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籍、伤痕与低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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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的手指拂过书页边缘,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幽灵。

这里是市图书馆古籍修复处深处的工作间,空气里悬浮着尘埃与岁月混合的独特气味——陈旧纸张的微酸、羊皮封套的膻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无数前人指尖浸染的油脂气息。

恒温恒湿系统发出低沉的白噪音,是他世界里最熟悉的背景音。

光线透过高窗,被特制的防紫外线玻璃滤去锋芒,只剩下一种温吞、近乎凝滞的柔光,均匀地铺洒在宽大的橡木工作台上。

陈墨面前摊开的,是一部清代地方志的虫蛀残本。

虫眼密布,如同被岁月啃噬出的星图,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他的工具在柔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细如发丝的镊子、纤薄的骨刀、特制的浆糊刷。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精确——镊子尖探入蛀洞边缘,轻轻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残破纸片,另一只手用湿润的毛笔尖轻点,软化粘连处的浆糊。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全神贯注。

时间在他指尖流逝得毫无声息,只有纸张被谨慎分离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是这寂静王国里唯一的回响。

“陈老师?”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陈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抬眼,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镊子尖稳稳地将挑起的纸片移到一旁湿润的修复用宣纸上。

苏晓,那个新来的历史系实习生,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民国期刊目录,站在工作间门口。

她扎着蓬松的马尾,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被岁月磋磨过的光洁和好奇。

“林馆长让我把这个送过来归档。

您又在拯救历史啊?”

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陈墨手下那本几乎“体无完肤”的古籍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天,这还能修?

感觉碰一下就要碎了。”

“能。”

陈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像他手中处理古籍的动作一样,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他小心地放下工具,拿起一片特制的薄如烟雾的日本美浓纸,对着光线比对着残洞的形状和纸纹方向。

“只要结构还在,信息还在。”

“太厉害了!”

苏晓由衷赞叹,放下目录,目光在工作台上游移,落在一个陈旧的黄铜烟灰缸上。

里面没有烟灰,只有半缸清水,插着几支洗净的毛笔。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旁边一个空着的白瓷杯,想倒点水喝。

“这杯子能用吧?”

“别动!”

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紧绷,瞬间打破了工作间的宁静。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晓的手,眼神锐利如刀。

苏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止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那白瓷杯只有一寸之遥。

她愕然地看着陈墨,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一丝委屈:“怎…怎么了?

就是个杯子…”陈墨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刚才那瞬间的紧张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余波仍在眼底激荡。

他迅速垂下眼帘,避开苏晓困惑的目光,声音重新压回平缓,甚至更低:“…那是放清洗液的。

有腐蚀性。”

他指了指工作台另一端一个不起眼的塑料水杯,“那个,是水。”

“哦…哦!

对不起对不起!”

苏晓的脸颊瞬间涨红,慌忙收回手,像做错事的孩子,抱起那摞目录,“我、我去归档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作间,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慌乱。

工作间重新陷入寂静,比之前更甚。

陈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却传来一阵迟来的、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看去,刚才情急之下,手指按在了骨刀的锋利边缘,一道细小的血痕正慢慢渗出微小的血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点红色,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物件。

痛感?

有的,像隔着几层厚厚的棉布传来的轻微触碰,遥远而模糊。

然而,另一种感觉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骨——苏晓靠近时那种未经世事的鲜活气息,她触碰物品时那种理所当然的随意,甚至她此刻残留的尴尬和委屈,都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神经末梢,带来一种尖锐的、难以言喻的精神上的不适。

陈墨放下骨刀,走到角落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上的血痕,将那一抹红色稀释、带走。

他看着水流,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跳跃的、吞噬一切的橙红——那是深埋在记忆废墟下的火焰颜色,伴随着一种巨大的、空荡荡的缺失感。

那场火灾带走了什么?

童年的家?

亲人?

还是……完整的自己?

记忆像被烧焦的书页,只剩下无法拼凑的残片和灰烬。

唯一清晰的烙印,就是这具身体对物理伤害的麻木,以及精神对任何外界***的异常敏感。

陈墨关了水,抽了张纸巾,机械地擦干手指。

指尖的皮肤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伤口从未存在过。

午休时间,陈墨避开食堂的喧闹,独自来到图书馆顶楼一个废弃的旧露台。

这里堆放着淘汰的旧书架和杂物,罕有人至。

初冬的风带着寒意,掠过空旷的水泥地。

他靠在冰冷的围栏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和一支铅笔。

本子里没有文字,只有各种奇特的符号和几何线条,有些是他从古籍中临摹的,有些则是他脑海中莫名浮现的印记。

这是他隐秘的避风港,一种不需要与人交流的表达方式。

风掠过耳边,带来下方城市模糊的喧嚣车流声。

陈墨闭上眼,试图让那些符号在脑海中安静下来。

然而,一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却悄然滋生——不是声音,不是画面,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振?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仿佛来自脚下这座庞大图书馆的深处,来自那些堆积如山的文字和沉默的书架本身。

他皱起眉,试图捕捉,那感觉却又飘忽不定,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触即散。

是工作太累的错觉?

还是那场火灾留下的、更深层的神经损伤?

他不得而知,只能将这种异样的感觉归结于疲惫和自身本就“异常”的感官。

下午回到修复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苏晓埋头整理卡片,刻意避开了他的方向。

陈墨也乐得清静,重新投入到那本清代地方志的修复中。

时间在专注中流淌。

临近下班,一个包裹被无声地放在了修复处的签收台上。

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栏打印着“古籍修复处 陈墨 亲启”。

包裹不大,但入手异常沉重。

陈墨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瞥了一眼苏晓,她正专注地敲着键盘。

他拿起包裹,迅速回到了自己独立的工作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

他拆开层层防震包装,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材质非金非铁,入手冰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惰性,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和温度。

盒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历经漫长岁月的、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扣,里面衬着深色的丝绒。

躺在丝绒上的,是一本书。

严格来说,是半本。

或者连半本都算不上。

它由一种与盒子同质的暗沉金属打造而成,边缘扭曲撕裂,像是被某种难以想象的暴力生生撕扯开来。

封面和封底缺失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布满了一种扭曲、诡异的蚀刻符号。

这些符号绝非己知的任何文字体系,线条在金属表面蜿蜒盘绕,时而尖锐如刀锋,时而诡异地卷曲,构成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视觉张力。

符号的沟壑深处,沉积着一种凝固的暗红色物质,像干涸了千百年的血迹,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铁锈混合着腐朽的微腥气息。

陈墨的呼吸停滞了。

一种难以抗拒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攫住了他。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苏晓,忘记了所有。

他戴上特制的白棉手套,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修复师特有的谨慎,轻轻触碰那冰凉的金属书页边缘。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手套,顺着指尖首刺骨髓!

这寒意并非单纯的物理低温,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数绝望、疯狂和古老时光的冰冷意志。

耳边仿佛有极其遥远的、混乱的呓语一闪而过,又像是风吹过深渊的呜咽。

陈墨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精神上的刺痛感远比指尖的冰冷更加强烈,如同细密的针扎遍全身。

他凝视着那本金属古籍,它静静地躺在丝绒上,却像一个活物,一个通往不可知深渊的冰冷入口。

匿名委托的邮件内容浮现在脑海:“…请务必修复此物关键结构…报酬丰厚…涉及重要研究…请谨慎处理…” 邮件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简笔画般的扭曲眼睛符号。

陈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专业的素养压过了本能的恐惧与不适。

他打开工作灯,调整到最柔和的光线,拿出高倍放大镜和修复专用的强光手电,开始仔细检视。

灯光下,那些蚀刻符号的细节更加狰狞。

暗红色的“污渍”并非均匀涂抹,更像是从符号的沟壑深处渗出来,凝固在表面。

在书脊断裂处附近,一个相对完整的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的位置却被一个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倒钩所占据。

倒钩的尖端,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属毛刺。

就是这里。

首觉告诉他,这个符号,尤其是那个倒钩,是理解这本书结构的关键,也可能是委托方所谓的“关键结构”。

修复它,需要先清理掉可能影响结构稳固的毛刺和断裂处残留的应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