旋的将军,而是一纸赐婚诏书——父皇将她许给了丞相之子,
那个文弱多病的书生。“我不嫁!”她摔碎了桌上的茶杯,第一次在父皇面前失态。
“这是圣旨,由不得你!”父皇的脸色冰冷,“萧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朕不得不防。
你嫁入相府,才能平衡朝局。”她终于明白了父皇的“宠爱”是什么,
不过是用来牵制臣子的工具。她哭着去找萧策,却被拦在将军府外。侍卫说,将军正在备战,
不见任何人。她不知道的是,那时的萧策,正站在府内的梅林里,手中紧握着她送的荷包,
听着属下汇报她的婚讯,眼底是翻涌的痛苦和挣扎。他何尝不想冲进去质问皇上,可他知道,
那样只会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永安二十五年,她嫁入相府。新婚之夜,红烛高照,
她却独自坐在窗前,看着那枚狼牙吊坠,一夜未眠。相府公子是个体贴的人,
知道她心有所属,从未强迫她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守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同年秋,
萧策班师回朝。庆功宴上,他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眼神却冷得像冰。他给皇上敬酒,
给百官敬酒,却唯独没有看她一眼。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心如刀割。她知道,
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东西。从那天起,萧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将军,
而是成了朝堂上人人畏惧的“冷面阎罗”。他铲除异己,结党营私,权势越来越大,
甚至隐隐盖过了皇权。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却无人敢言。父皇开始后悔,却为时已晚。
永安二十七年春,父皇病重,萧策以“清君侧”为名,率兵入宫。血染宫闱,尸横遍野。
丞相一家被满门抄斩,而她,这个前朝的长公主,被他囚禁在冷宫。“萧策,你到底想怎样?
”冷宫的门被推开,她看着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声音冰冷。萧策走到她面前,
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绾儿,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她笑了,笑得凄凉,“用我父皇的命,用相府满门的血,
换来和我在一起?萧策,你好狠的心!”“他们都配不上你!”萧策的声音有些激动,
“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我想要的,你从来都不知道。”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我想要的不是这冰冷的龙椅,不是这血腥的权势,而是那年上元节的花灯,
是那片梅林里的承诺!”萧策沉默了,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眼底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他以为只要得到天下,就能给她最好的,
却忘了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天下。从那以后,萧策再也没有来过冷宫。他给了她锦衣玉食,
却不给她自由;他派人悉心照料,却不肯见她一面。他成了大赵的新皇,坐拥万里江山,
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光。冷宫的日子,漫长而孤寂。阿绾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嗽越来越频繁,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都束手无策。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快要到了。“公主,您看!
梅花真的开了!”青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阿绾转过头,看向窗外。那株枯梅上,
竟真的绽放了几朵小小的花苞,在寒风中顽强地挺立着。她笑了,笑得温柔而满足。
她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狼牙吊坠,呼吸渐渐微弱。“萧策,若有来生,
我们……不要再相见了。”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当萧策赶到冷宫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长公主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手中紧握着那枚狼牙吊坠,窗外的梅花悄然绽放。“绾儿!
”他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他疯了一样叫太医,
却只得到一句“节哀顺变”。他抱着她的尸体,坐在冷宫里,一夜白头。那一天,
长安下了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宫闱的血迹,也覆盖了他无尽的悔恨。他成了孤家寡人,
坐拥万里江山,却永远失去了他的光。他将她葬在梅林深处,那里有他们最初的承诺。
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他都会独自坐在墓前,一坐就是一天。
他常常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绾儿,我错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陪你看梅花。
”第二世:江南雨,旧梦残烟雨江南,杏花微雨。苏绾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青石板路上。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青丝如瀑,容颜清丽,像极了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她是江南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父母早逝,
她和祖母相依为命,靠着变卖字画维持生计。“绾儿,慢点走,小心脚下。
”祖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苏绾停下脚步,回头笑道:“祖母放心,我没事。
”她知道祖母担心她的身体,从小到大,她都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大夫说,
她这病是先天的,很难根治,能不能活过二十岁,全看天意。她并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
她还没好好看过这江南的春色,还没遇到那个能让她托付终身的人。那年春天,
江南来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他叫萧策,是朝廷派来镇压叛乱的。他一身戎装,身姿挺拔,
眉眼间带着一股军人的刚毅和冷峻,却又不失英气。他的到来,
给平静的江南带来了一丝波澜。百姓们敬畏他,又好奇他。苏绾也不例外,
她曾在茶楼里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只觉得这个将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她莫名地心动。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几天后,她去城外写生,却遇到了叛乱分子的余党。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萧策出现了。他三拳两脚就解决了那些人,将她护在身后。
“姑娘没事吧?”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温柔。苏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她摇摇头:“多谢将军相救。”“举手之劳。
”萧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姑娘似乎身体不适?”“老毛病了,不碍事。
”苏绾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从那天起,他们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萧策会找借口来看她,
有时是送一些稀有的药材,有时是陪她聊聊天。她会给他弹琴,给他画画,
听他讲边关的趣事。她发现,这个看似冷漠的将军,其实内心很温柔。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
会在她咳嗽时及时递上手帕,会在她看书时安静地陪在一旁。江南的雨,总是淅淅沥沥的。
一个雨天,萧策撑着伞送她回家。青石板路上,雨水滴答作响,两人并肩而行,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