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禅院。不过刚刚日出,鸣蝉便急不可耐当起社畜。孙悟空看向金池长老的禅房。
火眼金睛在晨光里翻涌着金芒,金箍棒被他转得如同风车,虎皮裙扫过山神庙门前的石阶,
带起一串火星。孙悟空鼻尖突然抽搐两下,棒尖猛地顿在青石板上。
震得供桌上的铜香炉都跳了跳。“不对劲。”孙悟空屈指弹了弹棒身,
嗡鸣里混着丝异样的气息。那袭锦襕袈裟特有的檀香气淡了,淡得像被晨露洗过。
禅房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漏出的不是唐僧惯常的诵经声,而是种近乎窒息的沉默。
孙悟空一脚踹开门时,正看见唐僧对着空锦盒发抖,僧袍下摆沾着的泥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像是从后山那片松树林里蹭来的。“师父!” 金箍棒 “哐当” 砸在地上,
“这盒子怎么敞着?袈裟呢?”唐僧猛地抬头,念珠从指间滑落,滚到墙角撞出细碎的响。
“悟空…… 为师也不知,” 他喉结滚动着,目光瞟向窗台上那盆枯萎的兰花,
“昨夜还在盒里,今早起来就……”孙悟空窜到供桌前,指尖捻起盒底一根灰黑色的兽毛。
火眼金睛扫过,金芒骤然收紧!这毛根带着松脂味,尾端却缠着点酒糟气,
最古怪的是毛杆上沾的土,和后山黑风洞附近的腐殖土一模一样。“昨夜谁来过?
” 他抓着兽毛凑到唐僧鼻尖。“没…… 没有谁,” 唐僧的声音发飘,
“只记得三更天听见八戒在院里哼唧,像是在啃什么硬东西。”“好个夯货!
” 孙悟空的尖牙咬得咯咯响,金箍棒 “唰” 地缩进耳中,“定是那呆子梦游偷摸喝酒,
把袈裟当了下酒菜!”他刚要纵身跃出,
却瞥见唐僧袖口沾着片干枯的兰花花瓣 —— 那盆兰花早就枯死半月了,
花瓣怎么会新鲜地粘在袖口?猪八戒正蹲在溪边涮钉耙,九齿间挂着的肉丝被水泡得发白。
他昨夜在后山摸了只肥獾,架在火上烤得流油,此刻想起那滋味,口水又顺着嘴角往下淌。
“死猴子喊什么喊!” 听见 “夯货” 二字,他慌忙把最后块獾肉骨头扔进溪里,
“俺老猪守了半宿行李,腿都麻了,哪有空管什么袈裟!”金箍棒突然横在他肥脖子上,
孙悟空的脸近得能看见他火眼金睛里跳动的怒火。“供桌底下那根猪毛,你当俺认不出来?
”“猪毛?” 猪八戒眼珠子瞪得溜圆,突然拍着大腿喊起来,“俺知道了!是沙师弟!
昨夜俺起夜,瞧见他鬼鬼祟祟往师父窗根下钻,手里还抱个包袱,边角闪着金光呢!
”“你休要血口喷人!” 沙僧扛着扁担从柴房出来,络腮胡气得直抖,
扁担铁环撞出哗啦响。“俺昨夜听见响动出去看,正撞见你抱着个酒葫芦从黑风山方向回来,
醉得路都走不稳,酒葫芦上还缠着块金丝布!”“那是俺捡的擦脚布!
” 猪八戒急得蹦起来,钉耙 “哐当” 砸在石头上,“黑风山那片松树林里捡的,
谁知道是什么破烂!”孙悟空突然冷笑,抓过沙僧的扁担闻了闻。“这扁担缝里有熊腥味,
” 他指尖戳着扁担铁环,“前几日那熊罴怪来拜山,蹭过你这扁担吧?
”沙僧脸色骤变:“大师兄是说……”“除了那黑瞎子还有谁?” 孙悟空跃上房梁,
手搭凉棚望向后山,“上次偷袈裟被俺打了顿,定是怀恨在心,趁夜摸来偷了去!
”猪八戒眼珠一转,突然凑到孙悟空耳边:“猴哥,俺说实话吧,昨夜确实见着黑影了,
在松树林里窜得飞快,背上还驮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八成就是袈裟盒子!
”沙僧突然插嘴:“俺整理行李时,发现师父那件旧僧衣不见了,
就是前儿在宝象国缝补过的那件,袖口还绣着半个‘唐’字。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猛地眯起 —— 旧僧衣、松树林、熊腥味,这三样凑在一起,
倒像是有人故意布的局。沙僧把最后捆柴火码在屋檐下,斧头在石墩上磕出火星。
他望着孙悟空和猪八戒吵吵嚷嚷往后山去的背影,
手不自觉地摸向扁担铁环 —— 那里确实沾着熊腥味,但不是昨夜蹭的!
是三天前黑熊精来送野果时,用爪子抓过铁环留下的!昨夜的月光白得发瘆,
像敷在山神庙顶上的一层薄霜。他守在行李旁打盹时,总觉得供桌方向有窸窣声,
像是有人在翻东西。等他揉着眼睛走过去,正看见唐僧从禅房出来,手里攥着个黑布包,
往松树林方向走,僧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片兰花花瓣。“师父?” 他当时低声喊了句。
唐僧猛地回头,布包 “咚” 地撞在树干上,发出硬物碰撞的闷响。“悟净啊,
” 师父的声音有点抖,“为师睡不着,出来透透气。”现在想来,那布包的形状,
正好能装下装袈裟的锦盒。还有今早不见的旧僧衣,师父前几日总对着它叹气,
说什么 “尘缘未了,衣钵难传”,当时他还以为是师父念经念糊涂了。“沙师弟!
发什么呆!” 猪八戒的吼声从院外传来,“猴哥让你看好行李,俺们去去就回!
”沙僧应了声,目光落在马厩方向。白龙马不知何时挣断了缰绳,正用前蹄刨着院角的泥土,
蹄子下露出块青石板,板缝里塞着片灰布 —— 正是师父旧僧衣上的布料,
边缘还沾着松针。这马向来温顺,今早却躁得厉害,莫非也发现了什么?他刚要走过去,
却见白龙马突然朝着松树林的方向长嘶,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焦躁。沙僧蹲下身,
指尖抠起石板缝里的灰布。布角绣着的半个 “唐” 字还在,只是下面多了道新缝的针脚,
用的是红线 —— 师父的针线包里,从来只有蓝线和黑线。他突然想起昨夜里,
唐僧在禅房里念的不是《心经》,而是段从没听过的经文:“东土尘缘,西梁花开,
一念放下,万劫不来!”当时他以为是师父新学的,现在想来,倒像是句谶语。
院门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响,一只灰鸽落在墙头,嘴里叼着个小纸卷。沙僧解开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字:“西梁路险,速来。” 字迹娟秀,不像是男人的手笔。
白龙马的前蹄在青石板上刨出浅坑,蹄铁蹭着石头,火星溅在他自己的鬃毛上。
他能尝到空气里的异常 —— 除了松脂和酒糟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像是从西南方飘来的,和去年路过朱紫国时闻到的宫娥脂粉味很像。昨夜三更,
他正趴在马厩里假寐,忽然听见禅房的门轴响。借着月光,
看见唐僧背着个黑布包往松树林走,脚步快得不像往常,路过马厩时,布包不小心蹭到栅栏,
露出点金光 —— 正是锦襕袈裟特有的光泽。后来那黑影确实来了,穿着件灰僧衣,
走路一瘸一拐的,在院墙外徘徊片刻,就朝着黑风洞方向去了。白龙马当时踢了踢栅栏,
想提醒守在行李旁的沙僧,可那呆子睡得正香,呼噜声比打雷还响。更古怪的是今早,
唐僧来马厩给他添草料时,袖口沾着的不是松针,是种红色的泥土 —— 他认得那土,
去年驮师父过女儿河时,河边的泥就是这颜色,还带着股淡淡的河腥气。“畜生!还敢刨!
” 猪八戒的靴子突然踹在他后腿上,“若不是你没看好行李,袈裟能丢?
”白龙马猛地人立起来,前蹄差点踢中猪八戒的肥脸。他朝着松树林的方向长嘶,
又用蹄子指着院角的青石板 —— 那里的泥土下,藏着的不只是灰布,还有半截红绳,
和唐僧念珠上的绳子一模一样。猪八戒被他闹得心烦,捡起根树枝要打,
却被突然响起的钟声吓了一跳。那钟声是从黑风洞方向传来的,沉闷得像是敲在棺材板上,
和往日黑熊精敲的晨钟完全不同。白龙马突然挣脱沙僧刚系好的缰绳,朝着松树林狂奔。
他记得昨夜唐僧埋东西的地方,有棵歪脖子松树,树干上刻着个小小的 “西” 字。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黑风洞前砸出个丈深的大坑,碎石溅在洞口的石碑上,
“黑风山” 三个大字被劈掉了半边。黑熊精举着黑缨枪冲出来时,
怀里还抱着本《金刚经》,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弼马温!你又来捣乱!
” 黑熊精的吼声震得洞顶落石,“上次的袈裟不是早还了?我这洞里现在只有佛经,
你若不信,自己搜!”“少废话!” 孙悟空的棒子带着风雷之势劈过去,
“俺师父的袈裟昨夜失窃,你的兽毛掉在锦盒里,还敢抵赖?”“什么兽毛?
” 黑熊精架开棒子,毛茸茸的爪子里突然多出根灰黑色的毛,“是这个吗?
这是昨夜个瘸腿和尚丢在我洞口的,还说什么‘给大王赔罪的礼物’!
”猪八戒趁机溜进洞里,
却在石桌上发现个眼熟的酒葫芦 —— 正是他昨夜喝空了丢在松树林的那个。
葫芦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熊大王亲启,弟子唐玄奘,愿以袈裟为礼,
求借贵地暂居三日。”“猴哥!他撒谎!” 猪八戒举着纸条冲出来,
“这不是师父的笔迹吗?定是他逼师父写的!”孙悟空抓过纸条,火眼金睛扫过,
突然愣住 —— 这字迹看着像唐僧的,却少了他惯有的圆润,撇捺间带着股刻意的生硬,
倒像是模仿的。沙僧突然指着洞壁的蛛网:“大师兄你看!”蛛网上挂着的,
是片金光闪闪的布料,边角绣着的金线和袈裟上的一模一样。孙悟空一把扯下来,
却发现只是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初学针线的人缝的。
“这是……”“昨夜那瘸腿和尚缝的,” 黑熊精突然叹气,“他说自己的僧衣破了,
借我的针线补补,还说这金线是从袈裟上拆的。我瞧着不像,就没理他。
”猪八戒突然拍大腿:“俺知道了!那瘸腿和尚就是偷袈裟的贼!俺昨夜在松树林见过他,
穿件灰僧衣,走路一瘸一拐的!”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望向洞后的小径,那里的泥地上,
除了黑熊精的脚印,还有串浅痕,鞋码和唐僧的僧鞋一模一样。只是脚印间距比往常大得多,
像是走得很急。白龙马在歪脖子松树下刨得正欢,蹄子踢到个硬东西,发出 “咔哒” 声。
他兴奋地嘶鸣着,用鼻子拱开浮土 —— 下面埋着的,正是那个装袈裟的锦盒,
只是锁已经被撬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树洞里塞着团黑布,展开来是件灰僧衣,
袖口绣着半个 “唐” 字,正是沙僧说不见的那件。衣兜里掉出张纸条,
上面用红笔写着:“黑风洞西,旧庙砖下。”白龙马叼着纸条往回跑,
却在林子边缘撞见个穿灰僧衣的人。那人背对着他,正往树洞里塞什么东西,
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佝偻得像个虾米。等他绕到前面,却发现那人脸上戴着张面具,
面具上画着个丑陋的和尚脸。白龙马猛地扑过去,前蹄将那人踹倒在地,面具掉下来的瞬间,
他愣住了 —— 那竟是个女子,眉眼间带着股说不出的娇媚。“你是谁?
” 女子挣扎着要逃,却被白龙马用蹄子按住。“别装了,” 女子突然冷笑,
从怀里掏出个令牌,上面刻着 “西梁” 二字,“我是女儿国的侍卫,
奉国王之命来接唐长老。”白龙马的耳朵猛地耷拉下来。
女子从树洞里拿出个小包袱:“这是长老让我转交的,说等你们发现时,
他已经过了子母河了。”包袱里是半块没吃完的素饼,和唐僧今早带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张纸条,这次是他的真迹:“悟能、悟净并悟空,贫僧与西梁国有缘,为师先行,
待袈裟寻回,速来相会。切记,莫要声张。”孙悟空捏着那张模仿的纸条,指节捏得发白。
火眼金睛扫过黑风洞后的小径,突然纵身跃起,
踩着云头往西南方向追 —— 那里的空气中,除了脂粉香,还有股唐僧特有的檀香,
淡得几乎要消失,却逃不过他的鼻子。“猴哥!你去哪?” 猪八戒在下面喊。“呆子别吵!
” 孙悟空的声音从云头传来,“师父根本没丢袈裟,他自己带着跑了!
”沙僧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里翻出那张观音大士给的导航地图,
指着西南方的标记:“这里是女儿国,传说国王美貌无双,当年师父路过时,
差点……”“不好!” 猪八戒一拍大腿,“师父定是被那女王勾了魂,偷偷跑了!
”三人一马往西南追去时,孙悟空已经在子母河边追上了唐僧。他正坐在块石头上,
望着河水发呆,袈裟就叠在身边的包袱里,金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师父!
” 金箍棒 “哐当” 砸在地上,“你为何要藏起袈裟?”唐僧吓了一跳,
慌忙把袈裟塞进包袱。“悟空…… 你怎么来了?”“俺若不来,
你是不是打算独自去女儿国?”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死死盯着他,“那女王有什么好,
值得你骗我们?”唐僧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悟空,
你不懂…… 为师前几日打坐时,预知到此番取经,女儿国是最大的劫数。我若带着你们,
定会节外生枝,不如我独自前去,了却这桩尘缘。”“尘缘?
” 孙悟空的棒子差点戳到唐僧鼻子,“你忘了自己是出家人?忘了西天取经的使命?
”“我没忘!” 唐僧突然提高声音,“可那女王…… 她前世是我救过的白蛇,
此番若不应她,她会魂飞魄散的!我藏起袈裟,只是想拖延你们几日,待我了却此事,
自会回来!”猪八戒和沙僧追到时,正听见这话,两人都愣住了。
白龙马用头蹭了蹭唐僧的胳膊,喉咙里发出温和的嘶鸣。猪八戒凑到河边,
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师父,你说那女王是白蛇变的?
” 他咂着嘴,“那她化成人形,是不是也带着股子腥味?”“呆子休得胡言!
” 唐僧的脸更红了,从包袱里掏出块干粮,掰了半块递给白龙马,“前世之事,说来话长。
那年我还是个书生,在终南山脚下遇见条受伤的小白蛇,被顽童用石子砸得遍体鳞伤。
我救了它,给它敷药,养在书斋的水缸里,直到它伤愈才放归山林。”沙僧蹲在一旁,
默默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行李:“师父,既是救命之恩,女王为何会魂飞魄散?
”“天机不可泄露,” 唐僧望着河水出神,“但我在禅定中看得真切,若我不独自前往,
她三日后便会遭遇大劫。这袈裟是观音大士所赐,你们定会为了寻它耽误行程,
正好能避开这三日。”孙悟空突然冷笑:“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当俺老孙不知道?
那女儿国国王当年就想留你做国王,你莫非是动了凡心?”“悟空!” 唐僧猛地站起身,
僧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石子,“你跟随我多年,竟还不知我的心性?西行之路,我从未动摇,
只是这桩因果,必须了断!”白龙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指向河对岸的芦苇丛。
那里隐约有个黑影闪过,手里似乎还提着个篮子。孙悟空眼疾手快,金箍棒脱手飞出,
“嗖” 地钉在芦苇丛旁的泥地里,惊起一群水鸟。“出来!”芦苇丛里窸窣响了一阵,
钻出个穿绿裙的女子,篮子里的水果滚了一地,正是刚才在松树林被白龙马踹倒的那个侍卫,
阿紫。“长老,” 她捡起滚落的苹果,额角还带着淤青,“国王怕您路上饥渴,
让我送来些鲜果。”猪八戒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拿,
却被孙悟空一棒子打开:“谁知道你这果子里有没有下药!”“猴哥说得对!
” 猪八戒缩手不迭,“去年在盘丝洞,那些女妖精就用果子害过俺!
”阿紫的脸涨得通红:“我们女儿国从不害人!这些都是子母河畔的仙果,吃了延年益寿!
”唐僧叹了口气:“悟空,不得无礼。阿紫姑娘是好意。”捡起个桃子,在衣襟上擦了擦,
咬了一口,“味道清甜,确实是好果子。”孙悟空盯着阿紫:“你家国王还说了什么?
”“国王说,” 阿紫垂着眼帘,“她知道长老志在西行,绝不强留,
只是想请您喝杯谢恩酒,了却前世的缘分。”夜幕降临时,师徒四人在河畔的破庙里歇脚。
阿紫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那篮没吃完的水果。孙悟空把金箍棒横在门口,
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总觉得这子母河畔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猴哥,
你说这阿紫会不会是妖怪变的?” 猪八戒啃着最后一个苹果,含糊不清地说。
“管她是不是妖怪,敢耍花样,俺老孙都是一棒子搞死!”孙悟空蹲在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