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家人要喝毒甘蔗水那天,我捂住了左耳。前世我拼命阻止,被娘扇聋这只耳朵,
又被哥哥踹断脊椎。瘫痪后被卖给死人配阴婚,换来的钱给哥哥买了金链子。
这次我安静看他们喝下糖水。
住我:“小妹...跑...甘蔗...有毒...”娘跪着把解药碗推给我:“救救你哥!
”我盯着碗底浑浊的药汁。解药只有一碗,救活的人余生都要活在毒发的痛苦里。
前世他们选择让我死。 这次我选择让他们生不如死。1.八十年代山里的冬天,
风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灶房里那点微弱的暖意,被土墙上巨大的裂缝毫不留情地吸走。
霉味儿,汗味儿,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带着***甜腻的怪味,沉甸甸地压在肺上,
让人喘不过气。我,林晚,缩在灶台后面冰冷的柴草堆里,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
像条被冻僵的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某个隐秘的、未曾愈合的裂口。
眼睛死死盯着灶台上那口豁了边的粗陶大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浑浊的糖水,暗红发褐,
像凝固的血。几块煮得软烂的甘蔗碎块沉在碗底,表皮皱巴巴的,布满诡异的红褐色斑点,
像腐烂的伤口。那股子甜得发齁又隐隐透着腐酸的味道,就是它散出来的。三硝基丙酸。
前世烙印在骨髓里的名字无声地滚过舌尖,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就是这碗东西,
要了他们的命,也碾碎了我的一生。“晚丫头,缩那儿干啥?晦气!
”娘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锅,刺耳地刮过来。
她枯瘦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把碗里那浑浊的糖水往三个豁口碗里分。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贪婪,浑浊的糖水晃荡着,倒映着她蜡黄脸上骤然明亮的光。那光,
是饿狼看见腐肉的凶光。分完了,她端起自己那碗,凑到碗沿,响亮地吸溜了一大口。
滚烫的糖水烫得她龇了龇牙,可那浑浊液体滑下喉咙的瞬间,
一种近乎痉挛的满足感立刻在她脸上漾开,连带着嘴角松弛的皮肉都往上提了提。“甜!
真他娘的甜!”大哥林耀祖的声音炸雷一样在低矮的灶房里响起。他早就等不及了,
粗糙的大手一把抓起他那碗最满的糖水,连吹都懒得吹,仰起脖子就往喉咙里猛灌。
黏稠滚烫的糖水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流过他嶙峋的锁骨,
洇湿了那件油腻发硬的破棉袄领子。他喝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身体弓得像只虾米,可那只抓着碗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指关节都攥得发白,
死也不肯松开半分。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挣扎着,发出噼啪的微响,
映照着他们扭曲而满足的脸,也在我冰冷的眼底投下跳动的、猩红的暗影。我的左手,
下意识地抬起来,冰凉的手指紧紧捂住了左耳。那耳廓里,
前世记忆的轰鸣从未停止——娘蒲扇般粗糙厚重的手掌带着积攒了半生的怨毒和力气,
狠狠扇过来时裹挟的腥风,骨头深处炸裂般的剧痛,
紧接着是整个世界骤然塌陷一半、只剩下嗡嗡死寂的空白。然后是哥那只穿着破草鞋的脚,
带着一股蛮牛的狠劲,重重踹在我单薄的腰眼上,脊椎骨断裂时那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清晰地回荡在每一寸神经末梢……“赔钱货!败家精!好容易弄点甜嘴的玩意儿,
你想糟蹋了不成?!”娘尖利的咒骂仿佛还贴在耳膜上。“瘫了?正好!省得浪费粮食!
回头找个路子,还能给哥换条金链子!”哥得意洋洋的狂笑犹在眼前。
那大红嫁衣刺目的颜色,死人棺材板冰冷的触感……还有最后,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
听到娘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喜滋滋跟哥念叨:“……够啦够啦,
够给你打条像样的金链子了……”一股冰冷的、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咙,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灼烧着食道。2.我松开捂着左耳的手,指尖冰凉。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结了冰的深潭。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浑浊的、带着死亡甜香的液体,被他们贪婪地吞咽下去。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熄灭了,黑暗像潮水般涌上来,
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满足的砸吧声,在死寂的灶房里格外清晰。时间,
在黑暗里缓慢地爬行。最先不对劲的是哥。他刚把碗底最后一点浑浊的糖渣舔干净,
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嗝,那嗝声还在喉咙里打着转,整个人却猛地一僵。
手里的豁口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被扼住似的怪响,眼珠子突兀地凸出来,布满血丝,
死死地瞪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土墙。身体开始筛糠一样抖,起初是手臂,然后迅速蔓延到全身,
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让他像一截被通了高压电的木头。他试图抓住旁边的矮桌稳住自己,
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却徒劳无功,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
额头“咚”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耀祖!儿啊!”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手里的碗也摔了。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抱住哥剧烈痉挛的身体。可下一秒,
娘自己的动作也猛地僵住。她枯黄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巴徒劳地张合了几下,
像条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阵剧烈的干呕让她佝偻下去,
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震颤,冷汗像小溪一样从她额角、鬓边淌下来,
瞬间浸透了破旧的衣领。她一只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痉挛地抓着心口的衣服,
指节扭曲发白。灶房里瞬间被恐惧和痛苦填满了。哥像条被丢上岸的鱼,身体反弓着,
四肢疯狂地、无意义地踢打抓挠,喉咙里嗬嗬作响,
涎水混着白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流出来。娘蜷缩在他旁边,
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濒死的抽气声。死亡的阴影,
浓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沉沉地压了下来。就在这时,在地上疯狂抽搐的哥,
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的眼珠,猛地转向了我缩在角落的方向。那眼神里,
是濒临绝境的动物最原始的恐惧和混乱。他痉挛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垢和刮下的木头屑,
带着一股蛮力,死死抓住了我冰冷的脚踝!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小…小妹…”他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喉咙里黏稠的咕噜声,混杂着血沫,
“跑…跑啊…甘…甘蔗…有毒…有…毒…”他死死瞪着我,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有濒死的恐惧,有强烈的求生欲,
甚至还有一丝…一丝前世从未出现过的、近乎哀求的微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就被更汹涌的黑暗吞噬。他抓着我脚踝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指甲深深掐进我皮肉里,留下几道渗血的印子。
3.“晚…晚丫头…救…”娘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她几乎是匍匐着,
用尽全身力气朝我这边爬,枯瘦的手颤抖着,拼命将一个粗陶小碗朝我的方向推。
碗底残留着一点点浑浊粘稠的褐色药汁,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涩味道,
那是村里老郎中留下的、据说能解百毒的药根熬的土方子。那碗在地上摩擦,
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停在离我脚尖不到一尺的地方。浑浊的药汁在碗底晃荡,
映出灶房里一片狼藉和痛苦的倒影。“救…救救你哥…”娘的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绝望地哀求,
“求你…救救他…救救娘…娘错了…娘不是人…”她语无伦次,
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蜷缩成一团,每一次抽搐都让她发出痛苦的呜咽。
灶房里只剩下他们粗重混乱的喘息、痛苦的***和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裹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绝望。我慢慢低下头,
目光落在那个盛着浑浊药汁的粗陶碗上。碗口粗糙,边缘还沾着娘手指上的黑泥。
那一点点药汁,是生的希望,也是痛苦的枷锁。老郎中沙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带着山风刮过枯枝的冷意:“…药根就剩这么点了…熬出来也就一碗底…喝下去,
命能吊住…可毒入了五脏,刮骨抽筋的疼…得跟一辈子…活受罪…”前世,这碗药,
被毫不犹豫地灌进了我的喉咙。那烧灼五脏六腑、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日夜啃噬,
永无止境。而他们,为了那条金灿灿的链子,选择了让我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腐烂,
最终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我抬起眼,目光掠过地上两个因剧毒而扭曲抽搐的人影。
娘涕泪横流,还在徒劳地磕头,额上已经一片青紫。哥死死抓着我的脚踝,指甲深陷,
眼神涣散,涎水和血沫在嘴角拉出长长的银丝。他喉咙里还在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
破碎的字眼混在血沫里:“救…救我…妹…跑…”那微弱的、几乎被痛苦淹没的“跑”字,
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这点微澜,
如何填得平那血海深仇?心口那片冻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
把自己的脚踝从哥那痉挛僵硬、沾满涎水和泥土的手中抽了出来。动作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凸出的眼珠茫然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再次聚焦在我脸上,
但剧痛又一次攫住了他,让他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身体反弓得更厉害,
像一只被钉死在案板上的青蛙。然后,我弯下腰。粗糙的陶碗边沿硌着指尖,冰冷刺骨。
我稳稳地端起了那个小碗。碗底那点浑浊粘稠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
微微晃动着。娘灰败绝望的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那光芒亮得骇人,像回光返照。
“晚丫头!好晚丫头!快!快给你哥!快啊!”她嘶哑地催促,
身体因激动和剧痛筛糠般抖得更厉害,脖子拼命向前伸着,仿佛那药汁是世间唯一的甘霖。
大哥也似乎感应到了,喉咙里嗬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濒死的、疯狂的渴求,
沾满血沫的手指无意识地朝着碗的方向抓挠。我端着碗,稳稳地走向他们。
脚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一丝声音。在他们充满了极致希望和哀求的目光聚焦下,
我停在了娘的面前。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碗,嘴唇哆嗦着,干裂起皮。
我微微倾斜手腕。那粘稠、浑浊、散发着不祥苦味的褐色药汁,在娘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没有流向哥的方向,而是——哗啦。全部泼在了娘面前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粘稠的药汁泼溅开来,迅速***燥的泥土贪婪地吸食,
只留下几块深褐色的、形状丑陋的污迹。4.灶房里死一样的寂静。娘脸上那狂喜的光芒,
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碎裂。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里面是彻底的茫然,然后是灭顶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咙里咯咯的、像破风箱一样的气流声。哥喉咙里的嗬嗬声也戛然而止。
他凸出的眼球定定地“看”着地上那摊迅速消失的药渍,又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向我。
那眼神,空洞得像个无底的深渊,最后一丝微弱的火光也熄灭了,
只剩下彻底的、冰冷的死寂。“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娘喉咙深处撕裂出来。
那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悔恨、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毒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
狠狠切割着灶房里凝滞的空气。她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脸埋进冰冷的泥土里,
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哥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身体的反弓达到了一个极限,四肢猛地绷直,然后剧烈地痉挛了几下,
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地上那摊药渍的方向,瞳孔里的光,彻底散了。我端着那个空了的粗陶碗,
站在原地。碗壁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药汁的痕迹,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窗外,
天色彻底黑透了,浓墨一样泼洒下来,沉甸甸地压在茅草屋顶上。
山风从土墙的裂缝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悲鸣,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
掠过地上那两个仍在痛苦抽搐的人形,也拂过我冰冷麻木的脸颊。我慢慢转过身,
不再看身后的人间地狱。左脚迈出去,落地时,
脚踝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钻心的刺痛——那是前世被踹断的脊椎留下的烙印,跛足,
将伴随我一生。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和身后那片炼狱的尸骨上,
跛足牵扯着旧伤,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尖刀上,痛得钻心。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破木门,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冬夜,
寒风像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在脸上。我毫不犹豫地走进那片冰冷的黑暗里。
身后灶房里的动静渐渐变了。
娘的惨嚎和呜咽被一种更可怕的声音取代——那是喉咙被剧毒彻底腐蚀后,
每一次吸气都像拉动破旧风箱,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粘稠的咕噜声。
哥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动,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规律,像地狱深处传来的倒计时。
我没有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冰冷的山路上,跛足带来的刺痛和失衡感如此鲜明。
寒风穿透单薄的破袄,冻得骨头都在打颤。不知走了多久,
东方天际终于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勉强照亮了前方蜿蜒、布满碎石的小路。路旁,
一片枯败的甘蔗林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出轮廓。那些曾经挺拔的茎秆,如今大多倒伏在地,
裹着霜花,像一具具僵硬的尸体。只有几根特别粗壮的,还倔强地立着,表皮在寒风中干裂,
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芯子。我的脚步停住了。目光扫过那片死亡的甘蔗林,
最后落在一根半埋在冻土里、只露出一小截的断茬上。那断茬的边缘,
沾着一点模糊的、暗红色的霉斑,像干涸的血迹。左耳的深处,
那永恒的、隔绝了半边世界的嗡鸣,似乎更响了一些。5.寒气刺骨,
山风刮在脸上像砂纸在磨。左脚每一次落下,脚踝处那陈年的旧伤就狠狠一拧,
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逼得我牙关紧咬。身后那间破败的灶房,
早已被浓稠的黑暗和垂死的声响彻底吞没,只剩下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呜咽,卷着枯叶碎石,
抽打着我单薄的后背。天光,惨白地渗出来,吝啬地涂抹着这片死寂的山野。路旁,
一大片甘蔗林匍匐在冻土上。它们曾经是这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的指望,挺拔、青翠,
汁水丰盈。如今,寒霜像裹尸布一样覆盖着它们,茎秆枯黄倒伏,残破的叶片打着卷,
在风中发出纸片摩擦般的簌簌声,宣告着彻底的死亡。只有几根特别粗壮的,
还歪歪斜斜地杵在那里,像战场上不肯倒下的残兵,表皮皲裂,露出里面深褐色的芯子,
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的血块。我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这片死亡的甘蔗林。最终,
钉在一根半埋在泥土和枯叶里的断茬上。那断口粗糙,沾着湿冷的泥污,边缘,
一点模糊的暗红霉斑异常刺眼——就是它。前世,大哥林耀祖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是把这带着致命红心的霉变甘蔗偷回了家,点燃了所有灾难的引线。左耳深处,
那隔绝了半边世界的、永恒的嗡鸣,陡然尖锐起来,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天彻底亮透,
惨白的光线毫无温度。我拖着一条跛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村尾那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前。
老郎中陈伯的门板歪斜着,缝隙里透出呛人的草药味。我抬手,指关节叩在冰冷的木板上,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陈伯那张布满沟壑、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露了出来。浑浊的老眼在看到我的一刹那,
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针扎到。他上下扫了我一眼,
目光在我沾满泥污、冻得青紫的跛脚上停顿了一瞬,
最后落在我空无一物的双手和那张冻僵了似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药呢?
”他嗓子哑得厉害,带着宿夜的痰音。我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让开门前逼仄的空间,
目光越过他,投向屋里那口咕嘟冒泡、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罐子。
陈伯浑浊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拉开门,枯瘦的身体几乎要扑出来,
急切地追问:“人呢?他们人呢?药呢?!”寒风卷着枯叶灌进屋里,
吹得炉膛里的火苗一阵乱晃。我依旧沉默。抬起手,不是指向他家,而是指向了村子另一头,
我家那破败茅屋的方向。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陈伯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
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没再问一个字,
猛地转身,佝偻着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屋里,胡乱抓起一个脏兮兮的药箱,
跌跌撞撞地就往我家的方向跑,破旧的棉鞋在冰冷的土路上趿拉着,扬起细小的灰尘。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仓皇狼狈的背影消失在土路的拐角。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沙砾,
打在脸上生疼。左耳里的嗡鸣声,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
6.……接下来的日子,死水微澜。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怪物,
混杂着恐惧、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他们远远地避开,在我经过时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如同蚊蝇振翅。“听说了吗?林瘸子家…那晚…”“造孽啊!
那糖水…是林耀祖那混小子偷回来的霉甘蔗熬的!”“晚丫头命真硬…就她没事…”“没事?
你看她那耳朵,她那腿…啧啧,
是早就不对劲了…”“陈老头说…毒入脏腑了…救回来也是活受罪…那娘俩…哎…”“活该!
报应!让他们平日那么磋磨晚丫头!
”“嘘…小声点…那丫头眼神…瘆得慌…”那些破碎的词句,
毒蛇一样钻进我尚能听见的右耳——“活受罪”、“报应”、“眼神瘆得慌”。
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跛行而过,脊背挺得笔直,
仿佛那些淬毒的言语只是掠过耳边的寒风。我回到了那间充斥着死亡和痛苦记忆的破败灶房。
推开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劣质草药的苦涩、伤口溃烂的腐臭、还有久不通风的霉味和排泄物的臊气,
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灶台冰冷,地上那摊泼洒药汁留下的深褐色污迹,
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尘土里。屋角的草铺上,并排躺着两个人形的轮廓,
盖着分辨不出颜色的破絮。娘蜷缩着,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一下,
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艰难、粘稠的“嗬…嗬…”声,
每一次抽气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苦***。她枯槁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和泪痕,
浑浊的眼睛偶尔会睁开一条缝,里面是空洞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剧痛,目光偶尔扫过我,
会猛地一缩,随即更深地埋进破絮里,身体抖得更厉害。大哥林耀祖直挺挺地躺着,
像一具僵硬的木雕。他的眼睛始终半睁着,瞳孔涣散无光,直勾勾地望着茅草稀疏的屋顶。
涎水不受控制地从他歪斜的嘴角流出来,在草席上洇湿了一小片。他几乎一动不动,
只有那沉重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偶尔,
他的眼珠会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当视线掠过地上那摊深褐色的药渍时,
那死水般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痉挛的波动,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重量。7.我像个幽灵,
在这片活地狱里沉默地移动。打来冰冷的井水,用豁了口的破瓦盆盛着。
拿起角落里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浸湿,拧干。然后走到草铺边,俯下身。
娘在我靠近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尖利急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她试图扭开头,躲避那块湿布,但剧毒侵蚀下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
冰冷的、带着粗粝感的湿布落在她枯黄、布满冷汗和泪痕的脸上,她身体剧烈地一颤,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哀鸣,眼睛死死闭紧,
浑浊的泪水却从紧闭的眼缝里不断涌出。我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精准地擦拭着,
避开她脸上被抓挠出的血痕。那冰冷粗糙的触感,每一次落下,都像是一种无声的酷刑。
擦完脸,又去擦拭哥僵直脖颈上淌下的涎水。他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转向我,
涣散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那口型,依稀还是那个破碎的“跑…”。我没有停顿,擦掉涎水,
又去清理草席上污秽的痕迹。动作稳定,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执行着清理的指令。清理完毕,我直起身。走到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空荡荡的破瓦罐前。
里面一粒粮食也没有了。我转身,走出了灶房,留下身后那片被剧痛和绝望彻底笼罩的死寂。
沉重的、带着痰音的呼吸和压抑的痛吟,是这死寂里唯一的伴奏。跛着脚,
我走向村后那片被霜杀死的甘蔗林。寒风卷着枯叶,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我停在那些枯败倒伏的甘蔗前。目光锐利地搜寻着,
最终落在一根表皮相对完整、粗壮、倒伏在地的甘蔗上。它的大部分被冻土和枯叶覆盖,
只露出一小截青灰色的茎秆,没有那致命的红心霉斑。我弯下腰,左脚踝的旧伤被牵动,
尖锐的刺痛让我吸了口冷气。冰冷的手指抠进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里,指甲缝瞬间塞满了泥污。
我咬着牙,用力将那根甘蔗从泥土和枯枝的束缚中拖拽出来。甘蔗很沉,
带着地下渗骨的寒气。我把它拖到路边一块***的大石旁。双手握住甘蔗中段,
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石头的棱角上砸去!“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寒风里格外刺耳,
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被生生折断。甘蔗应声而断。我喘着气,
捡起那半截断口干净、露出白色芯子的甘蔗。断茬处渗出一点点清亮的汁液,
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植物的清甜气息。我拿着这半截甘蔗,跛着脚,一步一步,
重新走回那片弥漫着死亡和痛苦气息的茅屋。8.灶房里,光线昏暗。
娘依旧在草铺上痛苦地抽搐、***。哥依旧僵直地躺着,只有沉重的呼吸证明他还存在。